24 ☆、24

晚上,餘溫買了兩個烤雞,和楊帆坐在院子裏津津有味的吃着,楊帆開心的問:“你擱哪裏有錢買的雞啊?”

“啊,就是,就是煙爺的店裏的,我今天去找他他給我的。”餘溫吃着雞,正常的說道。

“不會吧,煙爺今天不是被帶走了嗎?”

“什麽?”

“煙爺今天被帶走了,我站在街頭看着他被帶走的。穿着和警察差不多的衣服的人帶走的。”楊帆開心的吃着,向餘溫講述今天的事情。

“啊,就是啊,就是煙爺被帶走了,他沒法吃了,我怕壞了,就拿回家裏吃啊。”餘溫的反應很快,馬上就想出說辭,沒有引起楊帆的懷疑。

煙爺真的被帶走了,餘溫和楊帆還是不知道,從年前開始每晚響起的警笛聲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們只知道,這裏經常有人被帶走,剩下不被帶走的人也搬了家。他們只是單純的認為,市裏要開始掃黃打非,要整治他們胡同的治安環境。

夜裏,警笛再次響起,餘溫慌的睡不着,心想,會不會是來逮自己的,是不是自己偷了錢,警察已經查到了線索,餘溫心裏砰砰的跳,他腦海中設想着,自己的手上铐着手铐,在楊帆的審視下被帶走的情形。

餘溫不敢想下去,自己蹲進去後,楊帆還會不會認自己這個朋友,餘溫太了解街道上的那群吊兒郎當的同學的德行了,他知道,自己一旦進去,餘溫就再也不會被人叫做餘溫,而是會被喊成“小偷的朋友”。

按照他們的邏輯,小偷的朋友也是小偷,到那時,街道上誰家丢了東西,哪怕是掉了什麽東西,都會懷疑是楊帆偷得。餘溫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一個朋友,就是在街上聊閑話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質疑下,變成了小偷。

餘溫越來越慌張,他聽着窗外的警笛聲,越聽越難受,着聲音就像變了形一樣,越聽越不像公安的警笛,但總之十分刺耳就對了。楊帆也爬起來,原來警笛就只是在街道上一閃而過,而這一次,聲音就固定在自己的家門口。

“哐哐哐。”有人在哐哐砸門,是誰?餘溫的心砰的一下跳到嗓子眼。

警笛聲越來越響,餘溫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火光連天,是什麽情況,這是出動了多少警力來逮捕自己?楊帆想出去看看,拽着餘溫起來說:“好像情況不對,出去看一下。”

餘溫起來的那一刻,腿又軟在地上,咣當一下跪了下去,臉吓得刷白,楊帆看着,扶起餘溫,然後自己出去開門。

餘溫的腿還沒有回過勁來,楊帆蹭蹭的跑進來,大喊:“快快快。”

餘溫真的慌了,渾身沒勁,楊帆直接背着餘溫出門,邊跑邊說:“快走,起火了,消防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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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溫望去,不遠的胡同裏,已經狼煙滾滾,餘溫問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是汽油的味道,餘溫小時候在管道上偷過油,他清楚的記得這股味道。

餘溫漸漸平靜下來,身邊刺耳的聲音不是警笛,是消防車,是消防隊員來救火了,不是來逮捕自己的。餘溫站在水泥柱邊上,看着快燒到家門口的火,急速的往家裏跑,楊帆也是,他看了一眼餘溫,明白了意思,也着急往家跑,他們值錢的東西都在家裏。

兩個消防隊員攔住他,說:“放心吧,一會就開始救火,燒不到你家。”

餘溫和楊帆被帶到馬路上,消防隊員就在一旁看着,覺得差不多了,水蹭的一下就被壓到高空,好像一切都被指揮好了一樣,不消片刻火就被滅了。

馬路上都是被帶出來的居民,本來這片胡同的人就已經被趕得差不多了,加起來也就十幾個人站在街上,他們望着火,一句話都不說,蹲在街頭,吸煙的吸煙,看戲的看戲,要不然,就拿着從家裏帶出來的蒲扇,趕着蚊子。

站在街上的都是大人,他們一點也不慌亂,像是受過專業的彩排一樣,不慌不忙從家裏帶着蒲扇,帶着花露水風油精緩緩的出來。只有餘溫和楊帆兩個小孩,他們沒有看透這場火背後的故事,光着上半身匆匆的從家裏跑出來。

所有值錢的物品都在家裏,餘溫和楊帆坐在馬路上着急,遠處的火光映在臉上,本就是三伏天,看着眼前的火更加燥熱。

記者坐着車匆匆趕到,有人看到記者前來,徑直走上前去,報告最新的近況,一點也不慌忙,然後記者對着被喊醒慌忙逃竄的人群裏拍了張照片。

報紙刊登出來,說所有居民在消防的幫助下安全逃離現場。餘溫和楊帆看着被燒的房子,一步步走進眼前的灰燼,被燒的房子早就沒有人住了。煙爺的酒吧也被燒了點,餘溫看到煙爺正在酒吧裏收拾東西,和楊帆走過去幫忙。

“煙爺,您沒事吧。”餘溫順手接過煙爺手中的箱子,問到。

“沒事,有什麽事,這裏要拆了,你們住哪裏啊。”

“啊,要拆了,原來不是說不拆嗎?”

“不拆是騙傻子的,你還真信啊。”煙爺哼了一聲說道。

餘溫沒有說話,煙爺寄過一個信封,裏面的錢是他是他剛剛塞進去的,說:“拿着,這小半年的房租不要了,找個地方先住着。”

楊帆看着手中的信封,坐在院子裏聽餘溫講話,原來,這不是他們的家,這裏不是楊帆爸爸的屋子,多年前,楊順就賭博把房子輸進去了,拿着房本找煙爺借錢,把房子兌給了煙爺,這裏絕大多數的房子的産權本都是這樣走進了煙爺的手裏。

楊叔死前,叫餘溫給煙爺打電話,在電話裏,苦苦哀求煙爺,別收回房子,又看着餘溫,苦苦相求,說照顧好楊帆。爺爺在的時候,是爺爺求着煙爺,并按時交着房租,爺爺去世後,是餘溫,沒事經常去煙爺的酒吧打工,按時交着房租,這一切,楊帆都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時候,房子也要被拆了。

餘溫和楊帆收拾着房子,真的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帶走,他們的衣服都是混着穿,加起來還不到一個麻袋。

餘溫和楊帆就扛着一個麻袋離開了,麻袋裏,有他們的衣服,有一本楊帆送給餘溫的《童話大王》。他們扛着麻袋,不知該往哪裏走。

那是的他們是在太小了,不谙世事。等到他們長大後,終于明白了那天晚上的大火,明白了那股刺鼻的汽油味,明白了為什麽除了他們兩個其他人都不慌張,明白了為什麽報紙會表揚煙爺那群人對滅火做出的貢獻,并對他們的損失表示惋惜。

原來一切都是為拆遷演的戲,所有人都意會到了。什麽都不怪,只怪自己太小了。

兩個少年,扛着一個麻袋,無處可去。餘溫坐在天橋上,坐到晚上,他看到橋下有人手腳麻利的和老人擦肩而過,老人的錢輕松的走進男人的錢包,餘溫想起了那日自己的行為,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

“幾點了。”楊帆問。

“不知道。”

“咱們去哪裏?”

沉默,除了沉默,好像也沒有更好回答。兩個人啃着煎餅果子,坐在天橋上,看着橋下的車水馬龍,恨不得馬上開學,要是開學,就可以住在宿舍了。

街頭有發的廣告紙,是一家紡織廠招工,管吃管住,工資也不錯。他們想都沒想就站了起來,扛着麻袋坐着車來到郊區,已經晚上九點了,廠子關門了,餘溫和楊帆坐在門口,被蚊子咬的透透的。

第二天早上,餘溫拍了拍睡在身邊的楊帆,叫醒他,和他走進工廠,從他們走進工廠的那一刻,他們就不在是十五歲和十七歲的小孩,而是十八歲的成年人,他們的胸牌是別人的名字,這裏有的是身份證,就是缺來幹活的小孩。

一天十二個小時,擱一個星期上大夜,也就是十八個小時倒班。第一天,餘溫和楊帆就不撐勁了,畢竟是小孩子,到後半夜的時候,眼皮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站着的腿都軟的和泥一樣,扶都扶不起來,但又能怎麽辦呢,只能忍着。

好在廠子大部分工作機器就能完成,自己幹的就是輔助工作,撐過兩天後,他們漸漸适應了這份工作,畢竟幹活的時候還能說說話,不那麽無聊。

但工廠的飯是真難吃啊,一大鍋菜,就那點油,一絲絲的肉,除非運氣爆棚,否則根本見不到肉,但楊帆就常常是那個運氣爆棚的人,他的菜裏經常有肉。

晚上,餘溫和楊帆值班的時候,實在熱的難受,就把背心脫了搭在機子上,看着機器上的滾軸來來回滾動,楊帆畢竟是小,站着站着,眼皮就耷拉下來,餘溫說:“你睡覺去吧,我先看着,等會喊你。”

正是最熱的時候,餘溫一個人幹着兩個人的活,背後的汗嘩嘩的往下淌,他沒有叫醒楊帆,直到天亮查班的時候,工頭看着躺在倉房麻袋後面呼呼睡覺的楊帆,大發雷霆,罵着這是招來一群什麽小工。

主管來了,一個坐在辦公室的女人,難得踩着高跟鞋往倉庫走一趟,正好趕上這事,工頭停止了辱罵,等着主管發落。主管看着這個上半身光着,瘦瘦的,白白的男孩,說:“這樣的人能來倉庫幹什麽,去看大門吧,穿的利利索索的還是個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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