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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晗, 你先回去吧。”葉晞諾拍拍身旁之人的肩膀。

“好, 葉總再見。”寧晗得知即将脫離苦海, 笑逐顏開, 剛走出去幾步，就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塞進嘴裏。

陸明啓落在寧晗背影上的眼神帶有幾分嫌棄，被葉晞諾眼尖地捕捉個正着。

三人來到附近一個咖啡廳, 落座時, 陸明啓為秦墨言拉開椅子，一丁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分給葉晞諾。

葉晞諾不是什麽小心眼，但是幾次三番下來，內心極為不悅。或許是因為此前的接觸太淺，時至今日，她才發現陸明啓這個人與自己想象中的相差甚遠。

秦墨言既作了牽線人, 話題理應由她起頭。

葉晞諾大致聽過投資項目後，來了興趣，道：“這個公司的創始人想法有點意思，有機會, 我想親自見見。”

陸明啓輕笑, “這裏恐怕只有墨言見過那個創業者，我相信墨言的眼光。”

葉晞諾努力壓下心頭的惱意, 道：“我自然也是相信阿墨眼光的, 只是面對面聊聊, 才好多一些了解。”

“墨言, 如果葉總顧慮太多, 就不要勉強人家了。”陸明啓哂笑，“風投最忌畏首畏尾，不像做互聯網，可以東拼西湊，借鑒國外、借鑒同行。”

葉晞諾放在桌下的手捏成一個拳頭，險些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潑在陸明啓的臉上。

秦墨言用一只手輕輕按在葉晞諾的膝蓋上，對陸明啓道：“是我沒提前跟晞諾打招呼，集團主席做事謹慎，我這個董事該高興才是。時間也晚了，更為詳細的，就改日再談吧。”

“好。”陸明啓笑笑，“我送你回家？”

“不必。”秦墨言道，“我開車了。”

陸明啓的視線又轉向葉晞諾，“那葉總？”

“我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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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葉晞諾說話，秦墨言便搶先開了口。

***

葉晞諾坐在副駕駛上，眸子晦暗不明。

秦墨言用餘光瞥了旁邊一眼，“怎麽？葉小姐心情不好？”

葉晞諾沉聲道：“秦董事今日讓我來，是想讓我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麽？”

秦墨言沒有回答葉晞諾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葉小姐知道互聯網行業在風投人眼裏是什麽嗎？”

“與其他行業有什麽不同？”葉晞諾立刻抓住秦墨言話裏的重點。

“互聯網更新換代很快，幾乎半年就會興起一波投資熱潮，相應的，一波浪潮過後，能堅持下來的公司并不多。投資互聯網公司，在我們眼中，更像是□□，十個裏面只要中一個，就是巨大的回報。新公司的崛起，舊企業的衰敗，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葉晞諾眉頭微擰，“這與陸明啓今晚的态度有什麽關系。”

“陸家三代都是出色的投資人，你還在玩泥巴的時候，陸明啓就已經拿着幾千萬去賺第一桶金了。”秦墨言打了轉向，轉動方向盤，進入另一條街道，“葉生集團成立不過20年，現在又換了你這樣一個沒經驗的CEO，說不定在下一個浪潮下，就會被拍死在沙灘上。”

葉晞諾無意識地咬住下嘴唇，“你說的我明白，可是陸明啓的态度怎麽突然就變了這麽多？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你……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麽？”

最後一句話十分難以啓齒，但葉晞諾還是咬咬牙問了出來。

“在從根上看不起你的人面前，做再多事也扭轉不了對方的想法。與其費盡心思讨好取悅，不如想想自己那裏有什麽是人家迫切需要的。”秦墨言哂笑，“葉小姐以為陸明啓看不出你是有意接近他麽？”

葉晞諾耳根發熱，枉她重活一世，竟然當了跳梁小醜而毫不自知，最後還要秦墨言幫她看清現狀。

“還有，陸明啓不是喜歡我，而是我身上有利可圖。”秦墨言平穩地将車停在葉晞諾家門口，“你那套建立人脈的方式放在企業家身上沒有一點問題，放在風投人身上，就是一個笑話。不要跟見證過無數高樓坍塌的風投人打感情牌，狼永遠只對肉感興趣。”

葉晞諾沒有注意到已經到了家門口，問出個未經大腦思考的問題：“那你呢？”

“我？”秦墨言好整以暇地盯着葉晞諾，“葉小姐何時跟我打過感情牌？若我猜得不錯，葉小姐該是時刻提防着我才對。”

“咳咳，怎麽說我們也是喝過幾次咖啡的交情了不是？”葉晞諾在腦海裏回憶了一番，上一世将秦墨言當死對頭，這一世似乎态度也沒好到哪去，防人家像防賊，秦墨言那麽聰明的人，肯定早就看出來了。

秦墨言解開安全帶，“既然如此，葉小姐和我，或許可以再多些去家裏坐坐的交情？”

“好。”葉晞諾答完，又覺得無比悔恨，好歹端個架子，思考個一分鐘再同意啊！

不過這個人怎麽就這麽篤定她不會拒絕，安全帶都解了。

答應的這麽快，是因為不想拂了人家面子，葉晞諾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按下門鈴後，孫媽将兩人迎進門，詢了秦墨言的喜好，便去廚房準備茶點。

秦墨言坐在客廳的中式原木沙發上，清雅得像是一幅畫中的仙官。

明明是個充滿了銅臭味的老狐貍，怎麽看起來就這麽仙氣十足呢？半晌，葉晞諾驚覺自己從落座就一直盯着人家看，激出一身冷汗，慌忙收回視線。

好在秦墨言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葉晞諾身上，而是從進門就開始環顧四周，眼底藏着複雜的情緒。

“家裏今天好像太熱了，秦董事要是也覺得熱的話，可以把外面的衣服脫了。”葉晞諾邊扇風，邊把薄衫的扣子解開，露出裏面的短袖。

秦墨言的視線被拉回來，低頭看看自己的襯衫，表情十分正經，“我裏面只有一層吊帶，不覺得熱。”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秦董事真是不懂幽默。”葉晞諾身上的汗越流越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看得出來，葉小姐是真的很熱。”秦墨言解開襯衫的第二個扣子，“屋裏空調溫度可以再調低一點。”

“我就是怕秦董事冷，既然這樣，那我去調節一下溫度。”葉晞諾迅速逃離沙發區域，站在中央空調控制面板前，将溫度下調兩個數。

習慣了家居智能化，葉晞諾也是最近才适應什麽都要親自動手的生活。

待孫媽端上兩杯冰茶，秦墨言禮貌性地飲了兩口，便告辭離開。

葉晞諾送秦墨言出門，走到門口時，聽到對方不帶感情的冰涼話語，“即便葉小姐以為我幫過你幾次，也最好不要産生我是什麽好人的念頭，我從來沒說過自己對葉生毫無興趣。”

秦墨言的車消失在夜色中，只留葉晞諾在原地愣神，她有些記不清了，上一世的秦墨言也是這樣矛盾的一個人麽？

而且，對方今晚的舉止透着股子古怪，難不成只是為了進門喝兩口茶才提出要去家裏坐坐的？

太多一時無法理清頭緒的事萦繞在腦海裏，葉晞諾索性也就暫時擱置在一邊，她最大的特長就是想不通的事就暫時不去想。

秦墨言從後視鏡裏看到葉晞諾的身影慢慢變小，低嘆一口氣，猛踩油門加快速度。

開車期間，接到一個電話，似乎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平淡無波的雙瞳倏然聚滿發現獵物的光芒。

與此同時，葉晞諾也接到一個電話。

“喂，森哥。”

“小姐，查到了，秦董事去市立醫院探望利通快遞的一名主管，名叫高偉。那個人也在韓董事受傷現場，為了阻止暴動的快遞員，傷得不輕。秦董事在病房裏待了大約有四十分鐘。”

“知道了，謝謝森哥。”

葉晞諾挂了電話，斜靠在沙發上，晃動手裏的高腳杯，目光追随紅酒的螺旋軌跡一圈一圈打轉。

重生後，她便養成了每晚喝杯紅酒才能入睡的習慣，其實這個程度的酒精依舊無法徹底放松緊繃的神經，讓她睡個安穩覺，只是再多便會影響腦力，葉晞諾不敢多喝。

為了保持腦筋時刻能高速運轉，即便生病，葉晞諾也不敢随便吃藥，她怕大腦受到一丁點的損害。說起來，這還是從秦墨言那裏偷來的師，論對自己狠的程度，大概很少有人能比得過秦墨言。

一個霧蒙蒙的天，天上籠着烏雲，本該落下來的雨遲遲沒有劃破雲層。

很多身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女人別着白色胸花，神情嚴肅，陸陸續續走進一個挽了黑紗的拱門。

葉晞諾随着人群一起走進教堂，一個半人高的臺子上白色花團緊簇，那中間似乎躺着一個人。

她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像個牽線木偶似的，拿起門口的菊花，一步步靠近那個半人高的臺子。正想将花枝放在插滿了鮮花的罐子裏，驀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秦墨言平時清冷的面容此時透着青白，顯得更加冰冷。

葉晞諾駭然後退幾步，手裏的花掉在地上，花瓣迅速凋謝枯萎，變成黑色的幹枝。

“啊！”

白色大床上的人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全身都是豆大的汗珠。

葉晞諾時斷時續地張口喘着粗氣，十根指頭摳住床單，驚魂未定的雙眼中溢出兩行熱淚。

過了許久，葉晞諾才意識到剛剛做了噩夢。只是又不能全當那是一個夢，上一世她的确是參加過秦墨言的葬禮不假，雖然不是夢裏的情形，但人，卻是實實在在沒了的。

黑暗中，一只手顫巍巍地拿起枕邊的手機，撥通秦墨言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