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錨
二十集的劇本, 即便再怎麽精雕細琢也拍不了太長時間。在餐館這邊的主體部分拍完之後,剩下的內容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完成。趕在春節前, 所有的拍攝工作全部殺青,進入後期剪輯和宣傳流程。
不過那都是年後的事了, 至于過年之前的這段空閑……
“海南的那棟別墅已經裝修好了, 想去看看嗎?”這天晚上臨睡之前,阮漁突然問。
“真的?現在就去嗎?”
“嗯, 你把事情安排一下, 這兩天就走,過年之前回來。”阮漁說。
雖然說是去那邊過年, 但戚藍還有自己的家人呢, 平時不着家也就算了,總不可能過年都不回去吧?
能跟阮漁一起出去度假,戚藍自然是求之不得。她需要安排的事也不多,第三天早上, 兩人就登上了飛往海南的飛機。
已經是一月份, 但海南的氣溫也只是稍稍偏低一些,在20度左右。兩人上飛機時還穿着厚厚的羽絨服,下飛機就只需要一件薄外套了。出了航站樓, 戚藍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轉頭對阮漁道,“你怕冷,以後還是應該每年都到這邊來過冬。”
“真的?”阮漁說,“我怕有人回家看不見我, 會哭。”
戚藍立刻又猶豫起來。
能讓阮漁待在更舒适的地方當然很好,但是很明顯,阮漁不會允許她丢下自己的事,整個冬天都在這邊作陪。這樣一來,兩人勢必要分開很長一段時間。
一個冬天三個月,就算她每個周末都飛過來,那也還有六十多天看不到人。
戚藍頓時不說話了。沉默着往前走了幾步,她才反應過來,驚訝地“啊”了一聲,站到阮漁面前,“阮老師,你今年冬天沒到這邊來住,是因為我嗎?”
“主要還是因為劇組的事。”阮漁見她臉上寫滿了期待,一雙眼睛blingbling地閃着光,故意道。
戚藍皺了皺眉,“我不管,肯定就是因為我!”她煞有介事地替自己的說法尋找佐證,“以前你也有劇本在冬天拍的,你基本上沒有全程跟過,只有這次例外!”
她笑得像偷吃了糖的一樣,問阮漁,“就是因為我吧?是吧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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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行了吧?”被她纏不過,阮漁只好點頭同意了。
戚藍握緊她的手晃了晃,傻笑着往前踱步,時而繞到阮漁面前,跟她面對面倒退着走,時而又落在阮漁後面,讓她拖着自己走,時而蹦蹦跳跳,就像一個興高采烈的小朋友,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但一刻都安靜不下來。
她的喜悅是如此明顯,就連阮漁也不由受了感染,臉上帶着幾分笑意。
別墅說是裝修,但也只是在細節上做一些調整而已,整體變化不大。戚藍一進門,就撒歡兒似的到處跑。阮漁見狀不由好笑,“上次不是都已經看過了嗎?”
“那不一樣。”戚藍大聲回答。
阮漁覺得她這個行為,莫名有點像狗狗來到一個新的地方,撒尿标記自己的地盤。但見戚藍這麽興奮,便也沒有說出來打擊她。
住到這裏之後,戚藍本來還想出門逛逛。但這個季節,或許國內有閑暇的人都跑到這裏來過冬了,尤其是老年團,簡直遍地都是。
這個年紀的人,似乎完全沒有要跟人保持距離的概念,既樂于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別人,也熱衷打探別人的情況。戚藍和阮漁兩個年紀輕輕、長得也蠻好看的女孩,自然備受關注。
所以出了幾次門之後,兩人不約而同決定,還是留在屋子裏打發時間吧。
反正這裏的東西是齊全的,缺少的也可以直接網絡訂購。
于是日子一下子安寧下來了。每天早晚,她們會牽着手去海邊散步,有時在沙灘上撿一些被潮水帶上來的貝殼和石頭。上午的時間用來工作,下午就看看電影電視,玩玩游戲,或者做做運動,夜裏再在潮水聲中相擁着睡去。
整個世界都遠去了,似乎天地之間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兩個相愛的人。
……
回去的時間比預計的早些。
因為接到了戚藍家裏催促她回去的電話。
按戚藍自己的想法,自然是不管什麽電話不電話,一直待到阮漁計劃中的日子。這種養老一樣的生活,雖然波瀾不驚,但因為跟心愛的人在一起,便十分令人沉迷了。
不幸的是,她接電話的時候被阮漁聽見了。阮漁以為她是家裏出了什麽事,便當機立斷,決定收拾東西返程。
戚藍在要不要告訴她實情這一點上猶豫了良久,見阮漁飛機票都定好了,便決定還是在未來的兒媳婦面前替張女士留點面子,免得阮漁對她的家庭氛圍産生不必要的誤解。
畢竟這一解釋,就必須要說起張女士為什麽偏要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那自己在“吉祥三寶”群裏曬的那幾百張照片,自然也就瞞不住了。
雖然戚藍的癡漢程度,阮漁早就有所了解,但這麽實打實把證據遞到對方眼前,戚藍還是覺得有些羞恥。
這時距離過年其實也沒有幾天了,阮漁便催促戚藍收拾東西回家去。
“現在回去也沒用,我媽只會嫌棄我光吃不做事。”戚藍抱着沙發扶手,從下往上擡頭看阮漁,求饒,“我過幾天再去,行不行?”
“那你就勤快一點,幫忙做事。”
“我做了呀,可是她又嫌棄我給她搗亂。”戚藍聳肩,“反正她就是看我不順眼,覺得我幹啥啥不行。見面超過兩天,她就開始從早到晚挑我的毛病,那個詞怎麽說來着?動辄得咎。從現在到過完年還有四五天呢,我肯定會被她罵死的。”
她抓着阮漁的衣擺晃了晃,“軟軟,我過幾天再去行不行?”
“至少要回去看看,他們特意打電話叫你來,是不是有什麽事?”阮漁說。
戚藍不好解釋,只能委委屈屈抓着鑰匙出了門。阮漁送她到電梯門口,還順便拎了兩盒不知道誰送的海參出來,“難得回去一趟,不能空手。”頓了頓,見戚藍一臉勉強,又問,“要不要送你過去?”
戚藍眼睛一亮,“可以嗎?”
“你回個家,怎麽跟打仗一樣?”阮漁好笑地轉身回屋拿了一件大衣,“走吧。”
戚教授在大學教書,戚家的房子自然也在學校附近。這一帶是老城區,房屋看起來陳舊了許多,路邊的行道樹都長成了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不請自來的小鳥在上面築巢安家,整天叽叽喳喳沒完沒了。街道兩側時不時就能看到慢悠悠溜達的老頭老太太,和成群結隊瘋跑的小孩子。
“這裏環境真好。”阮漁說。
“十幾年了,好像也沒什麽變化。”戚藍道,“跟我小時候差不多。”
“這樣才好。”阮漁笑道,“我們周圍的環境,就像是錨,能幫助我們确定自己的位置和存在。如果總是變來變去,也會讓人惶恐的。你看,生活在這裏的人,就很安心,很少有新城區居民的那種浮躁和茫然。”
戚藍放慢車速,側過身拍了拍她的手背,權作安慰。阮漁曾經寫過一條長微博,感慨老家房子所在的整個片區都被拆遷了,再回去幾乎認不出來。
于她而言,應該是從此以後,能定位自己的錨又少了一個吧?
車子裏安靜了片刻,直到戚藍将車停下來,阮漁才回過神,笑道,“你上去吧。”
戚藍猶豫着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
“不了,這樣太失禮。”阮漁說,“我先在附近走走,如果你這裏有事走不開,跟我說一聲,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戚藍開了門,又沒忍住,回過身抱住了她。
阮漁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背,“不過是回家一趟而已,一會兒就能見到了,怎麽弄得像是生離死別一樣?快去吧。”
目送戚藍進了小區,她才下了車。一陣淡淡的異香撲鼻,阮漁一愣,轉頭便見旁邊開了一小片梅花。說是一片,總共也只有六七株的樣子.只是小區裏的住戶和管理者顯然沒有愛好“病梅”的意思,所以這幾株梅樹也生長得相當恣意,枝桠相連,看起來氣勢十足。
阮漁在梅樹下伫立片刻,還沒有欣賞夠,就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
轉頭便見戚藍居然已經下來了。
“別動。”見她打算走過來,戚藍連忙出聲阻止,又掏出手機,“先讓我拍張照片。”
阮漁現在已經習慣了她這種動不動拍照留念的做法,只好又站了回去。戚藍還不滿足,指揮着她擺pose,“你剛才聞梅花那個動作就挺好的,我在樓上看到就想拍了。”
等她拍完了,阮漁才走過去問,“怎麽這麽快?”
“家裏沒人。”戚藍頭也不擡地道,終于沒忍住吐槽了一句,“肯定沒什麽事,就是見不得我出門度假潇灑而已。”
她一邊說着,調出剛才拍的照片給阮漁看,“拍得好吧?我剛才在樓上看到,就想起一句詩來,‘一枝淡伫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這分明就是寫你的吧?才女和才女之間,是不是也有某種共通的地方?”
這是朱淑真的詩,阮漁笑道,“謬贊了。”
不用留在家裏,戚藍顯然非常快樂,回去的路上特意下車去本市最大的菜市場采購了一番,晚上做了一桌大餐。說是“大餐”,但只是碗碟的數量有些誇張,每一盤的分量其實不多,有點法國餐的意思。所以吃完了這一桌子,阮漁也只覺得略撐而已。
飯後照舊靠牆站着,因為無聊,阮漁就讓戚藍開了電視。
結果電視一打開,還是林深的劇,阮漁不由問,“你到底在做什麽?怎麽這麽長時間還沒弄完?”
“快了快了。”戚藍退出電視劇,替阮漁打開了新聞頻道。閑着沒事的時候,她偶爾會看一看,據說能夠激發靈感。
戚藍一開始無法理解,跟着看了幾次,倒覺得社會新聞也挺有意思,充分驗證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句話,有時候比看微博段子還有意思。
一檔節目還沒看完,阮漁接到張盛導演打來的電話,《美味同居》賣出去了!
顯然,看好這部劇的人很多,張盛這邊還沒剪完後期,就有不少電視臺主動問上門來。談妥版權之後,立刻就會定檔,預計元宵節前就會播出,賺一波寒假的學生黨流量。
這樣,宣傳工作就要提前開始了,過年期間估計也不能休息。
阮漁雖然是編劇,但因為自帶熱度,自然也要承擔其中一部分。張盛這個電話,就是跟她商量這個的。
考慮到戚藍過年肯定要回家,未必願意自己留自己一個人在家裏,阮漁便點頭答應了,這樣戚藍回家也能比較放心。結果挂了電話,就見戚藍一臉委屈巴巴地在旁邊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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