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路的故事
闫霜一開始本來沒想過請阮漁, 以阮漁的身價,她的劇本用在這樣的真人秀裏完全是殺雞用牛刀。
但合作方那邊遞上來的幾個劇本都質量平平, 完全不出彩。闫霜一再降低自己的心理預期,還是不願意這麽糊弄, 最後才動了從外面請編劇的心思。既然要請金牌編劇, 阮漁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所以現在,節目組那邊已經是萬事俱備, 就只差這一個劇本了, 時間上趕得很急,阮漁這邊才答應, 那邊已經将機票和行程都安排好。
戚藍雖然嘴裏說得大方, 但真的把人送到機場時,又有些後悔了。
然而與阮漁同去的除了闫霜,還有一個攝制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 她就是想黏糊一下都不行, 只能一個勁兒囑咐她到了那邊注意身體、按時吃飯雲雲,把人送過關之後,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真黏糊。”闫霜在一旁笑着揶揄, “我實在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類型的。”
“還好吧。她年紀小,沒怎麽經過這些。”阮漁笑了笑。她倒覺得戚藍這樣挺可愛的,雖然車轱辘話煩人了些,但這種直白熱烈的反應, 卻也是最動人的。
闫霜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笑道,“不過你現在看起來确實比以前好得多。”
阮漁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既然不能回應,也就沒必要點破。現在見她放下了,也覺得安心了幾分。
“那你呢?”阮漁問她,“年紀也不小了吧?什麽時候考慮終身大事?”
“暫時恐怕不會考慮。”闫霜毫不猶豫地搖頭,“你也知道我喜歡自在,可一旦談戀愛,就總會身不由己。之前也接觸過一些人,一開始都說喜歡的就是現在這個我,不會要求我改變。可一旦在一起,慢慢的要求就會越來越多。我能理解,但……配合就意味着要失去自我。”
這就是觀念上的分歧了。
阮漁看上去冷清,不好接觸。但實際上,因為成長環境的緣故,其實很期待能與人建立一段穩定的關系。戚藍這麽粘人,她表面上笑話,心裏其實多少是有點享受的。
倒是闫霜,表面上熱情大方,跟誰都談得來,但或許正是因為能輕易獲得,反而對建立長久穩定的關系并不感冒,讨厭一成不變的生活。常人想要的那種穩固的感情關系,對她來說反倒成了束縛。
對于她的選擇,阮漁不好評價,便将話題轉到了正事上,問起即将要去的目的地。
在這件事上,闫霜難得賣了個關子,“用語言描述很難說清楚我選擇那裏的原因,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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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她們先轉了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汽車,終于抵達目的地時,阮漁終于明白闫霜為什麽會那樣說了。
飛機和火車的行程都乏善可陳,但汽車在公路上行駛的一個多小時,阮漁的視線幾乎沒有離開過車窗,滿心都是震撼。
她們挑了個好時節,沿路盡是百花齊放的景象。而且這些風景,跟城市裏經過精心管理的花圃不一樣,充滿了野性,就連盛放的花朵似乎都更有生命力,在山野間一開就是一大片。
但真正令人驚嘆的,卻還是他們所走的這套路。阮漁小時候聽歌裏唱“這裏的山路十八彎”時,總是很難想象那是什麽樣的景象,現在她知道了。
這條路不但一直在轉彎,而且時而上山時而下坡,路況複雜得堪比賽車道。在這樣的山路上行駛,司機開得卻相當狂野,車裏的人随着路況搖來晃去,有種玩過山車的刺激感。
阮漁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暈車。
車子終于停下來時,阮漁甚至有些腿軟,下了車就找了個地方蹲着,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好一些。
“阮漁,過來!”闫霜看起來倒是适應良好的樣子,站在不遠處的巨石上朝她招手。
阮漁走過去,站在巨石下仰頭。
“這上面風景很好,看了絕對不會後悔。”闫霜朝她伸手。
來都來了,阮漁最終還是選擇了伸出手。她在闫霜的幫助下,十分狼狽地爬到巨石上,來不及整理自己,就被入眼的風景奪去了呼吸。這塊巨石所處的角度太好,位置又高,從這裏往下看,竟然能将她們來時的道路盡收眼底。
坐在車上時阮漁就覺得路況很複雜,現在看到了全景,才發現它比自己想的更複雜,曲折回環,簡直像個小小的迷宮。
白色的道路掩映在花樹與山林之間,時隐時現,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怎麽樣,很震撼吧?”闫霜笑着說。
阮漁點了點頭,她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前方的風景說,“我決定了,劇本就寫一個跟路有關的故事。”
闫霜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我是在網上看到一張航拍照片,才動了心思。後來查了資料,才知道這條路耗費巨資,修了好幾年才修成。到了這裏一看,實景比照片更令人驚嘆。我找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會寫這條路。”
阮漁笑了起來,“它就是一個故事。”
攝制組不知什麽時候跟了上來,架起攝像機,将這一幕收入了鏡頭之中。
這裏距離他們真正的目的地,也就是接下來一段時間要居住的山村已經不遠,所以休息了一會兒,司機開車先走,一行人則徒步走了過去。
在車上時阮漁就覺得這一路上的花多得過分。現在自己走在路上,感受就更深刻了。荊棘、雜草、山林、田地……到處都是鮮花,鋪天蓋地,連綿不絕。就算是原本應該讓人覺得柔嫩嬌豔的花朵,開到這份上,自然就多了幾分狂野。
還沒到地方,阮漁已經先對生活在這裏的人生出了好感。
轉過一個彎道,他們終于看到了整個村子的全貌。村子四面環山,只有一條路通向外界。房屋建在朝西的山上,層層疊疊,鱗次栉比。房子都是新修的小樓,似乎沒有統一的規劃設計,完全按照各家主人的心思,修建得千奇百怪,看上去略有些淩亂,如同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花。
而在家家戶戶房前屋後,都種植着山茶樹。此時正是花開時節,一片片如雲霞般的山茶花點綴在各色瓷磚之間,灼灼怒放。所以這個村子也就有了一個很美的名字,叫茶花村。
村口已經有人在等候,站在最中間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性,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穿着一身灰撲撲的衣服,袖口和褲腿都挽着,腳上踩了一雙解放鞋,看上去随時都能下地的樣子。只是氣質與周圍的人都不同,顯得特別惹眼。
看見她們,便熱情地迎了上來。
“鄭書記,又來打擾了。”闫霜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給兩人做了介紹,“阮漁,這位是村支書,是個大學生村官,為了支援西部建設,在村子裏一待就是好幾年。鄭書記,這位是我們業內著名的金牌編劇阮漁老師,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劇本就是阮老師來寫。她接下來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尋找靈感。”
“歡迎歡迎!”鄭書記跟兩人握了手,又笑着對阮漁道,“阮老師的作品我們都看過,村裏還有不少您的粉絲呢!要是知道您來,肯定高興壞了。不過我們村裏條件有限,還請阮老師多擔待。”
“客氣了,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才對。”阮漁說。
寒暄過後,鄭書記就領着他們往村子裏走,一邊介紹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是一個老鄉騰出來的房子。
這位老鄉生了四個兒子,現在孩子們都大了,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紀,所以他咬咬牙,建了一個兩層四合院。這院子沒別的好處,就是大,每一面上下兩層都是三室一廳的布局,總共有十八個房間,中間還有個一百平米左右的院子,十分寬敞。就是将來整個主創團隊過來,都住得下。
雖然鄭書記說得謙虛,但實際上這房子上下兩層,裝了馬桶和熱水器,牆貼瓷磚、地鋪木板,現代化家具一應俱全,住起來完全不會有任何不方便。
阮漁對“新農村”這三個字,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将行李放好,鄭書記又熱情地邀請大家去村委吃飯。為了今天這頓飯,他們宰了一頭肉牛,辦公室門口的地上搭起了臨時的簡易竈臺,架着大鍋。新鮮的牛肉取下來,當場處理,煎炒炖煮炸,很快就成了一桌大餐。
這種大開大合的做菜方式,阮漁還是頭一回見,新鮮了好一會兒。
更有趣的是,開飯之前鄭書記去辦公室裏開廣播,讓村民們過來割肉。所以整個吃飯的過程,旁邊一直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每一個經過的村民,都會用自以為不着痕跡,其實非常明顯的視線偷偷打量他們。
等到一頓飯吃完,案板上就只剩下一副牛的骨頭架子。大師傅将骨頭剁了,放在大鍋裏熬湯,從現在熬到明天早上,就是一鍋上好的高湯了,用來下面條最好。
才吃完晚飯,阮漁就已經開始期待明天的早餐了。
回房間洗了澡,阮漁才跟戚藍開了視頻,興致勃勃地向她介紹自己這一日的所見所聞。
她以前也經常出門,但基本上不是在城裏,就是在度假村之類開發得非常成熟的地方。這種截然不同的見聞,帶給她的沖擊自然不小,一整天腦海裏各種靈感突突突往外冒。這種激動的心情,讓她很想跟人分享一下,而戚藍無疑是個最佳的人選。
說了一會兒,阮漁才意識到戚藍有些沉默,不由停下來問,“怎麽了?是不是我說得太多了,你不想聽這些?”
“不是。”戚藍注視着她,“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高興。”
喜形于色的樣子,與平日裏的沉靜大相徑庭。
戚藍早就意識到,阮漁說是性子冷淡,不如說是身邊沒什麽值得她激動的事。大部分的事她都不甚在意,自然也就能夠保持平靜。
雖然滿心舍不得,但是果然讓她出去是對的。
可在她這麽高興的時候,自己卻不能在她身邊一起分享這些心情,戚藍心裏又難免有些失落。
何況她自己這一整天都在想着阮漁,就連工作的時候都頻頻出神。但看阮漁的樣子,離開自己,卻是滿心興奮,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種差距,也讓戚藍心裏酸溜溜的。
只是這種種複雜的情緒,又怎麽能跟阮漁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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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