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促狹

雖然發生了一點意外, 但闫霜對于茶花村周邊環境的考察, 還是十分順利地完成了。

而這也意味着這一次的出差到此結束,他們可以離開這個遠離城市、相對閉塞的山村,重新回到車水馬龍、紙醉金迷的國際化大都市。

真到了要走的時候, 居然有點舍不得。

但是很快節目組就會正式入駐茶花村,開始真人秀的拍攝,所以再見的日子就在不久的将來,也确實沒什麽好矯情的。

不過村委商量了一下,還是給他們弄了個送別宴。

反正對村子裏的人來說,以前忙碌了一天,回家就想吃口熱菜熱飯, 看會兒電視什麽的, 就該睡了。後來鄭書記來了, 弄了很多花裏胡哨的節目, 極大地豐富了大家的娛樂方式。

村民們放松的方式, 就漸漸從待在家裏看電視, 變成了聚集在村委辦公室這邊。或是吃一頓熱熱鬧鬧的大鍋飯, 或是自己弄一些表演甚至比賽, 鄭書記甚至弄來了一個投影儀, 專門給大家放電影。

不過跟那些喜歡好萊塢大片的年輕人不同, 村民們對現在的流行時尚很難理解,更喜歡看那種經典的老片子,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厭。為了找片源, 鄭書記也算是費了一番心思。

所以大家早就已經習慣了隔三差五就聚一次,現在只不過是加上了送別宴的名頭,弄得更正式一點罷了。

更正式的意思是,不能像之前那樣熬一鍋牛骨湯或者烤一只羊就完事,雖然大菜很硬,但總歸來說還是不像席面的。這回村民們下了功夫,按照紅白喜宴每桌二十個菜的标準,弄了幾桌正式的席面,大家在場壩裏擺開桌子,各自落座,就熱熱鬧鬧地吃了起來。

這還不算完,一群人剛舉起筷子,耳邊突然聽見“嚓”的一聲脆響,随後便是一片“梆梆梆”的鼓點,帶着一種幹脆利落的節奏感。

而後,兩行穿着紅紅綠綠表演服裝的腰鼓隊就從辦公室裏轉了出來,一邊打鼓,一邊繞着幾張桌子跳着簡單的舞步。領隊走在最前面,用钹兒給大家帶節奏。

表演的都是村裏上了一點年紀的婦女,這套動作似乎是練熟了的,看起來像模像樣。村民們似乎也很熟悉,她們一出現,大家就紛紛放下筷子,開始起哄鼓掌叫好。

戚藍比較倒黴。

她有吃飯前先喝一點湯的習慣,腰鼓隊出來的時候,她一口湯剛含在嘴裏,險些直接噴出來。

面前滿滿當當一桌宴席,她要是真的噴出來,就不能吃了。所以戚藍也只有憋着,艱難地将這口湯咽了下去。自己憋得臉紅脖子粗不說,湯又灌進了氣管裏,嗆得她咳嗽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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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阮漁及時用紙巾糊住了她的臉,說不定就要當衆丢人了。

好在腰鼓的動靜實在不小,除了就坐在旁邊的人,也沒人注意到這一點。鄭書記倒是擔憂地看了幾眼,見沒什麽大問題,就也假裝沒看見。

等她終于緩過神來,就聽見鄭書記正跟闫霜解釋:村子裏沒什麽娛樂,他覺得物質生活水平上來了,當然要提升村民們的精神生活水平,所以就弄了一下這些。他又不是學這個的,也只是胡亂折騰,所以想請專業人士指點一下。

“咳,本來一開始是打算攢個大招,留到劇組一起過來的時候再放。但是想想到時候來的都是大明星,我們這點東西就更拿不出手了。”鄭書記如是解釋。

闫霜:“……”并不是演藝圈的人就都是歌舞方面的專業人士好嗎?他們內部也一樣隔行如隔山的。

當然,這也不怪普通百姓會有這種觀感,畢竟有些偶像,紅了之後是什麽圈子都敢撈一把,跳而優則唱,唱而優則演,演而優則自己做老板,好像各個行當之間不存在門檻似的。

她只能含糊地道,“我看挺好的,有意思。”

“是啊,鄭書記有心了。”阮漁也在一旁點頭。大家畢竟都是忙裏抽閑來排練,自娛自樂,自然也就不用在意水平。

戚藍見她贊同,不由微微挑眉。

都來了這麽長時間了,闫霜能看出鄭書記那一點小心思,戚藍這個裝了情敵雷達的正牌女友,又怎麽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只不過他明顯是一廂情願,阮漁的态度落落大方,讓她連想發作都沒有機會。

這會兒見阮漁稱贊姓鄭的,她頓時如同含了一口醋,險些再嗆一回。

眼珠一轉,她故意湊到阮漁耳邊,壓低聲音道,“我也覺得挺好的,嗯……一群茂騰騰的後生。”

阮漁又好笑又不能當着衆人的面笑,一口氣憋下去,差點也被嗆到,忍不住掐了戚藍一把,批評道,“胡說八道什麽?小促狹鬼。人家怎麽得罪你了?要被你這麽編排!”

“怎麽,有什麽不對嗎?”到底動靜不小,還是被鄭書記發現了,朝着這邊問道。

要說戚藍跟阮漁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平時吃個飯都要互相夾菜,動不動咬耳朵,這關系顯然比一般的朋友親密了太多。戚藍不太肯定也讀過大學,被無數網絡信息轟炸過的鄭書記到底能不能看懂,但是她本能地覺得,彼此之間的氣場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鄭書記第一時間開口詢問,或許是覺得她在取笑這個節目。所以她連忙正色道,“我正跟阮老師說,茶花村住着太好了,讓人舍不得走。将來沒準我們會到這邊來養老呢!到時候還要請鄭書記多關照。”

能一起養老的是什麽關系?鄭書記勉強笑了笑,“到時候我還在不在這裏都是兩說呢。”

腰鼓隊的人表演完了,在旁邊的桌上坐下,又陸續有村民起來表演,大都是引吭高歌。

生活在這片大山之中,受這片山巒滋養,這裏的人幾乎人人都有一把嘹亮的好嗓子,山歌的調子又相對簡單,不存在跑調的說法,倒是更考驗編詞的能力。

不知道他們唱的這些詞是不是鄭書記找人捉刀,乍一聽又俗又白,但卻很耐聽。仔細琢磨,還是根據茶花村的情況來創作的,十分貼切。裏面隐藏着不少本地人才懂的小彩蛋,唱到這個地方,村民們大都會跟唱,然後大家一起開懷大笑。

節目組的外鄉人雖然聽不懂,但也為這種氣氛所感染。

都是做這一行的,說到待人接物上,他們會比普通人從容許多。這歌旋律簡單,歌詞更是朗朗上口,聽了幾遍,大家基本就能附和着唱了,于是現場更加熱鬧,節目組的人和本地村民之間那一點若有似無的界限,似乎都跟着淡了許多。

席間戚藍起身去廁所,回來時腰間卻多了一個腰鼓,手裏拿着兩根綁了紅繩的鼓槌,正似模似樣地打着鼓。

阮漁擡頭一看見她,就忍不住調侃道,“喲,這是打哪裏來的‘一個茂騰騰的後生’?”

“我覺得我還是差點什麽。”戚藍敲着鼓說。

腰鼓的打法很簡單,就那麽幾個動作,記住了就能上手,主要是得跟上節奏。不過戚藍小時候沒有玩過這個,這會兒十分新鮮,偏偏又總覺得哪裏有些別扭,不自然。

“我教你。”阮漁饒有興致地站起身道。

戚藍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假的?這個你也會?”看起來實在是不像。

雖然戚藍也知道,阮漁的出身并不算好,但光看她現在的樣子,就總覺得她應該是光風霁月的,就算是有愛好,也應該是琴棋書畫、詩酒茶花,又清高又雅致,跟普通人有些距離。腰鼓嘛,看那些大嬸們打得這麽熱鬧,就知道有多接地氣了。

“我小學的時候可是學校腰鼓隊的。”阮漁走到她身邊将腰鼓和鼓槌接過去,調整好了姿勢,又回憶了一下腳步和節奏,然後便動了起來,每一個鼓點和步伐,都正好踩在旁邊山歌的節奏上,竟然還有點帶感。

但戚藍還是很想笑,感覺……和看到阮漁去跳廣場舞差不多吧,像是闖入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世界。

可她臉上的笑容又是真切的,讓戚藍不忍上前打擾。

但阮漁很快停了下來,把腰鼓還給戚藍,讓她去玩,自己則回到位置上坐下來,掏出筆和本子,低頭“唰唰唰”地寫了起來。

“在寫什麽?”闫霜在旁邊看到了,不由問。

阮漁說,“雖然是真人秀的劇中劇,但主題曲、插曲什麽的還是需要的吧?我順便把詞寫了,別的你另外找人。”

“請你真不虧。”闫霜自然不會反對。

她知道阮漁的習慣,也沒有要湊過來看的意思,反正完成之後,阮漁肯定會第一個給她看——哦不,應該是第二個了,看着從旁便跑回來,湊在阮漁身邊說話,順便就探頭去看她的本子,還沒有遭到任何驅趕的戚藍,闫制片淡定地想。

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對方故意秀給自己看的錯覺。

正在這時,手機短信突然響了起來。這個時代,除了各種垃圾營銷短信和通信運營商之外,幾乎不會有人用短信來聯系了。聽到這樣的消息,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估計都是置之不理,反正肯定不會是什麽要緊事。

然而這段時間一直在等某人消息的闫霜,卻是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

本來并不抱希望,只是例行看一眼,不看就不能安心。但按亮屏幕,她一眼就看到了懸浮窗上顯示着的“我是傅英”四個字,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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