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深色眼影

“你們倆別看着我啊,繼續聊呗,我記得你們剛剛聊到秦老板的法國酒莊是吧,繼續繼續。”

木米妮的臉快黑了,她什麽時候見過如此神經病的賀灼川,秦伯溪大度一笑,把臉轉了過去,不再看賀灼川。

“什麽都讓做?”

賀灼川看着身邊的男孩,低聲道,男孩雙眼含水地盯着賀灼川點了兩下頭。

“你全職做這個的?”

男孩一愣,但還是乖乖地說是。

賀灼川從餐吧上拿了瓶汽水給那男孩,還貼心地為他插好吸管:“別緊張,喝吧。”

男孩抿了抿唇,小口小口喝起了汽水。

“平時除了你們全職的,會不會有人自己帶人來啊?搶你們生意怎麽辦?”

男孩擡起頭疑惑地看着賀灼川,賀灼川伸手勾住他的腰,男孩的防備立刻就松了,身體也軟軟地靠在賀灼川手臂上,他唔了一聲:“還是有的,但是很少,老板不太允許帶人過來,怕出事,我們都很幹淨也都很會服侍人的。”

賀灼川見問不出什麽,随意拿了杯酒喝了一口,随口問道:“多大了?”

“十八。”

“這麽小年紀怎麽出來幹這個?”

男孩又喝了口汽水:“賺錢給家裏還債。”

賀灼川看了眼男孩,點了點頭:“你是最小的嗎?”

男孩縮了下脖子:“哥哥我是看你不壞才說的,其實還有比我小的,最小的是剛才最後進來的那個弟弟,他才十六歲,你不能說出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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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灼川眨了下眼,他看向紅酒瓶底所剩無幾的酒,想着是不是該走了,沒從木米妮那得到答案,在這裏也問不出什麽,賀灼川也就偶遇過沈厘一次,如果沈厘也是偶爾來,那誰又會記得他這麽個人呢。

可是男孩似乎是打開了話匣子,嘴唇上沾着粉色的櫻花汽水,繼續在賀灼川耳邊道:“其實我們這裏也有年紀比較大的,我記得一個哥哥已經二十五歲了,他在我們這裏幹之前老板好像就認識他,所以他只陪酒,不幹別的;有很多人也想這樣就去讨好老板,可是沒有用,老板只準他一個人有特權。”

賀灼川拍了拍男孩的屁股,看着人眼裏亮晶晶的羨慕:“你想有特權嗎?”

男孩倒吸了一口氣,期待地點點頭,賀灼川看向秦伯溪:“秦老板,這男孩給我留着吧,別讓其他人碰髒了。”

秦伯溪揮手:“小事一樁,那他今晚跟賀少回去嗎?”

賀灼川搖頭:“家裏看得嚴,你還是替我養着,我來這兒就喊他過來。”

秦伯溪點點頭:“當然可以。”

賀灼川勾唇笑了下,他不再低聲和男孩說話,而是開玩笑道:“你叫什麽?把我電話存着,秦老板偷偷讓你陪酒跟我說。”

男孩吓得眼睛都不敢眨,秦伯溪十分有眼色地開口:“能被賀少看上可是榮幸之至了,我都得給他漲工資,怎麽能對他不好呢。”

賀灼川站起身搭着男孩的肩笑道:“跟您開玩笑呢,時候不早了,米妮你跟我一起走嗎?還是繼續和秦老板聊天?”

木米妮早就想逮着賀灼川單獨問問了,此刻賀灼川一開口她立馬跟他一起走了。

“您老什麽情況?”

木米妮開着車,賀灼川坐在她的副駕老神在在地看窗外的風景,賀灼川看着窗外掠過的一幅幅巨星海報,半晌才回答:“體驗生活。”

木米妮無語地抿了抿嘴,開玩笑般地數落道:“賀灼川你怎麽越來越不正經了?”

賀灼川笑了一聲:“行了別操心了,我這麽些年來多正經你還不知道嗎?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高幹子弟沒房沒車,每次都蹭你們的,還不正經?紀委叔叔查到我家都得含着淚給我塞個小紅包讓我買點吃的,說我爸太清廉了害得孩子跟着吃苦。”

木米妮噗地笑了:“別貧了,我就當你今天發癫瘋了,你之前說的那個……那什麽不可控的,你自己悠着點,老狐貍也有可能掉坑裏,別怪我沒提醒你。”

賀灼川嗯了一聲:“有數。”

沈厘拍戲回來半個多月了,A城也漸漸進入寒冬,賀灼川沒算錯的話再過一個月大學就該放寒假了。

賀灼川接到宋魚白的電話,說他回德國之前打算和哥幾個聚一聚,這個理由宋魚白幾天前就用過,他還差一周回德國,他們已經聚了有小十次。

這天他們又選了溪,梁萊來得晚,推開包廂門的時候賀灼川和宋魚白的臉不約而同暗了下來。

梁萊帶了人來,有個賀灼川很熟的叫秦涼語,是他前炮友,賀灼川早對她沒興趣了,她死纏爛打賀灼川不理不睬,沒想到梁萊個傻逼把她給帶來了。

梁萊身邊還有一女的,估計也是什麽女明星。

宋魚白當機立斷躺下占了一整條他那邊的沙發,那架勢就是完全不準這倆女的坐的意思。

梁萊不太好意思地坐到賀灼川對面:“哥們包涵啊,我本來只帶小宿來玩的,涼語非跟着,人家好歹是女性,我不能太粗魯不是?”

賀灼川不耐煩地看了眼秦涼語,秦涼語已經主動坐到他身邊勾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

胸脯有意無意地蹭着賀灼川的手臂,呼吸帶了那麽點挑逗的味道,賀灼川無情地把手從秦涼語手裏拿了出來,擡頭看邊上的侍者問:“上次那男孩呢?”

侍者點頭,立刻應聲出門。

賀灼川拿了顆櫻桃塞嘴裏,含糊道:“好聚好散啊,死纏爛打就沒意思了。”

這句話聲音說得不低,在場的人除了宋魚白其他人臉上多多少少都露了些尴尬,秦涼語畢竟從小被寵到大的,當了明星之後又是受人追捧,此時臉上挂不住,在昏暗的燈光下那張臉也能見到隐隐的羞紅。她什麽時候放低身段去哄過別人,要不是真喜歡上了賀灼川,怎麽可能受這種委屈?

這時包廂的門被推開,上次那個賀灼川還沒問名字的男孩跟着侍者走了進來,看到賀灼川後便笑開了,主動朝他走。

他看到賀灼川邊上那個眼熟的女明星後腳步頓了頓,還是賀灼川将手臂擱在沙發上,說了聲:“來。”之後,他才壯着膽子走到賀灼川的另一邊坐下。

“這陣子秦伯溪讓你陪過人沒?”

賀灼川心不在焉地問,男孩微笑地搖頭:“謝謝賀先生,老板最近對我很好。”

賀灼川嗯了一聲,又拿了瓶和上次一樣的櫻桃汽水給這個男孩,這次沒給他插吸管:“自己喝,別拘束。”

男孩乖順地一口一口喝着汽水,眼觀鼻鼻觀心地不看不聽。

其他人都有些錯愕地看着賀灼川和他身邊的男孩,秦涼語的反應最大,她羞憤而尴尬,想到自己都比不上一只鴨子,撒潑的心都有。

宋魚白““咕嚕“從沙發上爬起來,新奇地看着賀灼川:“灼川這個小朋友是誰啊?”

賀灼川挑了下眉,忽然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孩立刻擡起頭盯着賀灼川,賀灼川朝宋魚白擡了擡下巴道:“看他,別看我。”

宋魚白抿了抿嘴,看那個男孩看向自己,賀灼川繼續道:“去給宋少爺倒杯酒。”

宋魚白兩眼一睜莫名其妙,男孩聽話地走過去熟練地拿起酒瓶給宋魚白倒酒,還給他送到面前,宋魚白只能接過,邊接邊吐槽:“給我倒酒幹嘛呢?賀灼川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男孩走回來後賀灼川抿唇一笑:“今天這位小朋友碰上秦涼語,在這兒估計混不下去了。”

男孩肩膀一縮,雙目有些驚恐,賀灼川拍了他兩下手臂讓他別怕,給男孩介紹道:“這女明星是你們老板的親侄女,你得罪了她還能繼續在這兒幹?”

男孩已經傻掉,賀灼川繼續雲淡風輕道:“剛剛你給宋少爺倒了杯酒吧?宋少爺從來不幹欠人人情的事兒,說說你家欠了外面多少錢呢?”

男孩的臉已經煞白,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宋魚白卻是很快反應過來,眼神中頗有嫌棄的意味:“賀灼川你繞這麽大個圈子?吓死我了我以為你要讓我睡他呢。”

宋魚白不大不小的手一揮,從邊上的包裏拿了張支票出來:“拿去吧,自己填金額,看你挺乖的別幹這行了,記得救你的人叫宋魚白就行。”

男孩愣愣的,看了看宋魚白又看了看賀灼川,這時梁萊在邊上幫腔:“拿呀,對于送錢這件事,宋少爺從來不開玩笑。”

男孩讷讷地起身,弓着腰雙手接過宋魚白的支票,嘴裏結巴着:“填……填多少……”

宋魚白把男孩給他倒的酒喝光便擺弄起自己的手機:“随便你。”

賀灼川朝男孩使了個眼色,男孩便立刻把支票遞給他,賀灼川從茶幾下拿了筆,低着頭問:“家裏欠外邊多少?”

“一百……二十萬……”

男孩的聲音發着抖,他看到賀灼川在百萬那一欄填了個2,又在十萬那欄填了個4,之後把剩下的填好重新遞給男孩:“拿去,剩下的錢自己找事做,別把自己和身邊人再作進這種地方了。”

男孩似乎呆住了,賀灼川擡着手舉着支票,催促道:“拿啊。”

下一秒,男孩噗咚一下跪在了地上,所有人對這個變故都措手不及,宋魚白吓得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我靠你幹嘛!”

男孩眼裏突然湧出大滴大滴的眼淚,賀灼川撇過視線,他聽到男孩死死壓抑的抽泣聲有些不自在。

“行了,起來。”

賀灼川冷着聲音命令道,男孩伸出手肘猛地擦了兩下眼淚,嘴裏是泣不成聲的謝謝,他接過賀灼川手裏的支票,賀灼川嘆了口氣:“直接走吧。”

男孩還是一步三回頭地看他們,恨不得再跪下來給他們說謝謝,直到男孩走出包廂,賀灼川才輕輕眨了下眼,宋魚白那邊已經紅了眼眶:“灼川你填了多少啊?”

“兩百四。”

宋魚白突然轉過頭瞪賀灼川,眼神怨恨:“……太少了,我什麽時候那麽小氣過。”

賀灼川眼神晦澀,他沒理宋魚白的數落,他在想秦伯溪那天跟他說的:什麽都能幹。

這句話一定是廣義的,包括所有入流的不入流的游戲,也包括從一個小玩具到一條人命。

拯救一個人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像從燃燒的火柴盒裏救出一只蝴蝶那麽簡單。

秦涼語覺得受了冷落就走沒面子,更何況這還是她家的場子,所以她似乎打定主意不走,幹巴巴地坐在賀灼川身邊。

梁萊和他那明星女朋友小宿在聊剛剛那個男孩,小宿的語氣成熟而輕蔑:“現在騙子很多的,他說欠錢你們就信了?可能是瞎編的呢。”

梁萊神秘地笑了下:“沒人能騙灼川。”

說完梁萊還特地揚高聲音道:“灼川是吧,那孩子家裏就是欠了錢。”

賀灼川百無聊賴地端詳着茶幾上的一個透明裝飾,裝飾将包廂奢靡的燈光反射地五光十色,迷亂地像醉酒的人。賀灼川抿了抿嘴:“家裏母親把房子和車輸光,那男孩中考全校第一,十六歲被逼着出來打工,今年到的A城,半年前到的這裏,陪景渝董事長玩過一次,住了半個月ICU,差點沒救過來。”

賀灼川擡眼,目光平淡無波地看着小宿,卻讓小宿下意識想躲開他的注視,賀灼川眨了眨眼:“別把人想得太壞。”

邊上宋魚白又罵了聲什麽,立刻撥了個電話出去,賀灼川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氣。”

包廂裏空氣流通好得很,賀灼川只是不想和秦涼語呆在一起,他走出包廂朝五樓中心的酒吧走,低薩克斯輕慢地演奏着冷爵士,不多的卡座差不多坐滿了人,賀灼川皺了皺眉,酒吧采用的是半封閉模式,樹藤和低圍牆将這一片圈了出來,賀灼川卻還能看到酒吧另一邊的電梯。

他遠遠地站着,看着電梯裏那張熟悉的臉,穿的是黑色襯衫,隔了十米的距離也能看到他眼角暗色的眼影。

電梯門緩緩合上,電梯往上,在七樓停了一次,在十樓停了第二次。

這趟電梯再次下到五樓,電梯門打開,裏面已經沒了人。

賀灼川站在那裏看了五分鐘,才邁開步子緩緩朝電梯走去。

“先生,到幾樓?”

電梯邊的侍者禮貌地問賀灼川,賀灼川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十樓。”

侍者點頭,為賀灼川按了樓層,電梯向上,很快到了十樓。

賀灼川下了電梯沒有繼續走,十樓和五樓是差不多的構造,只是包廂沒有五樓那麽豪華貴氣,商務風更重,電梯邊依然有個小酒吧。

他在酒吧找了個卡座坐下,點了杯無糖飲料,閑散地像吃完晚飯随便找了個路邊攤坐下喝啤酒的人。

半小時後,賀灼川看到秦伯溪從酒吧正對着的一個包廂裏出來,身後跟着沈厘,沈厘兩頰微紅,眼神有些散。

賀灼川莫名地笑了,他起身,大剌剌地擋住兩個正在朝電梯走的人。秦伯溪看到他先是一愣,而後笑了起來:“賀少爺。”

賀灼川敷衍地抿了下唇,目光轉向秦伯溪身後,語氣輕慢:“學長?”

沈厘下意識咬了咬下唇,瞳孔呆呆的、還有些顫,他閃避不及賀灼川的突然出現,細細地吸了一口氣。

秦伯溪目光漸漸黯下來,他稍稍看了眼沈厘便又看向賀灼川:“賀少爺認識沈厘?”

賀灼川撇了他一眼:“認識,還挺熟的。”

沈厘此時臉上兩坨紅暈更大了,他沒戴眼鏡,兩只弧度美好的眼睛此時如兩顆水潤飽滿的黑葡萄,賀灼川盯着沈厘:“學長忙呢?”

沈厘鼻翼翕動,他幅度很小、很謹慎地點了兩下頭,不知為什麽,賀灼川就覺得沈厘似乎在向自己示弱求饒。

賀灼川歪了歪腦袋,單手插着口袋,忽然朝沈厘笑了下,言行舉止沒了剛剛的進攻性,他點頭:“那學長先忙吧。”

沈厘低着頭走過自己的時候,賀灼川突然伸手拉住沈厘的手臂,沈厘似乎很無力,一下便被扯近,差點撞入賀灼川的懷裏,賀灼川側着身子湊到沈厘耳邊:“忙完來這裏找我。”

聲音低啞,帶着放浪的強勢和充盈的溫柔,松開沈厘,賀灼川鼻尖依然萦繞着煙酒味參雜的淡淡香水氣息。

秦伯溪回頭的時候只看到賀灼川放開沈厘的手臂,他微微蹙眉,沈厘已經跟了上去,賀灼川擡着下巴沖秦伯溪道:“秦老板忙您的去,別光顧着看我,看上了也不給睡。”

沈厘聽到賀灼川這話後背影一頓,賀灼川心說,學長要是想跟我睡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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