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渣男賤女

? 慧雅是算着時間從朱府出發的。

這次丁小五送她,她想讓丁小五趕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進村——秋天天黑得早了些,這個時候正是村裏的人吃飯的時候,很多人都在村裏的飯場中邊聊天邊吃飯,圖的是一個熱鬧。

孫家溝有兩個飯場比較熱鬧,一個是賈氏藥鋪前面的老柳樹下,一個是菜肉鋪子前面的大楊樹下。

慧雅想讓孫家溝的人,尤其是占着她那二畝菜地不給的孫全一家看到縣尉大人的小厮趕車送她回家,以便實施她的狐假虎威之計。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慧雅和李媽媽帶着貴哥坐着丁小五趕的馬車回到了孫家溝。

她們進村子的時候,村裏人果真都是端碗菜拿個饅頭,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吃飯閑聊。

見為孫慧雅和李媽媽趕車的是縣尉大人的貼身小厮,村裏人紛紛目送馬車經過,然後便開始議論:“原來人家說的是真的,跟慧雅住的那個李媽媽,真的是縣尉大人的奶媽媽呀!”

“那是,要不然縣尉大人能一趟趟往孫慧雅家跑?”

“也許縣尉大人不是看奶媽媽,看的是……呵呵……”

“再遠都是一個孫姓,你怎麽能這樣說咱老孫家的閨女?”

“喲,我嘴賤,我錯了,好不好?”

“……”

孫貴的大哥孫全和娘子孟氏也在飯場中吃飯,卻一直不吭聲。

張婆在一邊見了,故意道:“喲,孫全,你還種着慧雅的那兩畝菜地吧?你一年給人家慧雅多少出息啊?”

孫全悶着頭不說話。

孟氏卻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當即高聲道:“我說張婆,那兩畝菜地可是慧雅她爹,我們孩子他二叔孫貴讓我們種的,孫貴不吐口,我們就繼續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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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婆笑着看了孟氏一眼,冷笑一聲道:“人家慧雅的親爹在地下睡着呢!那地是慧雅親爹置辦的,關孫貴什麽事?”

一句話駁得孟氏啞口無言。

村裏人厚道,都有些看不慣孫全和孟氏占孫慧雅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姑娘的便宜,雖然不至于像張婆那樣說到臉上,卻也竊竊私語議論着。

孫全和孟氏在飯場中有些呆不住,只得起身回家了。

丁小五安頓好慧雅她們就回去複命了。

幾日沒回家,家裏一切都好,因為連陰雨,院前院後的花草樹木也不用澆水,只是屋子裏的家具上床鋪上都落了淺淺一層灰。

李媽媽去預備晚飯,慧雅帶着貴哥把床鋪上的寝具全換了,又拿了抹布把家裏全擦了一遍。

貴哥拿着一塊小抹布,邁動着小胖腿緊跟着慧雅,一邊玩耍一邊幫慧雅幹活,開心得很。

待把家裏打掃幹淨,天也黑透了,慧雅和李媽媽便帶着貴哥吃了晚飯。

吃完晚飯,慧雅在家裏繼續做活,而李媽媽則帶着貴哥去張婆家串門去了。

李媽媽臨出門,慧雅往她手裏塞了一條自己用邊角料做的翠藍銷金箍:“媽媽,把這個送給張婆!”她上次通過李媽媽托付張婆,讓張婆在村子裏幫她傳傳孫全家霸占她那兩畝菜地不給的事,上次她給了張婆一個勒頭發的白挑線汗巾,這次再給個翠藍銷金箍好了。

李媽媽帶着貴哥出門之後,慧雅闩上大門,拿出盛放自己那些活計的包袱,預備繼續做活。

這些天在趙青那裏照顧趙青,慧雅已經把活計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些貼花和镂空這些工序了。

時近中秋,飛蛾小蟲之類的不少,慧雅便用琉璃罩罩住燭臺,坐在卧室裏飛針走線忙個不停。

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又能掙錢,所以雖然有些累,慧雅卻依舊很開心。

不過半個時辰,慧雅已經把兩套衣裙全都做好挂了起來,一套是玫紅绉紗白絹裏扣身衫配白杭絹畫拖裙子,一套是上面繡了幾朵月白玉蘭花的素青杭絹通袖夾襖配月白熟絹裙子。

兩套衣服挂在西屋之中,在燈光的掩映之下,衣裙精致美麗,腰身纖侬合度,刺繡玲珑剔透,美得令人窒息。

慧雅得意地欣賞了一會兒,戀戀不舍地到院子裏從水井裏打了水,把這兩套衣裙洗了,又細細熨燙了一番,這才重新又挂了起來。

她剛把衣服挂好,外面就有人敲門,原來貴哥在張婆家與張婆的孫子孫女們一起玩得太累了,在李媽媽懷裏睡着了,李媽媽就把貴哥抱了回來。

當夜慧雅就帶着貴哥睡了。

秋季白日豔陽高照,可是夜裏卻頗有些寒意,慧雅原本是有些冷的,可是有了貴哥這個柔軟溫暖的小火爐窩在懷裏,她這夜睡得安穩極了。

第二天因為心無挂礙,慧雅抱着新抱枕貴哥睡了懶覺。

等她被貴哥給親醒,發現太陽已經透過窗格子照進卧室裏了,屋子裏亮堂堂的。

貴哥小小的身子壓在慧雅身上,手腳也都放在慧雅的胳膊腿上面,像坐船一樣晃啊晃的。

慧雅身量苗條,她生怕貴哥從身上掉下去,忙笑着叫李媽媽:“媽媽,快把這小肉肉給抱走,快把我給壓死了!”

李媽媽笑着端了兩盞溫開水走了進來,一盞遞給慧雅,另一盞自己喂貴哥喝了,然後才抱了貴哥出去。

待李媽媽抱着貴哥出去了,慧雅因為閑來無事,索性放下紗帳遮住陽光,又倒頭睡下。她的紗帳是新換上的,比夏季紗帳要厚一點,淺綠底子上繡着深綠藤蔓,精致又好看,也能遮住一部分陽光。

李媽媽也想讓慧雅好好歇歇,就自己帶着貴哥去孫家溝的菜肉鋪子割了肉,又帶着貴哥在自己後院的豆架上摘了半盆長豆角,蒸好了一籠鹵面,又燒了個番茄蛋花湯,這才讓貴哥去叫慧雅。

貴哥從來沒經歷過這樣有趣的事情,開心地跟着李媽媽跑啊玩啊,不過半天,小臉就變得紅撲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瞧着比在府裏時健壯了許多。

貴哥自己摸到了慧雅房中,見卧室裏靜悄悄的,慧雅顯見是還在睡,便走到帳子前,分開帳子鑽了進去。

見慧雅平躺着睡得正香,貴哥便先脫了鞋子爬到了床上,然後一下子就撲到了慧雅身上。

慧雅其實早就醒了,貴哥一撲上來,她就抱住了貴哥,笑眯眯道:“中午好,貴哥!”

貴哥趴在慧雅身上努力仰着腦袋:“中午好,忒雅!”

又道:“貴哥不是貴哥,是朱漣。”

慧雅又問了好幾遍,才明白貴哥說的是他的學名朱漣,便笑着變成側身躺着的姿勢,讓貴哥和自己面對面躺着,然後笑道:“中午好,朱漣!”

貴哥眯着眼睛笑了。他的長相吸取了朱俊和王氏的優點,生得單眼皮薄嘴唇尖下巴,極為秀氣,笑起來很是可愛。

慧雅逗着貴哥玩了半日,這才起來穿衣服洗漱。

飯菜已經在堂屋的方桌上擺好了。

慧雅正在喂貴哥吃面,外面有人敲門,李媽媽便放下碗筷開門去了。

貴哥有些挑食,不肯吃菜,慧雅正哄着貴哥吃豆角,李媽媽卻帶着一個熟人進來了。

那人一見慧雅便屈膝行禮,笑容滿面道:“見過孫姑娘!”

慧雅擡頭看了過去,發現原來是在田大戶府裏服侍田府六娘的那個媳婦田安家的。

她心裏有些疑惑,故意笑着道:“衣裙已經做好了,也熨燙好了,只等你過來拿呢!”田大戶因為牽涉進軍糧以舊換新案,已經被下獄了,這田安家的過來,是要退訂銀,還是要取衣服?

衣服慧雅願意給,但是訂銀她卻不太樂意退。

田安家的聞言笑得更是開懷:“孫姑娘真是講信譽,說八月初二讓我來取衣服,八月初二果真做好了!”

她随慧雅進了西屋,看了那兩套衣物和慧雅搭配的水紅羅高底鞋和碧羅高底鞋,滿意得很,爽快地付了剩餘的十兩銀子。

慧雅一邊給田安家的折疊衣裙,一邊狀似随意地問了一句:“不知你家六娘……”

田安家的早就憋不住了,見慧雅問,一拍大腿,笑道:“孫姑娘,如今我們娘可不是田家六娘了,而是羅千總家大娘了!”

慧雅故意瞪圓雙眼,做出驚訝的神情,引逗着田安家的繼續往下說。

田安家的當下便道:“我們原先的家主田大官人不是下了獄麽?家裏那些娘都人心惶惶各尋前程,誰知我們六娘竟有這福氣,江守備手下的羅千總帶了人來捉大官人,竟然一眼看中了我們六娘,聽說六娘要再嫁,便一頂轎子把我們六娘擡回家做了填房。我們這些侍候六娘的人也跟了過去,如今可不能再叫六娘了,我們都叫大娘的。羅千總跟着江守備,銀錢上是不缺的,我們大娘以後還來您這裏訂衣服……”

慧雅聞言笑眯眯地把自己畫的那些彩衣美人圖拿了出來,讓田安家的拿回去:“讓你們大娘看一看這些圖畫,有看上的記了頁碼,拿回來我來做!”

田安家的沒想到慧雅這麽會畫美人圖,當即點頭道:“太好了,我這就拿給我們大娘看!”

慧雅極會做生意,又送了田安家的四個貼額頭的翠面花,喜得田安家的連連道謝。翠面花不是什麽稀罕物件,只是孫慧雅做的特別精致巧妙,一下就把千總府裏別的家人媳婦都給比下去了。

送走田安家的以後,慧雅不由向李媽媽感嘆道:“唉,這人的境遇,還真不知道誰會怎樣呢!”

李媽媽含笑看着慧雅。她覺得慧雅将來的境遇就不會差,不管慧雅能不能嫁給小趙大人。

又過了兩天。

這日一大早,李媽媽在做早飯,慧雅正帶着貴哥給院子裏的花木澆水,有人敲門,原來惠明趕着車送了王氏和慧秀過來了。

慧雅以為王氏想貴哥了,忙笑着迎了王氏進來:“大娘想貴哥了麽?讓貴哥再住幾天吧!”

王氏急急道:“先進屋再說吧!”

到了屋裏,王氏拉住慧雅的手,低聲道:“慧雅,我帶着貴哥在你這裏住幾日,可好?”

慧雅連忙答應了。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王氏原因,王氏卻只是垂淚不語,慧雅便不再問了,讓李媽媽帶着貴哥陪王氏,自己拉了慧秀去收拾李媽媽的房間好讓王氏和慧秀住下。

到了東廂房,慧雅低聲問慧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慧秀嘆了口氣方道:“貴哥不是特別愛吃滴酥鮑螺麽,你去接貴哥那日,馬甜甜的妹子馬娘子親手揀了一匣子滴酥鮑螺送到了上房,說是給貴哥吃,有白色的,有粉紅的,都沾了飛金,看着特別可愛。因為你把貴哥接走了,大娘就讓慧寶先把那匣子滴酥鮑螺收了起來。誰知慧寶嘴饞,每日都偷吃幾個,今早吐了一大灘血她才說了實話。大娘去尋老爺說了此事,老爺卻說大娘妒忌,故意誣陷馬娘子,還說馬娘子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慧雅聞言氣得小臉漲紅:“……”這世上怎麽會有朱俊這樣的渣男和馬娘子這樣的賤女啊!

趙青傷口雖然未曾徹底痊愈,可是因為積壓的公事實在太多,他每日都在忙碌。

這日趙青正在查看近來積壓的案件,葉瑾進來禀報:“禀大人,外面有一個叫董陵夷的人來報案,說他剛從陳留縣回家,發現他妻子馬氏被人殺死了,連腦袋都不見了!”

趙青總覺得在哪裏聽過董陵夷這個名字,便沉吟了一下。

丁小四在旁邊道:“禀大人,這個董陵夷,好像是朱俊的夥計,被朱俊安排在陳留縣開店的!”

那董陵夷很快便被帶了進來。

他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年輕人,矮墩墩的,又黑又胖,青衣小帽做夥計打扮,一進東廳外堂便跪了下來,滿臉是淚道:“請大人為小人妻子伸冤啊!”

趙青一問,才得知董陵夷是朱府的夥計,一向被派到陳留縣看店,眼看着八月十五将至,主人朱俊捎信讓他回永平縣和家人團聚過八月十五中秋節。回到家裏,他見大門虛掩,便推開大門進了院子,一進去就發現妻子躺在院中葡萄架下,頭卻不見了。

聽了董陵夷的話,趙青覺得此案大有蹊跷,便吩咐葉瑾:“叫上劉秀中和許家英,點上十個衙役,先去董家勘查現場。” 劉秀中是縣衙的仵作,許家英則是書記,再加上捕頭葉瑾,這仨人湊成了趙青每次查案都得帶上的縣衙三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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