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除夕将至

? 蘭太監又絮絮問了幾句蘭娘子的境況,嘆口氣道:“唉,我蘭家一門,只餘下她一人了,我還指望她與侄女婿早日誕下麟兒,我也就放心了。”

慧雅實在是接受不了一個瞧着最多也不過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卻有如此老氣橫秋的做派,大眼睛亮晶晶的,笑盈盈聽着蘭太監說話。

蘭太監習慣了侄女蘭娘子那種倔強卻又光風霁月的做派,如今再看侄女的好友,發現居然是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也很是喜歡,又說了幾句,這才告辭離去了。

趙青送蘭太監去了,慧雅回到上房坐下,想想美麗的蘭娘子,再想想方才所見的蘭太監,忽然意識到這叔侄倆其實生得挺像的,都是相貌氣質極其出衆那類人。

想起了蘭娘子,慧雅便有了一個打算,她想趁年前有空,讓金銀樓的女夥計來一趟,好選幾樣首飾,等過完年回永平縣了給蘭娘子帶回去。

慧雅正在思索,梁媽媽走了進來,拿了禮單奉給了慧雅:“夫人,這是蘭公公的禮單。”

接過禮單,慧雅匆匆掃了一眼便有些吃驚——這些禮物也忒貴重了些……蘭太監到底有何意圖?

見慧雅眼睛瞅着禮單只是沉思,梁媽媽忙道:“夫人,您看安排什麽回禮好呢?”

慧雅想了想,道:“此事等大人回來問他吧!”她憑直覺覺得此事不會那麽簡單。

她單手支頤想着心事,想起那日在馬家醫館的藥房裏趙青與馬醫官的對話:

趙青問的是“龍體無恙否”,而馬醫官答的是 “風中之燭,一年之內,油盡燈枯”。

難道當今承平帝身體狀況極其不佳,所以他的親信蘭太監才會借向趙青示好,向皇位繼承人穆遠洋示好?

這些東西實在是太深了,慧雅不敢再想下去了,便懶洋洋叫李媽媽:“媽媽,我的腰有些酸,幫我按按腰!”

梁媽媽知道夫人和李媽媽一向親近,見夫人又向李媽媽撒嬌,便笑着退了下去。

她是穆遠洋手中用出來的人,自有一份大氣在,并不會嫉妒李媽媽與慧雅感情更親近。

慧雅趴在羅漢床上,李媽媽斜簽着身子坐在一邊為她按摩着,口中低聲道:“夫人,明日就是除夕了,大人還沒提回侯府團聚之事?”大周大戶人家的除夕,可是要打開祠堂祭拜先祖的,慧雅作為新媳婦,難道不回侯府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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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呢!”慧雅優哉游哉道,“阿青多靠譜啊,我聽他安排就是。”

聽她這樣說,李媽媽便不說什麽了。

此時太師府也是一片忙碌之中,送禮之人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家人迎送往來不絕。

因為毛太師身體不适,所有的這一切都由二爺毛宇震主持。

毛宇震整整忙了半日,卻依舊神采奕奕,不見一絲倦意。一直到了中午,他這才抽出空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阿北用托盤送了一盞清茶進來,見二爺正躺在躺椅裏閉目養神,便輕手輕腳放下茶盞。

他剛要出去,卻聽到毛宇震清泠泠的聲音響起:“承陽門內趙宅有什麽消息沒有?”

阿北忙停住腳步,恭謹地行了個禮,道:“禀二爺,綠竹剛傳來兩個消息,一是今日蘭太監去了承陽門內的趙宅,不知何故;二是……”

“二是什麽?”毛宇震睜開眼睛看着阿北。他的五官輪廓較深,此時看去,堪稱劍眉星目,英俊得很。

阿北深吸一口氣,道:“禀二爺,據綠竹傳來的消息,那孫氏與趙青甚是恩愛,家常睡到中午也是有的……”

“喀拉”一聲脆響,屋子裏的靜寂被打破了。

阿北瞅着被二爺掰下來的躺椅扶手,不由一凜,再也不敢出聲了。

毛宇震氣得閉上眼睛半日沒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阿北聽到裏面叫他,忙跑了進去:“二爺!”

毛宇震依舊躺在沒了右邊扶手的躺椅裏,淡淡道:“帶如玉過來見我。”

阿北答了聲“是”,退了下去。

如玉雖然和那孫氏有幾分相似,卻并不是孫氏啊,二爺這是要做什麽,總不會拿如玉權當孫氏……

想到這裏,阿北也覺得自己心思有些涉及淫邪了,便不敢多想,出去吩咐人傳話。

如玉得了消息,打扮得格外清麗婉,随着人過來了。

阿北守在書房外面,卻一絲聲息都沒聽到,不過半盞茶工夫,如玉便出來了。

到了晚上,毛宇震又在前面見客回來,匆匆洗了個澡,換了身月白儒袍,衣履灑然走了出來,吩咐阿北道:“吩咐人備馬,讓阿南跟着,我要去承陽門內趙宅拜訪!”阿南是他另一個常留京城的小厮的名字。

阿北:“……”二爺,着麽晚了,您又要上趕着被趙青孫氏那兩口子虐麽?

因為穆遠洋要過來用晚飯,所以慧雅下午的時候便帶着李媽媽在廚房忙碌了半日。

到了傍晚,慧雅終于做出了四涼四熱共八個菜,備了薄荷酒和金華酒,又讓李媽媽炕了炕馍,做了綠豆粥和韭菜酸筍蛤蜊湯。

眼看忙得差不多了,慧雅回房匆匆沖了個澡,披散着長發素顏穿了寝衣,拿了一本書歪在卧室貴妃榻上邊讀書邊晾頭發。

誰知負責傳話的丁小五很快便一溜小跑過來了,氣喘籲籲道:“夫人,大人和十二公子要在內宅用飯,已經要過來了!”

慧雅聞言,忙起身吩咐月蓮、海棠和玉桂侍候梳妝。

月蓮負責梳髻,海棠負責準備首飾,玉桂負責準備衣物,很快慧雅便挽了個一窩絲杭州攢,雲鬓堆鴉卻只插戴了一排銀鑲翡翠花钿兒,耳邊帶着銀鑲翡翠墜子,也不塗脂抹粉,素顏穿了件月白繡襖,系了條碧色緞裙便出去迎接。

穆遠洋糾纏了半日,才得了趙青允許跟着趙青進了內宅,心中興奮得很,一邊跟着趙青沿着游廊往裏進,一邊絮絮叨叨道:“阿青啊,我是你哥哥,見見弟妹又怎麽了?你不要多想……”

趙青理都不理他。

後面跟着的顧淩雲等人:“……”

他們都覺得丢臉極了。

自家這位主子,正常的時候挺正常的,可是不着調的時候就特別的不着調!

到了進入內宅的垂花門外,顧淩雲等人都駐足不前,只有兩個年少的小厮糊塗和明白跟着進去了。

慧雅一出上房,便看到了從穿山游廊繞過來的趙青穆遠洋等人,忙上前屈膝行禮。

穆遠洋能夠看到小美人就行了,虛虛扶了扶,樂滋滋道:“慧雅,不必多禮!”

他是很喜歡慧雅,可是如今慧雅是阿青的妻子,那他能隔三差五來蹭頓好吃的就很滿足了。

李媽媽指揮着兩個小丫鬟青枝和碧水擺上席面,在西暗間書房內安排停當,便退了下去。

一時賓主坐了,趙青與穆遠洋相對而坐,慧雅打橫陪着。

趙青與穆遠洋邊吃邊聊,慧雅也不插話,自顧自把金華酒熱了,又摻了薄荷酒,給穆遠洋和趙青一人斟了一杯。

穆遠洋從趙青那裏知道慧雅是一杯倒的酒量,因此也不讓她,只與趙青一盞一盞飲酒。

他喜歡趙青和慧雅這裏,覺得有阿青和慧雅的地方便有家的溫暖,再加上他和趙青兄弟之間,不必說那些話中有話的言語,行那些虛以委蛇之事,更是格外的暢意溫馨。

因為心情放松,穆遠洋和趙青不免都多飲了幾杯。

趙青還算清醒,只是鳳眼有些亮。

穆遠洋卻醉得有些深,一言不發只是發呆。

趙青見狀,也不勞駕別人,打橫把穆遠洋給抱了起來,招呼慧雅道:“慧雅,你跟着我來!”

慧雅見趙青公主抱抱穆遠洋,正在竊笑呢,聞言便随着趙青去了。

兩口子很快便把穆遠洋安置在了西廂房中,吩咐穆遠洋的貼身小厮糊塗和明白守着,這才攜手回房去了。

慧雅知道趙青也有些酒意了,便吩咐月蓮去廚房做了荸荠汁送了過來,她坐在羅漢床上,扶着趙青一口一口喂趙青喝了。

趙青喝了酒卻并不難受,反而有一種微醺的陶然之感。

他倚着靠枕歪在羅漢床上,懷中抱着柔軟溫暖嬌小的慧雅,夫妻倆在燈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閑話,聽着外面呼嘯而過的凜冽北風,真是覺得踏實又幸福……

正在溫馨之時,忽然聽得小五在外面廊下禀報:“大人,毛二爺求見。”

趙青與慧雅不由相視一看,心中都有些驚訝:這麽晚了,毛宇震來做什麽?

趙青看擡高聲音問道:“他來做什麽?”

丁小五忙禀道:“大人,毛二爺說是來向大人您求教科舉學問。”

趙青秀眉微挑,看向慧雅。

慧雅便問他:“不能不見麽?”

趙青略一沉吟,道:“彼此都是親戚……”他們還真是親戚,毛太師的兩個女兒都嫁入了穆氏皇族,一個是當今宮中的貴妃娘娘,一個是江寧王妃,而趙青的母親出自穆氏皇族……

最重要的原因是十二哥今晚在他家裏,他得看看毛宇震此舉到底有何用意。

“他是來請教科舉學問麽?”慧雅大眼睛閃着狡黠的光,“阿青,科舉考試是不是考四書五經什麽的?”

趙青忍住笑,點了點頭:“正是。”

慧雅聞言,惡作劇之心大起,下了羅漢床起身去了西暗間內書房,很快便抱着一大摞書出來了。

她笑盈盈把書抱到趙青面前,堆放在羅漢床上:“阿青,毛宇震既然向你請教,那你就多多給他布置些背誦任務,讓他背完了再來見你!”這樣毛宇震就沒理由再往她家跑了。

趙青打量着這摞書,心中暗笑:慧雅還真是速度夠快,這麽一點工夫,她就把四書五經給湊齊了。

他輕笑一聲起身,示意阿北抱着書跟着他出去了。

虛以委蛇彼此試探了幾句之後,趙青沒弄清楚毛宇震真實來意,索性順着毛宇震的話,命阿北把那摞書擺放在了書案上,含笑道:“二哥回去之後,只管把這些書背得爛熟,自然能夠春闱得中。”

又笑着道:“下次二哥再來,小弟可要提問二哥的背誦了!”

毛宇震一臉感激:“多謝賢弟!”心中卻把趙青大罵了千萬遍,微笑着起身告辭了。

小厮阿南吃力地抱着那摞書緊跟在他的後面,颠颠地跟着出去了。

趙青很是有禮,一直把毛宇震送到了大門外,眼看着毛宇震一行人看不見了,這才低聲吩咐付春恒:“帶幾個人跟上去,看他們去哪裏。”

付春恒答應了一聲,點了幾個人悄悄跟了上去。

第二日便是臘月三十除夕了。

趙青今日無事,便在家裏陪着慧雅,根本不提除夕阖族開祠堂祭祖之事。

慧雅便又拉着趙青去後花園游玩去了。

後花園四個園子,慧雅最喜歡一汪碧水亭臺樓閣俱全的畫堂春,便與趙青一起又游覽了一遍,然後兩人合作,吩咐人預備畫紙、畫筆和顏料,預備合作畫出長卷《畫堂春》。

慧雅拿了顏料挑選着,道:“阿青,待咱們把《畫堂春》畫完,再去畫《梧桐影》、《霜天園》和《梅花引》,好不好呀?”

趙青欣然應允:“好啊!”慧雅說什麽,便是什麽,何必讓她不開心?

慧雅正與趙青拿着畫筆勾勒輪廓,丁小五便過來禀報:“大人,夫人,侯爺過來了!”

趙青聞言,臉上的笑意頓時消逝了,交代慧雅道:“慧雅,你先等着我,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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