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房中西邊的窗戶被支起,隔着回廊與水的是蒼翠的竹,不遠處的亭臺中還有一身着漢服的女子在撫琴,琴聲悠揚讓人心生寧靜。

紀佩涵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明淮,心裏不禁泛起幾分苦澀,她拿着桌上的白瓷茶杯微抿一口,問:“明淮,你和廷謙現在怎樣了?”

明淮本是笑着的,而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卻一分分減去,最後消失,他垂眸撫弄着杯壁上凸起的紋路,沉默不語。

能怎樣啊?和一個才認識兩個月的人能夠怎樣。

他思索了會兒,一五一十說:“加了微信,但還是不熟。”

雖然進展不多,但這其實已經比明淮之前預想的好太多。在最初,明淮是抱着一顆打持久戰的心來接近紀廷謙的,沒想到第一天就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将他的計劃完全打亂,同時也讓兩人的關系瞬間拉近,雖然他可能給紀廷謙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

“這樣啊……”紀佩涵眉頭微皺,随即,她拍可拍明淮的手,認真說,“沒事兒,你別急,鬧了那麽久,爸媽也有松口的跡象,廷謙那兒我和大哥幫你看着,我們慢慢來啊。”

提起二老,明淮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兒,酸酸的、澀澀的,總歸是自己和紀廷謙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他仍舊有些喪氣,遇上一個知道真相可以傾訴的對象時,負面情緒便如同洪水猛獸般崩騰而出,明淮的語氣萬分沮喪,“可是他真的不記得我了,一點都不記得了。”

這時沒有人能夠說出“他總會記起來的”這種安慰的話,連醫生都沒有辦法給的保證,旁人又怎麽給?說多了,不過是讓明淮多抱一點兒希望,之後得到的是更大的失望。

不記得一個人就是不記得一個人,也許身體的本能仍在,但是記憶是一點也沒有的,于紀廷謙而言,明淮就是一個陌生人,見到的第一面絕不會因為所謂直覺對明淮生出好感,甚至愛上,雖然殘忍,但這就是事實。

換而言之,明淮之于紀廷謙,就如同街邊随意一個陌生人。

“總會好起來的。”紀佩涵難得無措地移開了視線。

誰都知道這是一句在空洞不過的話,可明淮卻憑着這麽一句話,這麽一個信念熬過了兩年,他相信總會好起來的,可相信的同時卻又終日惶惶不安。

明淮覺得眼眶突然酸澀,他眨了眨眼,讓自己不要那麽軟弱。

“我們不說這些了,”紀佩涵揉了揉明淮的頭發,嘆口氣而又語調上揚,“二姐點了你愛吃的,等會兒捧點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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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淮平複了心緒,咧嘴笑道:“好。”

用完晚餐後,紀佩涵打電話給司機讓他過來,司機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是新面孔,明淮沒有見過,他問紀佩涵,紀佩涵說司機不夠用,她自己找了一個。

兩人在沿江風光帶下了車,這裏燈火通明,人流量極大,江邊臨立着一幢幢高樓大廈,上面的LED顯示屏循環着一條條廣告,紀佩涵和明淮沿着這條路一直走着。

“我說你和廷謙怎麽都走這條路啊?你看看,大晚上地散個步還要帶口罩。”紀佩涵笑道,風吹起她的頭發,夜色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三十歲的女人。

明淮微微側身躲過一只布朗熊氣球,兩個年輕的女孩與他擦肩而過,“紀廷謙”與“明淮”這兩個關鍵詞落在了明淮耳中,恰好LED大屏幕上滾動到了下一條,是明淮拍攝的一條廣告。

“你看看,屏幕上都還有,真是不省心。”紀佩涵挑眉說道。

沿着江邊兩人走了半個小時,到某一段時人流量突然激增,險些将明淮二人沖散,明淮一把握住了紀佩涵的手腕将她固在自己身邊,露出一排小白牙,說:“二姐,這裏人多,你牽好我的手。”

這裏是真的人多,直到走出百來米人才稍微少些,明淮這時才松開紀佩涵的手腕。

兩人邊走邊聊就忘了時間,等到夜晚十點,明淮才回到家,他與陳姨打了個招呼便上樓了,床上不出所料有一個小鼓包,明淮湊過一看嘟嘟已經睡着,他沒有弄醒孩子,輕輕地收拾了睡衣便去了浴室。

浴室裏蒸騰着水霧,明淮躺在浴缸中擡頭望着上方,他曾經也怨過、委屈過,紀廷謙記得那麽多人、忘記了那麽多人,可憑什麽他明淮就在忘了的那一塊?明明紀廷謙最愛他了,可為什麽就這樣忘了他?

明淮永遠也記得那時的感覺,他偷偷地溜進療養院,站在了紀廷謙面前,他笑着就快要流淚,他恨不得把連日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發洩出來,他以為紀廷謙會如同曾經一般哄他,他以為所有都是父母騙他的。

可是當紀廷謙的目光掠過他停在了別處時,明淮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那麽淡漠的目光,怎麽會是紀廷謙給他的呢?

明淮又想起了發生在酒店兩年以來的第一次見面。那時他心裏緊張得不得了,表面卻還要裝作鎮定,他恨不得立即撲倒紀廷謙懷中,卻只能克制地給出一個看似輕佻的吻。

明淮閉上了眼睛,略有苦惱,讓紀廷謙喜歡上一個人太難了。

明淮以為走了幾小時的路,晚上應該能夠睡個好覺,結果第二天早上不過六點半,他便被響了一遍又一遍的鈴聲從睡夢中喚醒。

他摸過手機一看屏幕,是于方岚打來的,他揉了揉眼睛,濃濃的睡意讓明淮沒有辦法思考為什麽于方岚會那麽早就打電話給自己,他拿着手機起身走遠了些接通了電話,然而他還沒說一句話,于方岚氣急敗壞的大吼聲便鋪天蓋地地朝着明淮襲來。

“明淮,祖宗!你趕緊給我交代,昨天晚上和你一起的那個女人是誰!”

明淮瞬間清醒,“什麽女人?”

“你問我什麽女人,我還問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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