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等我出去

不知不覺間,訓練室外圍着的不只是突擊者們,還有國安局不少特工。骨頭能打是衆所周知的,大家都很想看看這個據說遛了突擊者小隊大半個紐約的傳奇人物,和骨頭相比怎樣。

與骨頭的切磋沒有絲毫懸念就結束了,未記名本人并不覺得這樣的戰績有什麽值得誇耀。顯然,有些旁觀者對他的技巧十分嘆服。

國安局長派來接他的那一位特工,在他們開打的時候終于找到了訓練室,這位格鬥技在神盾局內也數一數二的女特工,對未記名這種随性而為、毫無章法的戰鬥方式很感興趣。

她平時實際是個待人疏遠的人,所以當骨頭看見她開口跟未記名說話,開口還是贊美的時候,整個人都感覺到了區別待遇。

好歹是這麽多年的同事,雖然自己是卧底,但是女特工又不知道!怎麽就沒這個待遇呢?

“剛才的戰鬥很精彩,”女特工有些躍躍欲試地也想和未記名切磋一下,但好歹還沒有忘記任務,“我是國安局長指派來送你回家的特工。”

“那就太謝謝了,”未記名猶豫地轉頭去看雇傭兵,“韋德?你——”

“哥要去把幾個壞蛋突突了,然後領個賞金哎嘿。小甜心不一起來嗎?酬金分你一半!”雇傭兵手舞足蹈,發出了在周圍所有人看來都完全不适當的邀請。

未記名卻不在“所有人”的範疇裏,他很認真地考慮了雇傭兵的提議。

但這幾天實在是很令人疲倦,除了被那個可怕的女人用麻醉劑放倒,還有因為毒圈效果昏迷,未記名完全沒合過眼。他感覺自己的反應能力稍有些遲鈍。

以前在游戲中從來沒有這種顧慮,但現在休息明顯是很重要的。

“或許下次吧,韋德,”他婉拒道,“我有點累。”

這下,國安局衆人看他的眼神,從“哇這個人打架好厲害”變成了“這該不會也是個和雇傭兵差不多的瘋子”。未記名驚嘆于他們臉上居然能表達出這麽詳細的表情,更詭異的是他還毫無障礙地理解了這些表情的含義。

雇傭兵的告別方式注定不可能尋常,他選擇了打碎玻璃,把自己的武器統統裝在袋子裏丢出窗外,自己也了跳出去,從高層直接砸到地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他的脊柱很顯然斷了,還在地上留下一大灘血跡。

幾分鐘之後,他以一種別扭的姿勢爬起來,用自己的血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留了對清潔工人的道歉,然後一瘸一拐地走了,還扶着腰,全身上下帶着一種“雇傭兵爺爺需要人扶一把”的凄涼氣息。

經過雇傭兵這樣的小插曲,國安局的女特工選擇直接将未記名帶回家,一開始以為簡單的護送任務,現在并沒那麽簡單。首先未記名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護送,再者這也是個能惹事的,和雇傭兵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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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半路上并沒出什麽幺蛾子,兩個人一路上都沉默無言。未記名進公寓社區大門的時候,再三向特工道了謝,并婉拒了對方要把自己送到家中的意願。事實上他本就不覺得自己有多麽需要人送。

只是弄丢了隊長的摩托,很愧疚就對了。剛才在國安局面對隊長的時候,未記名沒有過度思考這個問題,大概因為當時隊長更像是“突擊隊長”而非“史蒂芬·羅傑”。

一走到公寓樓裏,未記名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回事,并對自家鄰居充滿了愧疚。

他想着事情走進電梯,習慣性地掃視一圈,看見一個人影在電梯角落裏,他幾乎一瞬間就要把平底鍋拔了出來。當然,讓及時制止了自己的行為。

這個頂多只有未記名蹲下時候高的女孩子,是他樓下的住戶。未記名曾經遠遠看見過她一眼,和她媽媽在一起,是個很活潑的孩子。

“你好,我記得你,你是住樓上的大哥哥!”女孩高興地打招呼道,“我是翠絲。”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未記名。”未記名盡量把聲音放溫和些。電梯上升得很慢,跟公寓樓的老舊大約也有點關系。他不太喜歡這種無處可逃、沒有掩體的密閉空間。

“未記名哥哥。”翠絲好奇地盯着未記名背後的鍋,“你為什麽要背着一個平底鍋呢?”

“因為這樣…做菜方便。”未記名想起國安局的特工們對他的鍋的不敢置信,挑了一個依舊荒謬,卻不至于吓壞小孩的理由信口胡說道。

“我想嫁給未記名哥哥!”小女孩一瞬間興奮起來,未記名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能導致女孩這樣突然的情緒轉變。

“為什麽呢?”

“未記名哥哥長得帥,又會做飯,媽媽說這是最理想的伴侶人選了,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嫁給未記名哥哥的!”翠絲說話速度極快,一雙眼睛中充斥着童真的理所當然。

未記名還沒來得及糾正她的想法,電梯就到了翠絲居住的樓層,女孩轉身一把将手裏的盒子塞進他手裏,辦了個鬼臉,蹬蹬蹬抛出電梯。

“餅幹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啦!有空要來我家做客哦!”電梯門緩緩關上之前,翠絲趕緊朝未記名喊道。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端着那盒餅幹,站在電梯正中間,後腰還有藏得很好的□□,怎麽也跟這種居家形象不搭。還好并沒有很多時間讓他去思考這個問題。

晚上,他換了衣服,手/槍平放在觸手可及的桌面上,如臨大敵地盯着那個餅幹盒子。回想起來,他還沒有嘗試過這種小點心。

未記名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這些巧克力餅幹其實算不上完美,看得出是個七八歲小女孩的手筆,形狀不太規則。有幾塊上面巧克力格外多,又有些看起來像是絲毫沒有點綴的糖霜餅幹那樣。

特別甜膩,明顯是糖加過了頭,也并不怎麽酥脆。

但未記名默默将那一小口餅幹咽下去,一點也不想喝水。

他思緒飄回剛才電梯裏,翠絲的童言童語。他當然不在意關于“翠絲要嫁給他”這部分的宣言,只是小孩子的沖動之語而已,很快就會過去的。

但就是那一瞬間的震驚,引導他思考今後。

他不再是游戲中輪回的一個殺人機器,他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也不必要将全部的生活中塞滿戰鬥、硝煙和鮮血。

“愛人”是個遙遠的概念,在想到這個模糊而不可觸及的概念時,未記名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居然是穿着滑稽制服的雇傭兵。除開“隊友”的身份之外,雇傭兵在未記名心中好像還代表了些別的什麽。

好糾結。想不明白的就先不用想了。

未記名又咬了一口餅幹,甜地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成功忘記了某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在桌子邊上坐了很久,閱讀安東友情附贈的書——是本哲學著作,一看就不是安東本人會喜歡讀的東西,大概是維斯随機挑選來填充書架的。

昏黃燈光下看久了書,眼睛有些累。

未記名揉着眼睛,忽然眼角有什麽白色的東西一閃而過。他一把抄起手/槍,對準那個方向,食指幾乎扣動扳機。直到眼睛重新聚焦,未記名才看見了熟悉的一行字。

距離游戲開始還有 12:00:00。

未記名突然覺得很累,又是三天過去,游戲仍在繼續。他決定這次選擇一種不一樣的方式跑毒。

一個人多沒意思,要拽着別人一起來跑毒才有意思嘛。未記名想了想,選中了一個完美的既能當司機又能當保镖,還能陪聊陪吃的人,并撥通了他的號碼。

“韋德,你明天想去市區逛逛嗎?”

雇傭兵似乎并不在他自己家中,他周圍安靜得很,聽到什麽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很可疑的像是屍體——還稍微有點回音,聽得出空間很大而且空曠。未記名突然想起來,韋德說他要去殺個把人,顯然不是開玩笑的。

在他猶豫要不要一會兒再打回來,雇傭兵已經毫不在乎地大聲回應了。

“這是約會邀請!哥要暈了,天哪鼻血鼻血,讓哥看看周圍有什麽好酒店:最好是愛情旅館!小甜心,你想玩什麽play?然後我們還可以一起看片,哥的種子可多了,電腦裏的還有不是電腦裏的,你懂哥的意思?”

在雇傭兵一一列舉他腦中的不健康想法之前,未記名嘆了口氣:

“乖。”

雇傭兵立刻閉上了嘴,強行遏制住滿嘴跑火車的沖動。

“那…那明天見?理論上說午夜十二點就是明天!”他期期艾艾地、用一種虛假的尖利聲音問道,就好像懷春少女一樣。

“不,韋德,明早八點,在我公寓樓下見面。”未記名早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的發作,淡定極了。

“好的!哥一定到,一定提前到!”

“回見。”未記名十分明智地打斷了雇傭兵接下來的騷話。

“回見!!!”

挂電話之前,未記名隐約聽到那頭傳來雇傭兵歇斯底裏的大笑聲,其中還間隔着各種槍聲并慘叫,稍微有些懷疑自己的邀請是否有些太過突然。

感覺好多了,有一個人站在身邊。這就像從前雙排或者四排一樣,有隊友總讓人更安心,哪怕只是說說話也好。

他放下書去洗漱了,完全沒有、也不可能注意到書桌背面有一塊小突起,如果不像個瘋子一樣鑽到桌子底下擡頭認真查看,很容易就會将它當做木工中的一點小瑕疵。

而這個僞裝成木質的小竊聽器正忠實地将他所說的所有話,傳達回九邪惡組織位于紐約的某個秘密基地當中。

國安局做夢也不會想到,本以為已經完全被消滅的敵人,居然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混得風生水起,實驗設施和研究待遇說不準要比國安局本部還高。

長得很醜·右推博士接收着外界傳來的一切訊息,并同時進行着生物基因實驗。當然,這就是作為人工智能的好處了。右推博士利用自主研發的意識轉移技巧,很早以前就将自己的意識轉移到電腦上,才得以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存活到現在。

幾十年裏,他對邪惡組織可謂忠心耿耿,一心想為首領紅禿頭換一個配得上偉大領袖的身體,尤其是上一次紅禿頭被突擊隊長擊敗,身體日益衰敗之後。

“紅禿頭大人,”他實時向坐在一邊的首領彙報,“備用體和不死的雇傭兵走得很近,他們約定好明天一起去紐約市區。”

“會有機會的,”紅禿頭的視線轉向右推,被紅禿頭凝視的時候,哪怕機器,也能感覺到透骨的冷意,右推博士不禁低頭避開大人的目光。像毒蛇一般的視線,更襯托出紅禿頭那和神話中撒旦相差無幾的樣子。

他好像還想說些什麽,身後冰凍倉預設的提示音卻響了起來。

現在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保持行動多久,每天至少有二十個小時都要在冰凍倉裏度過。

“等我出去,”紅禿頭死死盯着冷凍倉的玻璃壁,一想到堪稱羞辱的戰敗,就咬牙切齒,“就把他們都殺了。”

右推博士覺得,自己盡管是個人工智能,理論上來說感覺不到這種名為尴尬的情緒,但事實就是他覺得偉大的領袖紅禿頭大人病了,還病得不輕。

這是種可怕的精神疾病,它叫中二病。

當然了,紅禿頭大人是完美的,如果紅禿頭大人有病,那就必須把這種病傳染給世界上所有人,右推博士狂熱地想着,連電路都發出刺啦輕響,足見他有多激動。

讓我們選擇性地忽略掉禿頭——這是紅禿頭大人至高無上的象征。就算是人工智能也不想變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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