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是你嗎?就是你嗎?
一柱香過後,聽完洪三所有話的談笑,坐在洪三的對面,再也笑不出來,整個人露出從所未有的沉悶。好久之後,談笑擡起頭來,看着洪三說道:“也許我這輩子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不改不聽我的本能的警告,坐在這裏,聽你講了這一柱香的功夫。”
洪三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也許,說這是你一生最正确的決定更準确一些。”
“好吧,好吧……”談笑長舒一口氣,仰頭望着客棧的屋頂,不斷地一邊拍着腦袋,一邊無意識地念着。
重複念了整整十八遍好吧之後,談笑終于把臉低了下來,望着洪三說道:“本來是以為這輩子可以死在女人懷裏的,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不過,要我加入你可以,不過有兩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
“請講。”
“第一,雖然你也是個頂級煉器師,而且還擁有我所沒有的陰陽火。應該說,就煉器而言,你甚至是個比我還要強的煉器師,但是如果我加入你之後,所有的好東西我都有參與煉制。”
“這完全沒問題,我找你就是打算讓你來負責全部的煉器工作。在煉器方面,我只是輔助你而已,因為我除了煉器,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而且,沒事就悶在煉器房裏十天半個月,也不是我所喜歡的生活。”
“第二,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羽翼已豐,要開始對各大修真派動手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看在我的份上,放峨眉一馬。雖然峨眉掌門通天老道因為女兒被我勾搭了,懷恨将我趕下山。但是不管怎麽說,峨眉山都是我生長多年的地方,我不希望它遭到什麽浩劫。”
“這個沒必要保證吧?”洪三笑着聳了聳肩,說道,“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殺人。”
談笑苦笑着搖了搖頭,“你現在說這句話我絕對相信,但是你也必須相信我。你将來再想起這句話的時候,只會覺得可笑。所以,你現在必須答應我這個條件,在你有生之年,決不殺任何一個峨眉的人。”
此時的洪三雖然滿懷雄心壯志,但是他的身上還沒有日後那種生殺予奪的習氣,因此并不能對談笑的這種憂慮表示理解。不過他還是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
“這樣的話,那我從現在開始,已經是大人隊伍中的一員了。”談笑對洪三的稱呼改成了大人之後,對洪三端正了一下态度,然後繼續說道,“不過,既然我現在跟大人是一夥的,我想我有一件事情有必要提醒你。”
洪三看了看談笑,說道:“請講。”
“你所說的計劃,一切都好。但是當你還沒有成氣候的時候,世上的人還有修真界的人,只會當你是個奇怪的異類,不會對你怎麽樣。但是當你真的形成一點氣候,對各種勢力都形成危險的時候,他們必然會對你采取各種敵視行動。而你所要摧毀的最終目标,是整個修真界,這是迄今為止最為強大的實力。雖然你是分很多步驟來做,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修真界裏并不全是傻子。你的意圖一開始也許沒人發現,但是等你進行到深入,總有人會察覺到你的意圖。那個時候,你就很可能要面臨來自全天下的攻擊,這一點你必須事先考慮到。如果你到現在還天真的以為,修真界的勢力,會在和平行動中漸漸失去,那你以及所有我們這些跟随你的人,就全都是死路一條了。”
談笑的話讓洪三頓時皺起眉頭來,應該說,談笑所說的事情,洪三也曾經想過。但是他并沒有談笑想得這麽嚴重,也沒有想得太深入。而這個時候,當他聽完談笑說完之後,心中深以為然。他于是說道:“談先生還有什麽高見?”
“我個人認為,我們在利用修真賺取金錢的同時,我們也必須盡快地暗地地通過修真來壯大我們自己。也就是說,我們除了要培養衆多的生産型修真者之外,我們還必須擁有戰鬥型修真者。這樣我們才能夠将我們的成果長期鞏固。”
Advertisement
“談先生說得很對,但是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大規模地培養戰鬥型修真者,先不說我們的財力和我們人才是否足以支持,光是觸怒八大修真大派這一條,我們就受不了啊。”
談笑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大人是否曾經聽過柳元化一人一劍蕩平龍虎山的故事。”
“當然知道,當年柳元化喜歡的女人被龍虎山派給弄死了。那家夥發狂,扛着劍把人家滿山都給掃了,結果龍虎山就從第一大派掉下來,再也沒有擡起頭來過了。”洪三剛說完,便頓時明白了談笑的意思,“談先生的意思,是說我們也要去培養一個像柳元化這樣的超級強者嗎?”
“正是如此。”談笑點頭道。
“這麽說的話,我手裏倒是有個人選,我有個義弟,叫做宋子玉,他對修真的天賦極強。如果我們幾乎全部所有的力量,為他多造丹藥,多做陣法,把他盡快培養起來,還是很有希望的。”
“不,他不行。”談笑斷然地點頭道。
“談先生你好奇怪,你連我義弟見都不曾見過,怎麽就說他不行呢?”洪三奇怪地問道。
談笑答道:“這種事情不用見,我也知道肯定不行。因為這件事情除了一個人之外,誰都不行。”
“誰?”洪三問道。
談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不會是說我吧?”洪三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
“當然,剛才那一柱香裏,你對我所說的話,是我聞所未聞的。而我身為頂級煉器師,也知道你所說的一切都可以做到,這是我願意追随你的原因。因為你有值得我追随的頭腦,跟着你我可以煉出我十輩子都沒機會煉出來的好東西。但是,當今乃是亂世,只有一個好的頭腦是沒有用的,實力才是一切。無論是團體,還是個人都是如此。所以你身為我們這個團體裏的領袖,你就理所當然的,要成為我們這個團體裏最強大的人。而且你根骨奇佳,先天元氣又是那樣充沛,無從那個方面說,你都是最好的人選。”
洪三搖頭笑道:“你在開玩笑吧?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我是神鬼筋,我修不得真的。”
“如果剛才這番話由別人來說,很可能就是玩笑。但是由我談笑說出來,就絕對不是個玩笑。因為對我來說……”說到這裏,談笑擡起頭來,看着洪三的眼睛,極為認真地說道,“神鬼筋并不是一個不可以解決的問題。”
聽完談笑的話,洪三雙眉緊鎖,整個人腦子裏一陣轟鳴。
試問,這個世界上有誰不想變得更強?有誰不想憑借自身的實力就君臨天下,笑傲群雄?尤其是像洪三這種在放蕩不羁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顆熾熱的,充滿了想要操縱整個天下的人的野心的人。他的這種沖動和需求,難道不是比一般常人更加強上百倍嗎?然而,造化弄人,在洪三懂得修真是什麽東西那一天開始,他就被迫死了修真的心。于是,他被迫去學習煉器術,被迫思考着使用更圓滑,更複雜的手段,通過借用各種實力來曲折地實現自己的野心。
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神鬼筋。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談笑卻突然對洪三說,神鬼筋不是一個不可以解決的問題。他心中的震撼,絕對不是言語所可以形容。
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湧之後,洪三緩緩站了起來,睜大兩只眼睛,問談笑道:“有什麽辦法?”
當看到洪三重新站起來的時候,原本已經習慣了洪三龐大身軀的談笑,突然之間再次意識到了洪三的軀體的龐大。對于談笑來說,這種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陰影之中,渾身都不自在的感覺,實在不是一種很好的經驗。而在這個時候,談笑也開始意識到一點,那就是在洪三慷慨激昂,少年輕狂的表面輕率之中,其實隐含着極為深刻和熾熱的東西。這種東西深埋在洪三的心裏,驅使着他做一切事,但是幾乎從不露面。而每當它一浮出水面,感受到它的人,就一定會有被灼傷的感覺。這個時候,他就會知道,這個看似嬉皮笑臉,放蕩不羁的少年,究竟是多麽的可怕。
如果說,起先談笑還只是被洪三不可思議而又切實可行的想法所打動的話。那麽現在他終于知道,他犯了一個大錯。眼前這個身材高大年輕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頭腦,而是他的欲望。
這時候,談笑想起了一段談話,那是他與他的師父,峨眉元老,已經死去了的空山道長之間的一段談話。談話的時間,是空山道長臨死的前一個晚上。
當時空山道長原本已經處于彌留之際,但是在深夜的時候,他突然回光返照,把談笑叫到身邊,然後問他,“知道人類為什麽可以在那麽多動物中脫穎而出,成為萬物之靈,成為天下的主宰麽?”
談笑當時回答說:“是因為智慧,因為我們比所有的動物都要聰明,所以我們人類才能有今天。”
“不。”談笑記得非常清楚,這個時候的空山道長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人類并不是因為這個理由,而得到整個天下的。”
“那是因為什麽?”
“欲望。”當時的空山道長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人類之所以可以控制整個世界,是因為我們比動物們擁有更可怕的欲望。動物們雖然獵捕追殺,但是它們只是想吃飽而已。吃飽了之後,無論多麽兇殘的動物,都不會再去捕獵,而我們會。我們的欲望像永不停息的火山一樣,永遠噴發着。”
說到這裏,躺在床上的空山道長轉過臉,看着談笑對他說道:“知道我為什麽會跟你說這麽一番話麽?”
“徒兒不知道。”談笑搖着頭,說道。
“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有一顆五彩的星星,劃破天空,堕入了我們這片大地之中。當它掉在地上,微微裂開的時候,有一絲血紅色的火焰從這顆黑色的星星裏面流了。那血紅色的火焰并不是別的,正是最為純正欲望的顏色……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覺得,這其實并不是一顆星星,而是一個人。他将他的欲望隐藏在心間,然後用五彩的顏色裝扮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毫無威脅。而最後,他內心裏的那片欲望之火,最後将讓整個世界都燃燒起來。于是地變了,天變了,一切都變了……我就要死了,這一切,我是看不到了,但是你沒那麽快死,說不定,你可以看得到……”
之後,空山道長便不斷地呢喃,“好紅啊,好紅啊……”
然後就死去了。
在往後的一段日子,談笑曾一度思考空山道長的這段話的含義,但是他想了好久都沒有想明白。後來,他漸漸地,就把他師父這段話給忘了。直到現在,當他的一句話,将洪三內心深處隐藏了整整十七年,就連他的親生父親,就連黃河山都不曾看到過的,赤裸裸的野心和欲望的氣息展現出來的時候,他才重新想起了他的師父的這段遺言。
而這個時候,他才記起來一件事情,他的師父,空山道長在生前是當今天下最著名的推算師。
于是,此時的談笑看着盡力壓抑着翻滾的欲望不要外露,但是體內那最本能的渴望已經不可遏抑地流露出來的洪三,喃喃道:“是你嗎?就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