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老周沿着附近問了一圈,因着昨個兒下着雨,黑沉沉的也沒人瞧見什麽,臨到最後拐角的一戶人家,說是隐約看到有人往北三街那邊去了。老周心裏咯噔一下,順着那條路走下去,正是往他家醫館的方向。

老周臉色微變,趕緊回去找蕭寧,沈雲階要去醫館,八成是枉斷腸的毒又發作了。若是這樣,他一個人懷着身孕又毒發到昏迷不醒,只怕是真的出事了。

蕭寧剛剛安頓好小沅,他把小沅放到鄰近的一戶人家,塞了些散碎銀子作謝,那鄰裏忙推辭道:“都是街坊,孩子我幫你看着,多大點事兒,哪用得着錢。”

“阿嬸,小沅很聽話的,不會給您惹麻煩,錢你拿着給小沅做幾頓飯,等我找到阿雲,就來接小沅。”

蕭寧把銀子塞過去,鄰居嬸子佯裝沉了臉,道:“給孩子添雙筷子的事兒,能費什麽勁兒?再這樣嬸子可就真生氣了,快去找你媳婦兒吧,他大着肚子能往哪兒去?聽嬸子一句,以後兩口子吵架歸吵架,哪能真動氣,把人趕出去呢。找到了好好哄哄人家,夫妻哪有隔夜仇。”

蕭寧鼻尖有些泛酸,勉強壓着亂七八糟的情緒,垂眸道:“阿嬸……小沅就麻煩你了。”

鄰居嬸子牽着小沅的手,看着蕭寧踉跄着離去。正巧老周這邊氣喘籲籲地趕來,一把拽住蕭寧的袖子道:“幫你問了,昨晚他可能是準備去我那兒,但是不知怎麽的沒了蹤影。”

風吹散蕭寧身上的溫度,他的視線順着自家門口緩緩望向一旁,鄰居趙生家的大門開着,在風裏吱呀作響。老周感到蕭寧神色不對,剛要問,卻見他擡腿往鄰居家裏走去。

蕭寧說不出為什麽要進趙生家的門,或許從很早之前他就對這個鄰居心存疑慮。趙生似乎不在家,院子裏淩亂地堆着些雜物。蕭寧伸手推開屋門,裏面空空蕩蕩,髒亂不堪,一張木床上堆着開了線的被褥。

黑黝黝的被褥裏有一抹雪白,蕭寧伸手拉出來,是一件皺巴巴的裏衣,上等的緞子裁出的,上面沾滿了幹巴的髒污。

“這……”老周有些納悶地瞄了一眼蕭寧,卻見對方眼神驟冷,眸裏翻騰着怒意。

蕭寧咬牙道:“這是阿雲的衣服。”前些日子沈雲階無意間說過丢了件裏衣,莫不是被風吹走了。

老周神色微妙,一牆之隔的鄰居竟有這樣龌龊心思,實在糟心。蕭寧轉身往外頭,老周跟在他身後,道:“你要去哪?”

蕭寧看了他一眼:“千水巷。”

千水巷,找三爺。

一個渾身破破爛爛的乞丐揣着口袋打量着眼前人:“三爺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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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寧從袖中抽出幾張大面額銀票,道:“急事。”

那乞丐一怔,也不接銀票,只是道:“您貴姓。”

“蕭。”

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人來引蕭寧過去,繞過擁窄的巷子來到一處小院前,推門進去,三爺坐在院子裏等他。三爺名叫呂三覺,曾是丐幫分舵的舵主,金盆洗手後鑽進這旮旯來養老。

雖然三爺退出江湖已久,但在這地界到底還是有幾分顏面在,丐幫弟子遍布天下,若是尋人,理應最快。

“小蕭爺這是遇上什麽難處了?”呂三覺和氣問道。

蕭寧說明來意,把銀票卷入荷包裏,推給呂三覺。三爺笑了笑道:“難得小蕭爺能來我這兒,舉手之勞,客氣了。”

蕭寧将裝了銀票的荷包再度推過去,面若冰霜:“三爺,我妻子有孕在身,實在等不得。”

呂三覺不再推辭,收了荷包,吩咐下去後,方道:“小蕭爺莫急,先在此等等,那邊弟兄們若是有了消息會第一時間過來通知你。”

蕭寧冷色不改,又道:“三爺,勞煩您讓丐幫的兄弟們順便幫我查下趙生的下落。”

呂三覺自然應下,丐幫向來消息靈通,約莫半個時辰,就有人往小院這邊來,低聲在三爺耳邊說了會兒話。呂三覺揮手令那人退下,扭頭對蕭寧道:“小蕭爺,有兄弟說昨兒夜裏在城郊亂葬崗的娘娘廟裏,撞上了個……死人。”

蕭寧驀地起身,冷冷看向呂三覺。

呂三覺趕緊道:“小蕭爺吉人天相,妻兒定然無事,只是據兄弟回憶,只說那人死得蹊跷,當時天黑沒看清楚是誰,我這就讓人過去瞧瞧。”

“不必,我親自去。”蕭寧道:“倘若還有別的消息,還麻煩三爺差人告訴我。”他不能再坐着等下去了,心裏頭火油煎過般難捱,若是再等下去,他只怕會瘋。他已經全然忘記昨晚的争執,忘記心底的矛盾和掙紮,腦子裏只被一個念頭占據。他不能再失去沈雲階了。

老周怕他走火入魔,揣着銀針跟在他後頭,一路用大輕功飛快地向那亂墳崗趕去。

娘娘廟裏,破洞的屋頂還在滴滴答答滴着水,血的腥膻混在雨後的泥土氣息中。沈雲階已經不知痛了多久,原本高聳的肚子沉沉墜着,收縮時帶出細微顫動。

實在已到了極點,沈雲階失神地盯着頭頂掀了蓋的破瓦片,使出最後的力氣挺起腰,勉強半坐起來。他身上衣衫褴褛不堪,浸透了血和汗,腹中絞痛未有間歇,腰身疼得要斷裂般。和當初生小沅時截然不同,那時處境雖艱難,卻未狼狽到如此境地。

沈雲階神色痛楚地咬住牙,攢了些許力氣,提起指尖的匕首。鋒利的冷刃沾了血,他不能再等了……

刀刃劃破蒼白膨鼓的肚皮,帶出一道血線,沈雲階垂下的睫毛上也沾了血,遮住墨黑的眸子,夾着匕首的指尖絲毫不顫,以極穩極快的速度從上腹往下劃去。一寸……兩寸……

只聽見當的一聲,匕首從血紅的指尖飛出,一枚石子同時嵌在了壁上。

沈雲階悶哼一聲,捂住肚子上的傷口,倒下了身子。未曾如意想般落在濕漉漉的雜草堆上,一只手臂緊緊将他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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