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會議過後。

秋哲彥笑容越發僵硬,他起身,勉強地扯着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謝謝您這麽忙還過來一趟,我還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楚汛派來的人不鹹不淡地說:“好的,秋先生,我等您的回複。”

莊瀚學猶豫着說:“對不起啊,小秋……”

秋哲彥親了他一下:“有什麽好說對不起的啊,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現在起碼我還有條退路,可以把公司賣了。”

莊瀚學說:“但是,這是你的心血,你的專利,就這樣賣了是賤賣啊。我本來以為他會注資的。”

秋哲彥說:“可以理解,大家都是生意人,是在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無奸不商嘛。不說你跟他只是十年前一起工作過的交情,人家确實不太可能好心到那份上,在這時候還願意收購接這個爛攤子,已經很好了。”

莊瀚學問:“那你要答應收購嗎?”

秋哲彥握了握他的手,莊瀚學感覺到他手心冰涼涼,秋哲彥深吸一口氣,樂天地說:“我再想想。……說不定還有別的出路呢。”

莊瀚學因為跟平臺簽約,每周要播滿最低時間,否則就得付違約金。

他抽空上線直播,發現人氣值跌了許多。

粉絲問他:【鴿王回來了啊?怎麽這麽久不直播啊?】

莊瀚學實話實說:“我家那位的公司出了點事,我去給他打工幫忙啦。”

于是粉絲給他砸錢,不過也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他們現在搬到才四十幾平的出租屋裏,莊瀚學也不問秋哲彥要錢買酒喝買煙抽了,他太發愁了,把錢都好好攢起來給秋哲彥。

秋哲彥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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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瀚學笑呵呵地說:“你不是一直讓我戒煙戒酒嗎?那确實抽煙喝酒對身體不好。我幹脆戒掉算了啦。”

秋哲彥說:“那還不至于連包煙都不給你買啊。”

莊瀚學主動說:“那一星期給我買一包,夠了夠了,真的夠了。”

秋哲彥不要他的錢:“你給我錢幹什麽?我不要你的錢。你自己留着吧。如果我破産了的話,好歹有條退路,是不是?”

秋哲彥打死不收,他就直接往公司的帳上打。

秋哲彥沒說什麽,晚上抱着他,把他從頭到腳親了個遍,兩個人汗津津地摟在一起,不停地在他耳邊說“我愛你”。

秋哲彥說:“再不行,我就回老家,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在我老家同性戀結婚是合法的。”

莊瀚學逃避話題:“別那麽沮喪嘛,第一次就創業成功的人很少啦,你已經很厲害了,好好努力,誰能說以後不會東山再起呢?”

秋哲彥心底有些涼,親了下他的嘴唇:“嗯,你說得對。”

半夜。

莊瀚學睡着睡着醒過來,發現床邊空了,他起身,聽見秋哲彥在客廳壓低聲音打電話:

“爸,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知道,謝謝爸爸,我不會逞強的……”

“好,好,我會保重身體,身體最重要。”

“幫我問姑姑借錢?好,謝謝爸爸。”

莊瀚學想了想,回到床上,輕手輕腳地躺下,裝成沒起來過。

過了十分鐘。

秋哲彥回來了。

莊瀚學一動不動,他感覺到秋哲彥鑽進被子裏,從背後抱過來,他聞到淡淡的煙草味道。

秋哲彥挨個問朋友借錢。

他交友廣泛,為人好,信用高,大家都願意給他掏錢,他逐一寫了借條。

酒吧老板給了他十萬。

老板問:“那個姓莊的還跟着你嗎?”

秋哲彥點頭,說:“嗯,他還跟着我呢,還去我公司幫我打白工。”

老板不可置信地說:“看不出來啊,我一直覺得他那個人看上去很輕浮很不靠譜,沒想到居然是真心想跟你好的,真是患難見真情。你倆跟包養似的,他那麽好吃懶做,我還以為你房車都沒了,他一準馬上就跑了。就沒敢問你。”

秋哲彥說:“他現在還是好逸惡勞啊,他就不愛上班,都是為了我才逼着去幹活。我其實也挺怕他會跑的。”

老板說:“說不定是覺得現在離開你不道義,或者還沒意識到要吃很久苦呢?一時陪你吃苦,和陪你吃很久的苦是不一樣的。人很難經得起考驗。而且他本來是直男吧?本來是因為你對他特別好,由他當米蟲,才跟你在一起……要是有個也對他很好的女人出現呢?你不是說他前女友是江若芸,對他還餘情未了嗎?”

秋哲彥将朋友送的一杯酒一口飲盡:“他不會的。”

“你不知道,他做直播賺的所有錢全都給我了。他自己一分不留。”

“我以前總是在想他到底有沒有喜歡我。”

“現在我知道了。他喜歡我。”

“他不會離開我的。”

他不想莊瀚學陪他吃苦受罪,但他也不想放開莊瀚學。

秋哲彥說:“事業沒了,還可以再建。但是家沒了,就很難再建起來了。他就是我的家。只要有他在,我就還能撐下去。”

回到家。

莊瀚學和他說:“小秋,我又弄到了五萬塊,給你吧。”

秋哲彥問:“哪來的錢?你可別去借網貸什麽的啊。”

莊瀚學理直氣壯地說:“我問我哥借的!”

秋哲彥說:“你哥還要養孩子,他也不容易,你別為了我去問你親戚借錢,還給你哥吧。”

莊瀚學撇撇嘴:“你都問你朋友借了個遍,現在是逞能的時候嗎?拿着吧。等你公司好轉了,掙着錢,把大房子買回來,我才不去上班了,我就要繼續窩在家裏,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

莊瀚學露出個特別燦爛的笑容。

秋哲彥抱住他,悶聲說:“唉,我對不起你,害你要跟我吃苦。”

莊瀚學憋屈地說:“唉,我還覺得我害了你呢。”

秋哲彥納悶地問:“你怎麽害我了?你還有這個本事?”

莊瀚學說:“你看你公司開了那麽久,一直好好的。跟我談戀愛沒半年,公司就要涼了。我在想,我是不是掃把星轉世啊?是不是我把你帶衰了。我以前待的公司也是這樣,我一走,就倒閉。”

秋哲彥樂了:“哈哈哈,你瞎說什麽啊?你不是掃把星,你是我的福星。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當初把你拐過來。”

雖說他們已經想盡辦法,能借的錢都借過去了。

莊瀚學甚至去問小學生借錢,這個小學生可有錢了。

小師父說:“我的卡在我爸爸那裏啊,我爸爸給我管。要是沒開學還好,開學了錢都交上去了,我平時要花大錢得跟爸爸寫申請打報告的,爸爸只給我點零花錢,我偷偷攢着,有個一萬多,反正我暫時也不需要用,給你吧。不用還我也沒關系。”

莊瀚學覺得自己特丢人:“要還的,就是可能得慢慢還。”

小師父問:“你們現在打算怎樣啊?”

莊瀚學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

其實秋哲彥的公司在他以前來看,只不過是家小公司。

換作以前,他才不放在眼裏。

莊瀚學從小到大都是嬌慣受寵的小兒子,不務正業,就知道吃喝玩樂。離開家之前,他從沒缺過錢,錢對他來說就是個數字而已,所以他也不在意錢;離開家之後,他沒錢了,打打工能換個糊口的錢,可他也沒覺得日子難過過,照樣過得很快樂,一個月賺一萬就過一萬的生活,賺五千就過五千的生活,快樂就好了。

直到今時今日,他才認識到,辛苦工作的成果是多麽來之不易。

晚上,莊瀚學和秋哲彥一起在公司忙,其他員工都放走了,他倆是義務自主加班。

秋哲彥問他:“累嗎?我給你按按頭?”

莊瀚學可不跟他客氣:“好啊。”

秋哲彥給他揉腦袋上的穴位,手法特別舒服,莊瀚學開玩笑說:“小秋還有這一手,以後我們還可以開個按摩店。”

秋哲彥笑了笑,過了一會兒,說:“阿學,我想,我還是答應收購吧。把債務還清了,還能剩點錢。”

莊瀚學轉頭看他。

秋哲彥沒說話。

莊瀚學握住他的手:“你、你再想想吧。”

秋哲彥疲倦地點點頭。

莊瀚學跟他坐一張桌子忙,過了一個小時,莊瀚學發現沒聽到秋哲彥打字的聲音,轉頭一看,發現秋哲彥居然就那樣坐着睡着了。

那張英俊的臉龐瘦得有些脫形,眼下印着熬夜的濃重绀紫。

屋子裏安靜得像是墓地。

明明小秋已經很努力了。

他也很努力了。

可是有時候,努力是不一定會有回報的。

莊瀚學忽然覺得自己沒辦法繼續在屋裏待下去。

他煙瘾犯了。

莊瀚學下樓,在24小時便利店買了一包最便宜5塊錢的白沙,蹲在路邊抽完了一整包煙,把煙蒂一枚一枚撿起來,裝進空煙盒裏。

莊瀚學低下頭。

看到水泥路上有圓圓的洇濕水痕。

沒有下雨。

是淚珠從他眼睛裏掉下來。

艹,都怪這劣質的便宜香煙太辣了。

又辣又嗆。

都把他辣哭了,嗓子好難受。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抽這麽便宜的煙。

莊瀚學吸了吸鼻子,忽然記起幾個月前,大哥曾對他說過的話:“不可能一直快樂……總會有不快樂的時候,到時候你打算怎麽做?”

他是怎麽說的來着?

哈哈。哈哈哈哈。他好蠢啊。

是他太天真了。

……原來他也會有這樣不快樂的時候。

怪只能怪他太沒出息了。

莊瀚學把裝滿煙蒂的煙盒拿去垃圾桶扔了。

他站在垃圾桶邊,拿出手機,撥通了媽媽的電話號碼:“媽,是我。”

“……嗯,我想回家了。”

你想得到什麽,就得付出同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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