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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這個道理一點都沒錯。

顧瑤知道自己既然跑來要資料, 就得拿出點誠意，而且花一點錢就能解決的事情, 絕對不能吝啬。

這個套路她還是跟祝盛西學會的，不管談什麽事，祝盛西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投喂, 只要她吃好了, 喝好了, 接下來什麽都好談。

顧瑤有樣學樣, 也沒打算白要人家的資料，直接預訂了江城最貴的日料店, 先不說味道頂級，就算味道沒那麽牛逼，光是這家店的牌子和價格砸出去, 她料定徐爍和小川也不好意思說什麽。

一頓午飯吃下來，沒有一個人把時間浪費在說話上, 就是埋頭吃。

直到吃得頂頭了, 徐爍才往後一仰, 癱在沙發裏，意猶未盡的評價道“顧仙女可真是上道啊。”

顧瑤掃了他一眼，将最後一塊海膽壽司夾到小川的盤子裏，說“徐大律師吃的還滿意吧。”

“嗯, 人生啊, 不過如此。”徐爍閉上眼, 回味着嘴裏的味道，“以後都按照這個标準來就可以了，也不用再拔高了。”

先前還自诩為律師界的顏值一哥，這會兒吃飽喝足了就形象全無，長腿一伸，雙臂打開，一副撐死都值得的陶醉狀。

顧瑤卻出奇的沒有怼他，反而說“只要徐律師肯賞臉，以後頓頓都是頂級日料。”

徐爍唇角剛剛泛起一抹蕩漾的弧度，轉瞬就在聽到這話之後僵住了，随即越來越收，直到消失，他的眼皮子也跟着掀開了。

仿佛不相信似的，徐爍問道“以後頓頓都是這個待遇？”

他的警惕性終于回來了。

顧瑤點頭“嗯。如果吃膩了就換中餐、法餐。”

連小川都從盤子裏擡起頭，一臉不能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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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徐爍卻皺起眉頭，好看的薄唇吐出這樣幾個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顧瑤笑道“就算我是奸，是盜，也是光明正大的。豐正輝的事是你說有興趣的，我讓你加入，但主控必須是我。”

哎，就知道沒有白吃的午餐，嘴上的油還沒抹幹淨呢，這個女人就開始講價了。

“請我吃大餐，就是為了堵住我的嘴？”

“徐大律師的嘴豈是一般人堵得住的，我只希望你少一點指手畫腳，而且頓頓吃香的喝辣的，只需要你做一點小助理的工作。”

“小助理？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誰讓徐大律師收費昂貴，咨詢費要三萬塊。幸好豐正輝沒有想翻案的意思，我也不需要你專業的法律意見。再說，我真正需要的是小川的黑科技能，剛好你可以幫我督促他的進度，這樣的工作量也就是個小助理。”

就在兩人唇槍舌戰時，小川也默默放下了筷子，擦了嘴，不聲不響的移動到門邊。

顧瑤卻還能在百忙之中飄過來一句“小川，去喝杯咖啡提提神，資料今天務必要給我哦。”

小川“是，姐……”

酒足飯飽之後，咖啡也下了肚。

徐爍為了證明自己絕對不只是個小助理，讓青青把下午的預約空出來一小時讓他處理私人事務，接着就大門一關，坐在茶幾前開始研究豐正輝的案子。

顧瑤自然沒有阻止徐爍，就看着他投入表演，這個案子撲朔迷離，估計她一個人的腦細胞也不夠使，放着多出來的大腦不用白不用。

你還別說，平日吊兒郎當的男人一點認真起來，還真會提升那麽一丢丢魅力。

何況徐爍這回連嘴都閉上了，就低眉斂目的研究資料，還時不時在白紙上劃拉兩筆，連顧瑤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直到顧瑤又一次将目光飄向徐爍，徐爍紋絲不動的開了口“再看我就要收費了。”

顧瑤朝天翻了個白眼，說“我只是想提醒你，一開始你用日記本當魚餌引我上鈎，是因為我很想知道我男朋友的事，可你這兩次給我的日記內容很少提到他，我的好奇心已經削減了，如果下一次你給我的內容還是這麽敷衍，豐正輝的案子你也別想碰。”

徐爍動作一頓，擡起眼問“是麽，除了祝盛西，你難道就不好奇蕭零？”

一說到蕭零，顧瑤就想到陳玉敏。

她也懶得和徐爍逗嘴皮子，轉而将第五篇日記最後的段落圈出來，遞給他看，同時說“這裏面提到一個陳姓女生出了事，你有沒有關注。”

徐爍漫不經心的問“難道也和祝盛西有關？”

顧瑤沒理他，轉而将豐正輝和陳玉敏的合照拿出來，說“這個女生叫陳玉敏，她五月出了事，九月就辦理了轉學，從此音信全無。豐正輝找到我，就是希望我幫他把這個女生找出來。”

徐爍動作一頓“豐正輝為什麽要讓你找人，你又不是警察。”

“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他，但他不相信警察。”

“不相信警察也未必要找你。”

“是因為陳飛宇。”

徐爍一怔“就是那個在天臺上自殺的陳飛宇？”

“嗯。”

徐爍半晌沒說話，只是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瑤安靜的等他整理思路，沒有打攪，還起身去倒了一次咖啡，回來時，徐爍已經換了個坐姿。

顧瑤問“你想到什麽了？”

徐爍說“你知不知道要找一個失蹤十年的人需要什麽條件——不同常人的執着，抽絲剝繭的分析能力，強大的調查網絡，不怕死的好奇心。豐正輝讓你找陳玉敏，就應該想到這裏面有多大危險，搞不好會連你的小命都賠進去。”

顧瑤沒吭聲，她知道徐爍的分析句句在理。

一個女生無緣無故的消失十年，一旦查出來，理由多半會很讓人難以接受，要不她就是自己消失的，要不就是遇害了。

如果是前者，那必然要有一個不得不自己人間蒸發、改換身份的理由，如果是後者，就等于牽扯進又一個兇殺案。

顧瑤說“從豐正輝找我開始，我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

徐爍挑了挑眉“你知道不簡單，還摻和進去？”

顧瑤停頓了兩秒，才說“那你呢，那麽多民事案商事案你不接，非得碰刑事這塊硬骨頭？這也許和你的性格有關，也許和你的經歷有關，有的人就是安全第一，但有的人就是喜歡重口。如果非要找出來一個理由，那就是豐正輝對我的胃口。”

說到這裏，顧瑤又一次指向第五篇日記，說“而且豐正輝要找的陳玉敏，曾經在春游爬山途中被人性侵過，蕭零因為這件事還有點悶悶不樂，顯然蕭零是關心陳玉敏的。可是在你給我的一七一中學的資料裏，偏偏少了兩個班級，蕭零剛好就在其中。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麽，一個普通高中的資料有什麽值得盜取的，為什麽少的是這兩個班級？如果是沖着陳玉敏的事情去的，那高班的資料也應該消失，但是卻沒有。顯然，一七一中學當時發生過更嚴重的事，嚴重到要銷毀兩個班級的□□才可以粉飾太平。我甚至有種預感，這件事或許和陳玉敏的失蹤也有關系，否則該如何解釋着裏面千絲萬縷的聯系呢？”

顧瑤話落，徐爍半晌沒有接茬兒，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也有點高深莫測，顧瑤一時無法精準的解讀。

直到徐爍開口，又恢複到先前那個漫不經心的姿态“我怎麽覺得你現在對蕭零的關注比你男朋友還要多？你是不是想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一腿。”

顧瑤眯了眯眼，有些皮笑肉不笑“如果你能痛快的把這部分日記交出來，我用得着猜謎麽？不管是祝盛西這邊，還是豐正輝、陳玉敏那邊，蕭零都有關系，只要把她的資料挖出來，也許謎底就解開了。”

顧瑤是在試探徐爍，無論後面的日記裏寫了什麽樣的內容，徐爍一定是看過的，只要他看過，又恰好被她的試探猜中那麽一點點，他的臉上就一定會露出剎那的遲疑。

所以顧瑤在說話時，幾乎連眼睛都不眨，就直勾勾的盯着他。

誰知徐爍的眼神不閃不躲，連細微的遲疑都沒有露出，他只是說“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日記本後面的部分沒有提過陳玉敏一個字，你找錯方向了。”

顧瑤一怔。

徐爍繼續道“這個日記本的主人是祝盛西的妹妹，以他妹妹的性格，根本對別人的事漠不關心，她之所以多次提到蕭零，也是基于一個小女生的盲目崇拜，她又不暗戀蕭零，自然不會過分關注蕭零的感受、看法和生活圈。”

徐爍說的沒錯，單單從前面的部分就不難看出祝盛西妹妹的性格，她不是一個熱心腸，她不僅自私而且自我，目前她對蕭零的關注已經是超常了，而且……

顧瑤垂下眼，思路有一瞬間的停滞，她忽然有點不願意再往下想。

直到徐爍問“對了，第五篇日記你既然已經看過了，分析也應該有了？”

顧瑤擡眼看他。

徐爍慢悠悠的笑了，仿佛一瞬間就成了她肚子裏的蛔蟲“怎麽，不想說，不願說，還是不敢面對？”

顧瑤別開臉，這顯然是在逃避。

徐爍的笑容卻越發諷刺，索性替她分析下去“你最開始對這個小女孩的分析是有潛在的暴力傾向，她對周圍人的死活毫不關心，一起在孤兒院生活的孩子也得不到她的半點同情，唯獨對自己的哥哥有感情。但在後面的日記裏，其實‘老頭’對她還算不錯，雖然不善于表達，也在盡力從父親的角度對她進行保護。而且也因為‘老頭’的慷慨，這個小女孩在學校的日子并不難過，她的學習能力和适應能力也很強，這麽小就學會了‘能靠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的道理，還運用的很順暢。這裏面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學習成績，盡管她自己并不當回事，可她哥哥也就是你男朋友發話了，要求她必須靠自己，她一下子就聽進去了，簡直當她這話是金科玉律，她這種‘言聽計從’的行為全是因為對哥哥的感情，所以當哥哥将一個陌生冷酷的小姐姐帶到她面前時，她毫無障礙的就接受了對方，這在她過去十幾年的生活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的，就連親生父親‘老頭’都沒有獲得她心理上的認同。”

徐爍說到這裏，顧瑤的目光已經不知不覺的轉了回來，默不作聲的看着他。

他便在她的緊迫盯人下不緊不慢的落下結論“你男朋友的妹妹，顯然是偏執型人格。我分析得怎麽樣？”

顧瑤深吸一口氣，說“看來你做了不少功課。”

“我是律師，如果不懂人性，不懂人心，我怎麽分辨的出來誰說真話誰說假話。不過我也知道，讓你分析到這一步也是強人所難，以你的洞察力，你肯定已經發現祝盛西的妹妹對他有超乎尋常的依賴心，而且她心智晚熟，對綱常倫理那些東西也沒什麽概念，一個不小心就會将這種兄妹情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到此，徐爍刻意頓了一秒，一邊觀察着顧瑤的表情一邊說“或者再直白一點，祝盛西的妹妹之所以喜歡蕭零，完全是因為愛屋及烏。”

顧瑤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攥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話“我看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分析，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話。”

徐爍卻笑容輕松“別生氣，因為十年前的幾張紙把自己氣壞了多不劃算。而且生氣改變不了事實，你只有接受現在的東西，我才能放心把後面的日記交給你。”

這一次，顧瑤沒有動氣。

這倒不是因為她習慣了徐爍的挑釁，而是被他的分析以及那句“你只有接受現在的東西，我才能放心把後面的日記交給你”點醒了。

的确，生氣沒有用，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本日記的內容不會善良到哪裏去，而且徐爍最早就有言在先，這裏面的內容一篇比一篇精彩，自從有了第一篇日記的陰郁氣質鋪墊，她對後面的內容早就不抱希望了。

再說，像是祝盛西妹妹那樣的人格，早晚是要惹出事的，就算她能安穩度過青春期，沒有受到外界刺激，恐怕也會在成人後捅出簍子。

這個女孩到現在連個影子都不見，要麽就是改換身份了，要麽就是把自己玩死了。

其實她到希望是後者，否則還不知道要拖累多少人，不僅是祝盛西，還有給她補習功課的蕭零，以及她的親生父親“老頭”。

想到這裏，顧瑤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即把話題帶回到正軌“豐正輝給了我一張集體照，是陳玉敏所在的班級，那上面每個學生後面都标注了名字，名字後面畫了勾和叉。叉子代表無可疑，畫勾的應該是豐正輝認為和陳玉敏失蹤有關的同學，就是我昨天和你要資料的那幾個人。”

顧瑤邊說邊将集體照放到豐正輝和陳玉敏的合照旁邊，又道“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先弄清楚豐正輝對陳玉敏為什麽如此執着，這裏面一定有一個原因，它也是這個故事的關鍵線索。”

徐爍沒有打斷顧瑤，只是微笑着瞅着她“就事論事”，直到顧瑤話音落地，徐爍才接道“你的情緒倒是收的快，說不氣就不氣了。”

顧瑤反問“有什麽好氣的。”

徐爍點頭“可你連好奇心都一并收起來了。”

顧瑤“你這麽一說，有件事我還真有點好奇。”

徐爍問“好奇蕭零？”

顧瑤搖頭“我想知道在那本日記裏，有沒有提到過我？”

徐爍一怔，沉默了。

顧瑤抓住了這個瞬間，追問“一次都沒有？”

徐爍依然不言。

“奇怪，祝盛西說我們是高中同學，那時候就在一起了，他不可能沒有将他妹妹介紹給我認識，他妹妹也不可能一個字都不提。”

最重要的是，如果祝盛西的妹妹真的對他有過分偏執的情感，應該很難接受哥哥有一個女朋友的，因為那會意味着哥哥身邊最重要的位置被人搶走了。

顧瑤正琢磨到這裏，就聽徐爍發出一聲輕嘆。

她下意識看過去，剛好撞上他那雙略帶無奈的眸子“你這個女人，平時看着精明，骨子裏卻很天真。”

顧瑤本能排斥“天真”這兩個字“什麽意思？”

“祝盛西說你們高中就在一起了，他說你就信？”

顧瑤怔住了。

隔了一秒，她蹦出來一句“你的意思是，他在騙我。”

徐爍舉起食指搖了搖“no，我的意思是，他對你很了解，又或者你對他太過信任，這大概是因為你失憶後他是陪在你身邊最多時間最肯花心思的那個，所以你對他有雛鳥情結，以至于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你都很信任他。”

“我信任我的男朋友，有錯麽？”

“這不是對錯的問題，是安全的問題。我作為一個律師，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當你把你的信任無條件的給了另外一個人時，就等于把你的生命交給他。這是很危險的事。不過還好，你對他也不是無條件的信任，最起碼幾張他和其他女人的照片，一個日記本就已經把你動搖了。現在，你也是時候開始學着怎麽把付出去的信任一點一點拿回來了。”

徐爍的話不輕不重，卻足以在顧瑤心裏埋下一顆種子。

如果信任是平靜的湖面，那麽只要飛過一只蜻蜓，就足以在上面劃出漣漪。

何況徐爍不是蜻蜓，他根本就是根攪屎棍，存心要攪渾這潭水。

思及此，顧瑤再看向徐爍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

徐爍捕捉到了，挑起眉梢問“幹嘛這麽看我？”

顧瑤“你對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有這麽獨到的見解，又一再挑撥我和祝盛西的關系，我真好奇你到底有沒有嘗試過将你的信任放到別人手裏，還是說你試過了，但被辜負了，所以你畏懼、膽怯，還反過來勸我。”

徐爍沒吭聲。

顧瑤又問“你該不會沒喜歡過任何人吧？”

也是，他這麽臭屁的性格，自負、自戀、自大、自我為中心，大概除了每天被鏡子裏的自己帥醒，根本不會注意到其他人。

只是顧瑤剛擅自給徐爍的感情史下了判斷，就見到徐爍眯了眯眼，忽然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顧瑤一頓“哦，原來你有。那她人呢，沒追到？沒看上你？”

徐爍的眼神一瞬間微妙了，他動了動嘴唇，正準備說點什麽，這時就從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

小川伸頭探了進來“咳咳，那個姐，你要的資料，我都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