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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ter 114

另一邊, 辦公室裏。

徐爍正依靠着門旁邊的牆壁，氣定神閑的透過門縫聽着門外的動靜，唇角噙笑, 雙腿交叉, 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休息室的門這時開了，阮時秋有點茫然的走出來, 問“徐爍哥哥, 怎麽了, 我聽到外面好吵？”

徐爍微微一笑, 擡手朝她招了招, 等阮時秋靠過來, 才悄悄地将門縫拉大一點給她看。

阮時秋看不到外間的全貌, 只能看到顧瑤的半個背影，仿佛還有一個攝像機, 顧瑤對面還站着一個女人和她對峙。

但是那聲音她一聽就認了出來, 正是蒲明妍。

阮時秋登時睜大眼，剛想把腦袋探出去，卻不防徐爍已經将門縫虛掩上, 還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阮時秋愣了愣，便聽徐爍淡淡笑道“你瑤瑤姐可以以一敵百, 放心吧。”

阮時秋好一會兒沒說出話, 等她消化完眼下的情形, 這才有些不能置信的小聲問道“可是你才是我的代理律師啊, 這種事不是應該你沖在一線嗎, 你怎麽把瑤瑤姐推出去了，你是不是男人呀？”

徐爍挑了挑眉梢，笑的無比找抽“首先，我是不是男人這一點，還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過問。再者，像是今天這樣的狀況，我出去固然是可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盡到一個專業刑辯律師的責任，可是就算我再能打，這情況也對我不利啊。對我不利，就等于對你不利，瞧見外面那個攝影機了麽，它會把我的一言一行都錄下來，你再看看那個蒲明妍，她要是撒起潑來，我能還手麽，還不是挨打的份，到時候他們再把這段播出去，我丢人事小，你丢人事大。”

阮時秋聽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全是歪理。

“你就是膽小害怕，別給自己找這麽多借口，還一套一套的，你也太慫了！”

徐爍嘆道“你這丫頭就是社會經驗淺，不知道這裏面水有多深，上回田芳的案子，我就被一個潑婦當街追着打，裏外裏都是我吃虧，你說我不還手吧，皮肉疼，我還手吧，理虧，同樣的情況也适用于現在。”

阮時秋問“那要是蒲明妍打瑤瑤姐怎麽辦？”

“你瑤瑤姐會擒拿術，蒲明妍占不着便宜，放心，要是她少一根頭發，咱都能告死蒲明妍。”

“說得好聽，你就不怕蒲明妍把今天的對話播出去？”

徐爍說“你沒聽你瑤瑤姐怎麽反駁的？句句都沖着盧泓的心理問題，也不用挑明說，但是這段話只要是小學畢業的都聽得懂什麽意思，蒲明妍要是敢播，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說到這裏，徐爍話音一轉，又道“不過光是詐和也不是辦法，還得有點實質性的證據，證明顧瑤确實知道盧泓身上的問題……”

阮時秋眨了下眼，小聲嘀咕了道“哦，三年前我帶盧泓去找瑤瑤姐做過心理輔導，算不算證據？”

徐爍詫異的目光立刻甩了過來“這麽關鍵的信息，你怎麽到現在才說！”

“也沒人問我呀！”

徐爍沒理她，徑自翻出手機裏的微信，快速給顧瑤發了一條信息。

但顧瑤尚在和蒲明妍纏鬥，根本無暇去看。

徐爍等了片刻，最終輕嘆一聲，回頭瞪住阮時秋“只要我們不叫你，你千萬不要出去，知道麽！”

阮時秋這才明白過味兒，合着你貓在這裏裝孫子，是為了看着我呀？

徐爍很快走出門口，還朝守在外面的小川使了個眼色，小川立刻意會，将門帶上，死死看住裏面的阮時秋。

但見徐爍似笑非笑的走向戰場，仗着人高腿長，一下子就擋在蒲明妍和顧瑤中間。

蒲明妍立刻頓住，面色不善的瞪住眼前的程咬金，殊不知徐爍背在身後的雙手裏拿着手機，趁着這個功夫，他的食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被徐爍擋住視線的顧瑤，便順着往下一看，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機，看到這樣一句“小秋帶盧泓找你做過心理咨詢。”

顧瑤一怔，腦海中瞬間晃過無數種情況。

比如，她既然給盧泓做過心理輔導，那麽必然對這個男孩有過初步了解，加上阮時秋對她描述的情況，她一定判斷出盧泓身上潛伏的危險，一定是警告過阮時秋和他保持距離的。

但阮時秋沒聽她的。

這時，徐爍開口道“蒲女士，久仰大名，不知道你今天過來是想咨詢哪方面的法律問題。哦，本事務所只有我一名律師。”

蒲明妍冷笑着退了一步“你就是阮時秋的代表律師。”

“我姓徐，徐爍。”

“阮氏秋人呢，我有幾句話想問問她。”

“我想你有點誤會，我是她的代表律師，不是保姆，你找錯地方了。”徐爍邊說邊從兜裏摸出一張名片，遞到蒲明妍面前，“我知道蒲女士的前夫是‘立坤’的高層，不過沒關系，有些法律問題或許不方便讓前任插手，如果将來有需要，可以随時找我。”

“你少在這裏和稀泥！”蒲明妍很快啐了他一口。

徐爍皺皺眉，擡起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神情很是無奈。

直到顧瑤突然出聲“蒲女士，如果你再咄咄逼人，騷擾阮時秋，我就把你兒子盧泓的心理報告送給其他媒體。”

蒲明妍明顯一愣，“你胡說八道什麽！”

顧瑤倒是很鎮定，眼神筆直的望着她“三年前，阮時秋帶你兒子盧泓前來找過我，我給他做過非常詳細的心理輔導，而且記錄在案。這可是大獨家啊。”

“怎麽可能，你在騙我！”

“可不可能，你盡管試試，到時候你可以再控告我一條名譽侵害，順便說我違背專業守則，我不在乎。就看看誰更輸不起。”

不管顧瑤的話是真是假，她手裏掌握了多少盧泓的心理秘密，蒲明妍都不敢冒這個險。

蒲明妍震驚之後，就和攝影記者很快離開了明爍事務所，回到采訪車裏，她還愣了一路的神，直到車子快回到臺裏了，她才忽然出聲，提醒媒體記者無論如何都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并且讓他立刻把攝影機裏的儲存卡交給她。

那邊蒲明妍狼狽而走，這邊顧瑤和徐爍一前一後回到辦公室，兩個人的臉色都很嚴肅。

顧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環胸的看向阮時秋，第一句話就是“你帶盧泓來找我做過心理輔導？”

阮時秋有些無辜的眨了一下眼“是啊，瑤瑤姐，你都忘啦？”

廢話……

顧瑤吸了口氣，忍着翻白眼的沖動“你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告訴我，現在一件一件的交代。”

阮時秋歪着頭想了想，說“好像也沒什麽了，其餘的事情都在我的文章裏呢，等更新了你們就看到啦！”

徐爍正在吧臺那裏倒水，這時折回來，說“我們一個是你的律師，一個是你的心理咨詢師，對我們隐瞞對你有什麽好處？我們是你的盟友，不是敵人，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還想和全世界為敵？”

阮時秋困惑的皺了下眉“徐爍哥哥，昨晚你逼着我背了那麽多東西，不就是為了當媒體找上門來問我問題的時候，我知道怎麽應對嗎？可是今天蒲明妍來了，你們都不讓我出去試一試，我豈不是白背了？”

顧瑤說“蒲明妍和外面那些媒體不一樣，她首先是一位母親，面對打傷她兒子的人，她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切……”阮時秋咕嚕咕嚕喝了兩口水。

顧瑤瞪着她，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再給她兩句。

已經拿出手機刷着微博的徐爍，動作卻忽然一頓，進而眉頭緊皺，眼神銳利，有些不能相信的又掃了兩眼，這才沉着臉看向阮時秋。

氣氛跌落冰點，辦公室裏安靜的不像話。

顧瑤有些詫異的看看徐爍，又順着那目光看向阮時秋，隔了幾秒，問“又怎麽了？”

徐爍一聲輕嘆“就在剛才，她又發了一篇文章。”

什麽？！

顧瑤立刻拿出手機，快速找到源頭，點開文章。

……

……

阿泓的暴力傾向越來越明顯，就像是變化多端的天氣，一會兒晴一會兒雨，高興的時候他笑的像是天使，生氣的時候他就立刻變身魔鬼。

就連學校裏最健壯的男生都不敢惹阿泓，躲着阿泓，還有一些同學小心翼翼的提醒過小秋，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要小心啊。

小秋卻覺得，他們都不懂阿泓，阿泓只是太缺少安全感了，他的喜怒無常和他的生長環境有關，那并不是他的錯。

可盡管如此想，小秋心裏依然覺得很困惑，她不懂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戴着有色眼鏡看人，她甚至覺得阿泓才是受害者，而這些排擠他，孤立他，又害怕他的同學，反而是逼迫阿泓的催化劑。

為什麽當一個人出現了精神問題，周圍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畏懼、躲避和歧視呢，為什麽大家不想想自身，不去關心他有精神問題的原因呢？

小秋心裏難受極了，看到阿泓如此，難免就想到自己，思來想去之後，便找個了時間約阿泓和她的心理咨詢師見面。

小秋知道，阿泓很排斥見心理咨詢師，所以在見面之前，小秋對此只字不提，只是說她有個很要好的姐姐。

那天的見面過程也很簡短，阿泓大概是早有警覺，聊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發了一頓脾氣，很快離開了。

小秋想追過去，卻被心理咨詢師攔下來。

小秋問她，有沒有辦法幫助阿泓。

心理咨詢師卻神情嚴肅地告訴小秋，這或許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而且幫助和治療阿泓的前提，還必須是他本人出于自願，在心理上沒有抵觸，同時在這個過程裏，阿泓還會反彈，還會傷害身邊的人，所以為了安全考慮，她希望小秋能暫時離開他。

小秋聽了詫異極了，她根本無法接受這個建議，她的反應也很大，站起來指責心理咨詢師，說她就和其他人一樣戴有色眼鏡看人，阿泓是需要幫助的受害者，不是十惡不赦的罪犯！

小秋到處去找阿泓，都沒有找到他的人，直到天黑，她很累了，又不想回學校，只好回到家裏。

這個時間，家裏應該只有阿姨和阿姨的兒子。

阿姨的兒子名叫小蝦，他是阿姨被辭退之後和丈夫生的，但是這個男孩先天不全，阿姨的丈夫又癱瘓了，婆婆只能有精力照顧一個人，無暇再去照顧一個失聰的男孩，所以阿姨複工之後便把小蝦帶在身邊。

也不知道為什麽，小秋第一次見到小蝦就很喜歡他，覺得他很面善，也很可愛，同時又剛好在一個最無害最單純的年齡。

一想到小蝦，小秋的心情就好了許多，回到家裏時臉上還是挂着笑的。

進了門，一樓的燈亮着。

餐廳的桌上有一些殘羹剩飯，還有三副碗筷。

小秋看了一眼，覺得很奇怪，難道家裏來客人了麽，還是說她爸回來了？

小秋跟着上了二樓，穿過走廊，很快就在書房虛掩的門前聽到裏面的笑聲，她下意識靠近門縫，剛好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來，小蝦，叫‘爸爸’，‘ba、ba’！”

這是阿姨在說話。

然後便是小蝦跟着學，發出了兩個不太标準的音“爸、爸……”

阿姨笑了笑，随即輕嘆一聲。

緊接着，又多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行了，沒關系的，聽力上的問題是可以解決的，現在醫學越來越發達，我也問過朋友，這也不是完全不能解決，慢慢來吧。”

這話方落，小秋就在門口定住了。

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那麽短短的幾秒鐘，她甚至有了耳鳴，書房裏的聲音忽遠忽近的，腦仁裏仿佛一直有東西在跳動。

剛才說話的男人，不正是她的父親麽？

怎麽回事，小蝦為什麽要叫他爸爸……

小秋震驚了許久，直到醒過神，她擡起手輕輕将書房的門推開一點，剛好令她看到裏面的畫面。

她的父親正抱着小蝦，眉開眼笑，逗弄着小蝦。

而阿姨就站在旁邊，溫柔地望着兩人。

這是多麽溫馨的一家三口啊，她的父親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對她和顏悅色過了，每次見面，他似乎都是皺着眉的，好像她是天大的麻煩，生下來就是給他添堵的。

她甚至一度認為，這個男人是根本沒有親情的，否則他不會對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兒這麽刻薄，這麽冷漠。

但現在……

小秋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裏被刀割着，流出來的血都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