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徐碧若楊威雞鳴山,慶團圓狐貍一家親
汪福海在塔下并沒有呆多久,就又被叫上去共商大事了,懷義豔羨的想着:哪怕是個副手同知呢,好歹也是錦衣衛的人,老大曹指揮使不在,他這個同知勉強也能入了上頭那些大佬們的眼。
懷義瞧着塔上的會議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又起了小心思:沈今竹那裏不知怎麽樣了?方才那個朱希林不是說圓慧被火槍轟斷了脖子,八成是沈家叔侄動的手嘛,我且拿這個去試探一下沈家叔侄,看看她和魏國公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懷義回了自己院子,在院門口就聽見庭院裏頭說話聲,小內侍說道:“公公,汪福海的大公子來瞧沈家小姐了。”
汪祿麒?這孩子還真有福氣,被拐了七年還能找回來,我去和他打個招呼,看能不能套點話出來,懷義臉上堆着笑,去了庭院涼棚,遠遠聽到汪祿麒說道:“懷義公公真在涼棚裏看見一條毒蛇?不能夠啊,沿着院牆灑了一圈雄黃,即使有蛇早就吓得縮進洞裏,哪敢大刺刺的爬到涼棚上?三弟,你不要怕,定是公公要你在屋子裏頭休息,哄你呢,快出來吧,涼棚裏說話敞亮。屋子裏雖然有冰,但也不如外頭舒服。”
懷義氣了個仰倒:他确實是有心騙沈家叔侄,目的是在屋裏子方便竊聽,居然被這臭小子歪打正着拆穿了。
屋子裏頭的沈今竹打開窗戶看見汪祿麒也是覺得頭疼:怎麽還陰魂不散啊!不是說汪福海的家眷都由護送回家了,怎麽這個“大哥”還在?
汪祿麒像是讀懂了沈今竹心中所想,說道:“我娘和二弟都回家了,我想着三弟你還在寺裏,又受傷了,不放心,就留在雞鳴寺看看你,等晚上再和爹爹一起回家團聚。”
又見沈今竹還是不肯出來,便說道:“三弟,渡劫失敗也沒關系,慢慢再修煉便是——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覺得突然變成女身不适應了?你——”
“那裏來的臭小子!一而再再而三污蔑我侄女是狐貍精!趕緊給我滾!”沈三爺突然從東廂房拿着一個雞毛撣子、瘸着腿走出來,罵道:“別以為你是錦衣衛同知的兒子,就敢在這佛門清淨之地撒野!敢欺負我侄女,就是皇子我也敢打!”
那汪祿麒見勢頭不對,趕緊撒腿就跑,邊跑還邊說道:“三弟!你好好養傷,我以後再來瞧你!”
沈今竹忙從小書房裏跑出來,扶着瘸腿的沈三爺坐在涼棚下的禪椅上,沈三爺感嘆道:“真沒想到啊,這世上還有你比更熊的熊孩子。這汪祿麒是得了失心瘋吧,你都解釋多少次了,他只是不信,一口一個三弟叫着——換做以前,誰要是敢這麽孟浪的叫,你早就打過去了,怎麽現在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書房裏都不吭聲?”
“跟一塊又臭又硬的頑石有什麽好說的?這兩天生活巨變,他一時接受不了那麽多變化,過幾日想通了就好了。”沈今竹無奈說道:“再說了,在那件事沒處理好,确保我們叔侄安全之前,我還是要認這個大哥,要叫汪同知幹爹的。三叔——”
“公公回來了!”沈三爺趕緊打斷沈今竹的話頭使了個眼色,沈今竹也換上一副笑臉,“公公瞧着精神還好,我真是佩服公公,臨泰山崩而不變色,真乃大丈夫也!”
涼棚下,懷義看着這對叔侄,一個老狐貍,一個小狐貍,笑的都那麽狡猾,不像叔侄,倒有些像親父女。懷義突然覺得,他抽空跑來一趟套叔侄的話,估計會白忙活了。
快到中午了,豔陽高照,五層普濟塔的大門已然緊閉,小沙彌、五城兵馬司和城北大營的小卒們忙揮着長杆粘蟬趕蟬,就怕這些鳴叫的夏蟬擾了金陵城權力頂端的幾位大人。十個錦衣衛和一個滿臉淚痕的小沙彌匆匆趕過來,被塔下設的路障攔住了,那小沙彌哭道:“我——我們要見汪大人,那群畜生把我父母喂了毒蛇!他們死的好慘,我要告訴汪大人!”
看守路障的是五城兵馬司的人,見這小沙彌是十個錦衣衛帶來的,也不敢得罪了,說道:“汪大人和諸位大人在塔上議事,任何人都不能上去打擾,小和尚、諸位錦衣衛的小爺,你們還是先找着地方歇着吃中午飯吧,等大人們散了,再去找汪大人說話。“那小沙彌着實可憐,天熱又遭遇家庭大變,是一路哭過來的,這時候被攔,一時氣急交加,竟然中暑倒地了,十個錦衣衛忙将小沙彌擡走,一個小卒低聲問他們的小隊長,“頭,我們在這小和尚家裏抓到的養蛇人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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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隊長說道:“汪大人出不來,就先交給我們自己人先審問——不能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搶了功勞。”
此時雞鳴山腳下,魏國公夫人的馬車隊正欲通過山下的關卡,這時兩匹馬從左邊樹林中裏突然跑出來,驚的魏國公府護衛趕緊拔劍相向,連守在關卡前面,新上任的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朱希林也緊張起來,命兵士戒嚴。
看清了兩個不速之客的相貌,在車隊前面開道的齊三忙命護衛刀劍入鞘,跳下馬行禮道:“八少爺?這位是——三小姐?你們怎麽跟來了?”
八歲的徐楓不耐煩的說道:“我們來見自己外甥,這你也要管。”
三小姐徐碧若穿着一身男裝,一頭青絲全都束在玄色鑲白玉莊子巾裏頭,頭戴一頂抽去帽頂、只剩下帽檐的遮陽大蓑笠,大半個臉遮在蓑笠底下,只露出尖翹的下巴,和一段如天鵝般欣長潔白的頸脖,守關卡的朱希林見了,不禁一怔。
徐楓趕緊騎馬上前一步攔在姐姐跟前,遮攔這些兵士驚奇的目光,說道:“看什麽,趕緊放行!”
朱希林回過神來,守在關卡前說道:“卑職奉命守山,若無諸位大人手谕,在下不能放行。”
齊三前日在懷義的威壓下自扇三個耳光的紅腫依然還在,心想懷義公公也就罷了,你一個北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也敢給我下馬威,還真是——齊三沖過去當馬前卒,板着臉說道:“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這是我們魏國公府的馬車,裏頭坐着一品诰命夫人!我們家夫人要去寺裏瞧外孫,你也敢攔着?”
魏國公夫人出行排場大着呢,一百名騎兵護送着中間四匹駿馬拉的車駕,打着魏國公徐家的旗號,旗幟鮮明,鮮衣怒馬,這金陵之地誰能有這個排場?朱希林又不是瞎子!但是上頭下的命令如此,朱希林也不敢違抗,只得拱手說道:“魏國公夫人在此,請恕卑職無禮了,軍令如此,莫不敢違,卑職這就命人上山通報,他們拿着國公爺的手令下來,卑職即可放行。”
齊三繼續展開豪奴嘴臉噴道:“呸!既然知道我們夫人上山是早晚的事情,你幹嘛還巴巴的守在這裏?這大中午頭的,天氣又熱,你敢叫我們夫人在這裏幹等着嗎?還不快打開路障!耽誤了啊!三小姐你——”
只聽見馬嘶蹄響,帶着寬檐鬥笠的三小姐徐碧若突然打馬飛奔過來!快要沖到路障時,胯下駿馬猛地騰空而起!嗖的一聲連人帶馬跨過路障,守住路上的軍士連同朱希林都怕被馬蹄傷到,紛紛蹲下身來——剛才都聽見是國公爺的千金,誰都不敢動刀劍傷馬阻止。
朱希林蹲在地上擡頭,只見從上空掠過黑色駿馬的馬腹,騎在上頭的徐碧若将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以減少空氣的阻力,頭上的鬥笠受不住突然的加速,旋轉着掉了下來,朱希林就地一滾,将鬥笠接在手裏。
咚!黑駿馬穩穩落地!在地上卷起一陣塵土,這塵土和着風襲來,迷了衆人的眼睛,馬上的徐碧若頭也不回的繼續拍馬前行,朱希林愣愣的拿着鬥笠看着一騎紅塵朝山上飛奔而去,就在這時,一個兵士拉着朱希林再次蹲下,叫着“指揮使小心!”
又是一陣馬嘶蹄叫,還剃着光頭的八少爺徐楓以同樣的手法,也拍馬飛越了路障!直追着姐姐的方向而去!徐楓騎的是一匹純白色的蒙古駿馬,只見那白馬很快追上了徐碧若騎的黑馬,兩匹馬幾乎是并辔而行,沿着山道往雞鳴寺方向而去!
“指揮使大人,我們還追不追?”兵士問道。朱希林手裏還拿着尚有佳人體溫的鬥笠,那豪奴齊三也回過神來了,叫道:“我家少爺和小姐都過去了,你還不放行?”
朱希林很是為難,若放,那剛才“只有手谕才能通行”的話是在放屁不成?若說不放,這路障已經被國公爺的公子千金都闖過去了——說句粗俗點的話,褲子都脫了,你還矯情個啥?
朱希林左右為難,唉,做什麽指揮使大人,還是以前當副手的時候輕松啊,橫豎上頭有人頂着。
且說朱希林正新官難為,前方豪華馬車裏頭的魏國公夫人看着剛才那一幕,吓得捂着胸口連連說道:“孽障!兩個都是我前世的孽障!居然敢就這樣闖進去,要是有什麽閃失,我——唉,都是冤孽啊!”
昨晚雞鳴山慘案已經傳遍金陵城,徐碧若和徐楓吵着要來,魏國公夫婦那裏敢放這兩個冤家來這個是非之地?但魏國公夫人心裏惦記着親外孫吳敏吳讷,便命原管事和齊三偷偷套了馬車出門,特地瞞着徐碧若和徐楓,誰知馬車到了雞鳴山腳下,這兩個冤家突然就跳出來!原來一直偷偷跟在車隊後面呢!
心腹陪房原管事安慰說道:“夫人放心,都說将門無犬子,小姐和少爺都是五六歲就學騎馬,騎術當然不會差的。”
魏國公夫人喝了半杯茶水壓驚,說道:“楓兒倒也罷了,男孩子随便他怎麽皮,橫豎有他爹和他哥哥收拾他!連壁若也——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就這麽抛頭露面橫沖直撞的,若傳出去,将來怎麽嫁的出去啊!”
原管事也覺得徐碧若這次鬧的太過了,讪讪的不知道該怎麽勸,好在魏國公夫人幾乎天天被小女兒氣的叫“怎麽嫁的出去”,已經形成口頭禪了,一天不說就像是少了點什麽似的,所以原管事保持沉默,魏國公夫人也沒覺察出來,就在這時,前方路障開始打開了,原管事撥開門簾,問外頭候着的齊三,“怎麽了?那看門的小兵開竅了?”
齊三低聲道:“開什麽竅?這厮又臭又硬,始終不肯放行。是我爹在我們出發前飛鴿傳書了國公爺,國公爺的幕僚看見了紙條,就拿着手谕下來接咱們了。”
原管事笑道:“還是你爹考慮的周到,我就想不到這個,耽誤了夫人出行。”
齊三暗道:你雖是夫人心腹,但畢竟是個內宅婦人,嫁的丈夫也平庸無能,在二門裏頭玩心眼讨好夫人在行,可是到了外頭,卻比不過我爹一個手指頭呢!
心雖如此想着,齊三還是坐在車轅子上陪着笑說道:“原管事您過獎了,都是為瞻園當差,分什麽你我呢,只要伺候好主子們就成了。”
原管事打趣道:“瞧你這張小油嘴,對着鐵鍋裏頭吐口唾沫,就能炒盤菜呢,都說你娘子流蘇的嘴甜,我瞧着你的嘴更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齊三又暗道:若只是聽這原管事一面之詞,還以為她和我家娘子關系有多親密呢!明知道我娘子在鳳鳴院當差,她還故意塞一群刺頭七仙女進院子給我娘子添麻煩,不就是記恨冰糖那丫頭不肯嫁你的色鬼兒子嘛!關我娘子什麽事?真是讨厭!
齊三含沙射影說道:“原管事說得對,我和流蘇這緣分是命中注定的,夫唱婦随,般配着呢,可不比那些強扭的瓜。”
原管事似乎沒聽出來,笑了笑,便關上門簾陪魏國公夫人去了。
且說朱希林接到魏國公幕僚送來的手谕,趕緊移開路障放行,還親自上馬,帶着兩對手下沖在前面,有一百全副武裝的騎兵護送,魏國公夫人的馬車必是安全的,但是前方公子千金已經先行了,沒有人保護,須知雞鳴山的毒蛇鱷魚還沒清理幹淨呢,萬一出了什麽事情,恐怕朱希林在北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位置還沒有捂熱,就立刻被踢下去。
朱希林一行人跑在車隊前面,騎到快半山腰時,赫然見到徐碧若和徐楓騎在馬,操控着黑白兩匹駿馬輪流用鐵蹄猛踢一只大鱷魚的頭部和腹部!那大鱷魚發出類似小狗似的低沉咆哮聲,長着血盆大口欲咬徐碧若黑馬的腿部!
不好!朱希林一邊催馬前行,一邊單手從馬背上拿出弓弩,對準大鱷魚張開的嘴巴射去!嗖嗖嗖連發三箭,有兩箭命中!那大鱷魚痛苦的閉上嘴巴,像嚼油條似的用利齒咬斷箭矢,咽了進去,就在這時,徐碧若拉緊缰繩,黑馬長嘶一聲,高高揚起兩條前腿,高昂的馬頭直聳雲霄,像個人一樣用兩只後腿站立着,然後對準了大鱷魚的腦袋重重踩下來!
啪叽!一聲脆響,但見大鱷魚的腦袋像雞蛋似的被黑駿馬的鐵蹄踩的稀爛,迸出紅白相間的腦漿!
朱希林冷吸了一口氣,似乎被踩碎腦袋的不是大鱷魚,而是他朱希林似的。這時,從放生池裏突然又竄出一條大鱷魚來,朱希林叫道:“徐家公子小姐快走!這鱷魚交給卑職對付!”
徐楓和徐碧若都像是沒聽見似的,又開始調動着馬頭去踢踩鱷魚!朱希林無奈,只得催馬加入圍攻中,最終是八少爺徐楓的白馬踢中了大鱷魚最脆弱的腹部,鱷魚疼的在地上瘋狂的翻滾,歪打正着的又掉進放生池中,只見水花四濺,不一會便翻出青灰滿是疙瘩的肚皮飄在水面上。
這水面上除了鱷魚,還飄着數不清的各色魚類屍體,層層疊疊的,連浪都翻不起來,放生池上飄着一股難聞的惡臭味,朱希林看着那麽多翻着白眼囫囵個的魚,氣急敗壞的喘着粗氣質問手下:“你們——是誰容許你們在放生池裏投毒?萬一這放生池的水源連着山下的泉眼,毒到平民百姓怎麽辦?蠢貨!這無辜的魚都毒死了,大鱷魚還能在裏頭撒歡!誰幹的這種蠢事?”
士兵愣了愣,說道:“是指揮使大人——不,是以前的指揮使大人,昨晚出事後,放生池的鱷魚最多,太兇猛了,我們又不敢跳進池水裏捕撈,他便說幹脆下毒毒死這些大鱷魚,免得我們被咬傷了,結果——結果您也看見了。”
結果以前的上司就幹脆假裝上吊自殺,然後交出辭呈,讓我來收拾北城兵馬司這個亂攤子!這個懦弱又愚蠢的家夥!朱希林氣的牙癢癢,拳頭捏的啪啪直響。一旁騎在黑駿馬上的徐碧若冷哼道:“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真等着山下的百姓被毒死,然後學以前的指揮使假裝自殺以死謝罪不成?”
“你——”朱希林怒火焚心,但看着徐碧若冷豔的一張臉,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得認慫,抱拳說道:“卑職要去山下張貼告示,封閉泉眼,不能護送國公爺一家進寺了,還請公子小姐多加小心,此處除了鱷魚,還有毒蛇出沒,人和馬匹都要帶着驅散蟲蛇的香囊,毒蛇不比大鱷魚,它們冷不防咬一口,馬匹受驚狂奔,不受管束,這雞鳴寺四處都是懸崖,很危險的。”
朱希林抓着自己的腰間的香囊遞過去,說道:“小姐若是不嫌棄,可以先用卑職的。”
徐碧若當然嫌棄香囊髒污,但一想起毒蛇,又有些害怕,欲伸手去接,又想起母親魏國公夫人男女授受不親的話來,就在這時,弟弟徐楓接過了香囊,拴在徐碧若的馬背上,說道:“姐姐,我們快走吧。母親那裏有騎兵保護着,遇到鱷魚也不打緊的。”
徐碧若點點頭,拍馬和徐楓往雞鳴寺而去,朱希林和手下們下山檢查泉眼是否有毒,以避免更大的傷亡,走到半路,手下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提醒朱希林,“指揮使大人,您剛才把香囊送給徐小姐,倒是忘記把鬥笠還給人家了,要不要屬下追過去還給她?”
朱希林随意嗯了一聲,說道:“算了,一個破鬥笠,人家才不記得了——趕緊下山吧。”
次日,朱希林卻又找機會将鬥笠還給了徐碧若,手下驚訝不已,拍着腦袋自言自語道:“不是說一個破鬥笠人家貴小姐不屑要回嗎?現在怎麽又還給了人家?真是搞不懂,難道是我失憶記錯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魏國公夫人一行護衛騎兵加上伺候的人足足兩百多人浩浩蕩蕩通過路障往山上走去,隊伍剛剛過關完畢時,突然從後面趕來另一隊車馬,也打着魏國公府的旗號,領頭的是一名十二三歲的貴公子,他騎在棗紅色蒙古大馬上,對着看守路障的北城兵馬司兵士揚了揚手裏的腰牌,說道:“我們和前面大伯娘馬車是一起來的,因車轅子壞了,停下修了一陣子,耽誤時間,故晚了些。”
把魏國公夫人叫做大伯娘?那麽這位應該是夫人的侄兒、也是徐家子弟了?兵士哪裏知道瞻園四房和大房生了耿介?他核對少年腰牌确實是魏國公府的,馬車的車紋飾、打出旗幟和剛才魏國公夫人車隊一模一樣,便命人搬開路障放行。
貴公子一行人順利通過路障,快到山半腰放生臺時,就見城北大營陸指揮使和魏國公親兵們湧過來,堵在路中間,陸指揮使下馬,對着馬車行了一禮,貴公子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冷笑道:“您是陸指揮使吧,我們是瞻園四房的人,我是七少爺徐柏,我們在軍營裏見過,還是我大伯親自介紹的呢,指揮使大人不會裝作不認識我吧?”
就是因為認出了你七少爺,所以才要堵路啊!國公爺吩咐過的,不準四房的人進雞鳴山,沒想到這徐柏好狡猾,居然偷偷将魏國公夫人的行蹤洩露給了行事沖動的徐楓和徐碧若,還煽動姐弟兩個跟着暗暗跟着國公夫人的車隊前行,借着車隊通行路障的間隙,打着和車隊一樣的旗幟乘機混進雞鳴山!等他們得到消息趕來堵路時,徐柏一行人已經走了一半路了。
陸指揮使抱拳說道:“一路上公子也瞧見了,四處都有毒蛇猛獸出沒,天氣又熱,屍體已經滋生蚊蠅,可能會引發瘟疫,公子和夫人都是貴重之軀,實在不适合在這個時候進雞鳴寺,萬一有什麽意外,卑職實在擔待不起啊!”
徐柏臉色一沉,說道:“陸指揮使言重了,您是三品武官,我不過是個白身百姓,您不用在我這個黃口小兒面前自貶身份,稱自己為卑職。論身份,我連你都比不過,更不用提剛才進山的大伯娘了——我大伯娘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呢,一品诰命夫人都奮不顧身進寺了,我這個白身有什麽理由惜命不去呢?”
魏國公夫人豪華車駕的車輪痕跡依舊在,陸指揮使總不能裝瞎看不見,只得說道:“徐公子,雞鳴山确實是危險之地,國公夫人進山有百名護衛相随,而您只有幾個小厮家丁,這裏不安全,徐公子請回吧。
徐柏笑了笑,居然混不吝的說道:“噢,我的随從确實有點少,恰好您帶了這麽多人來,您不是很關心我們的安全嘛,正好借一些人給我們使一使,護送我們去雞鳴寺。”
你——陸指揮使頓時覺得頭疼,軍令如山,說什麽也不能讓徐柏上山的,這徐柏使壞的瞬間,表情居然和他表妹沈今竹有些相似,是不是只要和沈家有關的人就特別不好對付啊,比如沈今竹、比如沈今竹她三叔、比如沈今竹的表哥徐柏,不過,他還是算漏了一個人。
是誰?沈今竹的二姑姑沈佩蘭!
“你是陸指揮使?我雖未見過你,但也久仰大名了,三十出頭的三品武官,在金陵之地也并不多見啊,真是少年俊才,柏兒,你要好好學學人家陸指揮使,別光顧着貪玩,在族學裏得過且過混日子。”一個溫和的女聲從馬車裏響起。徐柏趕緊驅馬走近馬車,低眉順眼說道:“娘,孩兒知道了。”
轟隆!陸指揮使腦子響起一聲炸雷!瞻園四夫人居然真的來雞鳴寺了?這婦人膽子可真大啊,帶着幾個随從就敢來這死亡之地?徐柏是白身,但四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淑妃娘娘的母親呢,陸指揮使不敢怠慢,忙帶着一群軍士行了禮。
沈佩蘭在馬車後面淡淡說道:“諸位不必多禮,這裏毒蛇猛獸出沒,還要勞煩諸位送我們母子去雞鳴寺呢。”
我什麽時候同意護送你們——不,是容許你們上山啊!陸指揮使欲哭無淚,受盡了夾板氣,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此地危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還請夫人和公子回瞻園去吧。”
“哦。”馬車的沈佩蘭撥開了門簾,站在車轅子上,陸指揮使那裏敢擡頭看沈佩蘭的容顏?個個都低着頭,攔在路上紋絲不動,只是說道:“請夫人和公子回家吧。”
沈佩蘭穿着玄色道袍,一頭青絲盤成髻罩在黑色網巾裏面,插着一支青色琉璃簪,樸素無華,只有腰間禦賜的金鑲玉雲龍累絲縧環顯示其尊貴的身份,沈佩蘭冷冷看着腳下跪伏的軍士,說道:“不入虎穴,焉得我侄女?柏兒,為娘許久不騎馬了,拉為娘一把。”
這是要——陸指揮使驚異的擡起頭,只見沈佩蘭一腳踩在徐柏胯下的馬镫上,牽着兒子的手,徐柏用力一拉,這沈佩蘭便借力旋身上馬,坐在了兒子身後!
徐柏回頭笑道:“娘,您坐穩了,摟着兒子的腰。”
駕!徐柏策馬狂奔,沈佩蘭抱着兒子的腰,貼在他後背上,少年人的肩背已然單薄,但是沈佩蘭那一刻覺得很安心、也很驕傲,她覺得自家兒子已經長大了。
沒想過沈佩蘭會破釜沉舟般想出這個法子和兒子一起闖進雞鳴寺,陸指揮使暗道大勢已去,是阻止不了沈佩蘭母子了,只得忙命人去給魏國公夫婦報信去,流蘇從馬車裏出來,笑道:“這位大人,我們夫人和少爺都已經上去了,他們的行李還有伺候的人還在這裏呢,你還要攔我們嘛,這不太好吧?雞鳴寺的小沙彌,如何伺候的好我們家夫人和少爺?這要是傳到宮裏,淑妃娘娘恐怕會不高興吧。”
陸指揮使氣得想罵娘,此時他的憤怒和剛才守在山下的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朱希林是一樣的:尼瑪褲子都脫了,我還矯情個啥?趕緊放行吧!
衆人讓開道路,流蘇對着陸指揮使輕輕一笑,算是表示謝意了。
就這樣雞鳴寺又多了兩方人馬,大家各有心思,足夠開好幾桌麻将了。
魏國公夫人的馬車剛在山門前停下,正準備步行入寺呢,後面就要有人氣喘籲籲跑來送信,說四夫人和七少爺徐楓就在後面!魏國公夫人臉色大變,而後臉色如常,甚至還擺擺手說道:“知道了,你們先擡着箱籠進寺。既然都來了,我就在山門下等一等四悌婦吧,我們妯娌一起進去。”
事已如此,還不如把姿态放高些,表現出一幅家庭和睦的景象來,這出門在外的,作為當家主母,可不能心虛露了怯,把家庭內部矛盾表現出來惹人笑話!沈佩蘭見她如此大方,也不會撕破臉質問沈今竹的下落,否則錯就在她了。這個時候,就要比誰更會演戲、更沉的住氣了。
很快徐楓和沈佩蘭并乘一騎奔過來,衆人都很驚訝:身為貴婦,四夫人也太不講究了,居然抛頭露面和兒子騎馬而來,這對母子還真是不講究啊。
魏國公夫人心裏卻是一沉:沈佩蘭如此豁得出去,看來是動了真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看着沈佩蘭如此信任的摟着徐柏的腰,想起自己幾乎是勢同水火的母子和母女關系,魏國公夫人心裏又有些嫉妒沈佩蘭母子的親密。
遠遠見魏國公夫人在山門下等候自己,沈佩蘭在徐柏的攙扶下跳下了馬背,徐柏笑嘻嘻先打招呼:“大伯娘,您先到了哈。”
若沒有這臭小子慫恿着,徐楓和徐碧若怎麽會突然在雞鳴山腳下出現?魏國公夫人心裏嘆道:自己兩個孩子都是直腸子,可不像徐柏天生的彎彎繞繞,可不是被他當槍使了?
沈佩蘭客客氣氣說道:“大嫂,我來晚了,害得你大中午頭的在這裏等我,真是抱歉。”
魏國公夫人說道:“無妨,我也剛到——你在馬背上、又是上山,不颠簸的頭暈麽?”
沈佩蘭笑道:“多謝大嫂關心,我還受的住,心裏記挂着今竹,颠不颠的倒也沒在意。”
其實魏國公夫人昨晚半夜就知道沈今竹已經出現,并且和沈三爺一起住在懷義院子裏,但她就是瞞着沈佩蘭不肯說,在金書鐵卷沒找到以前,還是不要說了。現在入了寺,恐怕瞞不住了吧。
正思忖着如何繼續瞞着呢,只見寺門大開,太監懷義帶着一群公公還有和尚出來迎接,那懷義向兩位夫人都行了禮,說道:“請國公夫人放心,吳小姐和吳少爺都好好的呢,就是吳少爺的脖子——唉,不過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估計很快就好了。”
吳讷的脖子被曹國公府十小姐李賢惠咬了一塊肉這件事魏國公夫人昨晚也知道了,着急如焚:這懷義說話不靠譜吧,都被咬了一塊肉,還是脖子上,能好那麽快嘛。但是很快懷義的另一句話幾乎讓魏國公夫人當場吐血!
懷義對沈佩蘭笑道:“四夫人,也請您放心,沈小姐和沈三爺都在我院子裏養傷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這幸福來得太快了,沈佩蘭和徐柏都不敢相信,此刻都忘記了僞裝,一起說道:“看,當然要先去看他們,請公公帶路。”
懷義觀察着沈佩蘭和魏國公夫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心下暗爽:對,就是這樣,你們先互相猜疑起來,我才有空子可鑽嘛,我帶着沈佩蘭他們去見沈今竹叔侄,我就不信到了這個地步,沈今竹還憋着不肯說實話,她葫蘆裏到底藏的什麽藥,居然連魏國公都那她束手無策!
三路人馬進了山門,入了寺廟,便分道揚镳了,魏國公夫人和原管事等大部隊直接到吳敏吳讷的院子。沈佩蘭和徐柏跟着懷義去了他的院子。
可是當懷義興沖沖回去時,看門的小內侍卻說道:“公公,方才錦衣衛擡着一個哭哭啼啼的小沙彌找沈小姐,沈小姐就跟着小沙彌去了她幹爹汪大人院子了。”
就差一步啊!懷義失望透頂,沈佩蘭和徐柏除了失望,心中更多是驚訝:沈今竹去汪大人院子做什麽?什麽時候認的幹爹?
這時沈三爺杵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聞訊從涼棚下走過來了,沈佩蘭見三弟瘸腿脖子還纏着紗布的凄慘模樣,吓得先是愣在原地,而後快步迎過去,扶着沈三爺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淚珠兒落下,說道:“三弟,都是姐姐無能,在眼皮子底下都沒能護住今竹,反倒要你趕到雞鳴寺打聽她的下落,今日一早聽到盂蘭盆會慘狀,想到你和今竹都生死未蔔——我幾乎就不想活了,還是柏兒安慰,我才重新振作起來,心想無論無何也要親自來雞鳴寺看看——都活着,還是活着好啊,定是父親九泉有靈,保佑你們叔侄平安。”
徐柏也忙跑過來,将三舅扶到涼棚的禪椅上坐下,問道:“三舅,昨晚是怎麽了?您和表妹是怎麽遇到的?”
沈三爺也摸了一把淚,嘆道:“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啊,且說——”
“胡說八道!”沈佩蘭止了淚,狠狠掐了一下沈三爺的胳膊,教訓道:“瞎說什麽?母親身體還康健呢,你是在咒她老人家嗎?”
沈三爺是故意這麽說的,目的就是不要沈佩蘭再哭了,說老實話,沈佩蘭看見自己就哭成這樣,若看見沈今竹的樣子,說不定就哭暈過去呢。
“呸呸呸!是我說錯話了。”沈三爺自己輕輕打了臉一下,悄聲耳語道:“二姐,隔牆有耳,這裏不方便說話,咱們換個地方再說不遲。”
沈佩蘭和徐柏會意,抱着沈三爺噓寒問暖,就是不問懷義想知道的東西。懷義看着這三人,心中暗道:我這是肉包子打狗呢,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總之沈家人,包括沈家的外甥都是屬狐貍的吧!想套個話咋就那麽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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