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老相好衙門找女婿,李賢惠叛出公侯府 (1)

應天府尹看着翻臉如翻書、瞬間咄咄逼人的懷義,心中大呼:有沒有搞錯啊,到底是誰被割了卵蛋?這死太監怎麽這麽橫,我就從來沒在他手裏得過便宜!第一次和他交鋒是在雞鳴寺普濟塔上,他說我居心叵測,把守備太監懷忠、兵部尚書等人當癞頭鼋頂缸,害得這些人至今都對我有意見。這戒嚴是魏國公要求的,什麽時候解禁魏國公說了算,你找我做什麽啊!

真是上輩子的冤孽!在他手裏吃癟過好幾次,應天府尹算是徹底被他整服了,說道:“此事因魏國公而起,我實在做不得主,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把那天迎親的時辰、還有經過的街道事先告訴我,我要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親自安排,提前清理街道,封閉路口,保證你一路上暢通無阻,絕對耽誤不了拜堂的吉時。”

“不行。”懷義連連搖頭,秋風秋雨的涼天氣,手裏卻騷包的搖着一柄二十骨的象牙孔雀開屏折扇,居然有股風流倜傥的味道了,他笑道:“成親都講究個熱鬧啊,我還請了教坊司的人一路吹打,鞭炮都備了六整車呢,到時應該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街邊行人擠着圍觀,一群光屁股小孩子搶喜錢和花炮才有意思呢。你肅清街道,趕走行人,我們一行人徑直往前走,也沒個看熱鬧的,這不是結親,這是送殡呢——啊呸呸呸,瞧我這張嘴,胡說八道的,總之你別總是堵着路口,也別把行人都趕走了,再保證我們迎親的隊伍一路暢通就可以了啊。”

應天府尹苦笑道:“公公,你別為難我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最明白不過,你就是割了我的腦袋,我也做不到。不如這樣,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去瞻園找魏國公說一說,告訴他你成親的路線和時辰,要他通融通融,在那個時間暫時将經過的幾個街坊解開戒嚴,等花轎到了新房,再重新開始戒嚴如何?公公,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你再逼我,恐怕我就卧床不起——拖着病軀如何去喝你的喜酒哇。”

懷義想了想,暗道好像也只能如此了,不要逼的太緊,成親那日還需要他去給我撐門面呢。于是說道:“好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九日那天一定要和夫人早點去啊!”

應天府尹忙不疊的答應道:“好好好,我們一定早到,把整部牡丹亭聽完再走,到時你不要嫌我們礙事,多喝了你家的茶啊。”

懷義喜滋滋的打趣道:“你這個老狐貍,還喝什麽茶呢,肯定是想着花樣勸酒,把我灌醉,以了解這幾年的恩怨是不是?”

應天府尹被道出了心思,趕緊矢口否認道:“唉,你還不知道我麽?最是個老好人了,我要是四處樹敵、不依不饒的那種人,也幹不了應天府尹這個位置——早就去禦史臺混去了,我對公公是一片愛護之心啊。”

“那就好。”懷義說道:“那就請府尹大人那天替我擋幾杯酒吧,咱們一言為定!”

就被這死太監詐住了!這世上結婚娶妻的太監那麽多,誰都沒你懷義弄的花樣多,排場大,瞎講究!我堂堂朝廷三品大員,要給你一個太監新郎官擋酒!應天府尹暗暗叫苦,面上依舊笑道:“只要公公不嫌棄我酒量小,我定當效勞,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酒量不怎麽樣,要是在公公之前醉倒在地,恐怕我就有心擋酒無力喝酒了。”

懷義拍了拍應天府尹的肩膀,說道:“不用擔心,我還請了其他幫手呢,文有你應天府尹,武有金陵錦衣衛同知汪福海汪大人,你們一文一武都是三品大官,我懷義真是有面子啊!”

這懷義喜滋滋的走了,應天府尹在樓上瞧着馬車行駛的方向,應該是去大功坊徐府街瞻園,找魏國公說和迎親路線去了吧。

應天府尹吩咐幕僚說道:“我就在這茶樓竹榻裏歇一會,衙門若再有事或者有人找,你一律說我出門辦事去了,哎喲,累死我了。”

幕僚應下,叫了一隊衙役守着,快到應天府衙門大門時,被一個中年婦人攔住了,幕僚定睛一看,喲!這不是東翁的相好嘛,怎麽找上門了?

那婦人有些着急,說道:“我知自己的身份不該來這裏的,只是心裏實在着急,鬥膽來找府尹大人有事相求,還望你帶我進衙門。”

幕僚問道:“大白天的往衙門跑,發生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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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說道:“昨晚我女兒女婿都沒回來,也沒派人捎個信,以前從來就沒發生過這種事情,我擔心——擔心他們遇到歹人了,想找府尹大人查一查,恰好今日一早聽說金陵全城戒嚴,我想着是不是和我女兒女婿有關系,便過來看看。”

昨晚事發後,魏國公立刻派人接管了此事,南城兵馬司有何發現也是直接向魏國公的人彙報,應天府尹和幕僚只知道是八府塘和秦淮河死了人,并不知孫秀夫婦其實只是經過八府塘,目的地卻是遺貴井的餘宅——餘三娘的母親餘氏,就是應天府尹的新歡!

餘家表面一副大戶人家的做派,把孫秀這種鄉下土秀才騙得團團轉,但卻哄不住幕僚這種老江湖,幕僚暗道:你的女兒女婿?那就是妓女和恩客啰,他們突然消失意味着什麽?肯定是私奔了啊,你們這種半開門不是經常出現這種事情麽?做母親的不舍得女兒這種搖錢樹,不準女兒嫁為人婦成為良家女子,女兒不堪忍受,便和恩客私奔,橫豎半開門在戶籍上都是良家女子,行動比妓家自由多了。你女兒肯定是私奔嫁人生子去了,這點小事還需要找我們府尹大人出面嗎?還是幾年後自認倒黴捏着鼻子去認外孫吧。

幕僚便說道:“太不巧了,我們大人今日有事一早就出門了,這全城戒嚴是何原因是國家大事,我不方便和你說,你回去了,我們大人得空便去看你。”

餘氏也是老江湖了,瞧出幕僚的敷衍之意,她知道餘三娘向來聽話,那三女婿也是個鄉下土包子老實人,肯定做不出私奔這種事情來,平白無故兩個人都不見了,定是出事了啊,餘氏說道:“那我就在這裏等着,大人什麽時候回了衙門,我便去找他。”

幕僚暗道:你這婦人也太不識相了,衙門後院住着東翁一家祖孫三代人呢!萬一有什麽風聲傳進去,被夫人知道了,鬧将出來,知道是我帶這個半開門婦人進衙門,我這飯碗不保啊!

又想這婦人甚得東翁歡喜,若生硬拒絕了,得罪了她,恐怕這婦人和東翁吹枕邊風,說自己壞話呢,幹脆編個謊話把她先哄走再說。東翁剛才說了,他要歇一歇,除了魏國公,誰都不見的。

幕僚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我家東翁一早就出城了,具體辦什麽事我不方便說,但是至少到晚上才能回來,你何必在這白等呢,還不如先回家安排家丁去四處找一找,尋一尋,你的事我放在心裏了,等東翁一回來,我就跟他說。”

餘氏無法,只得應了,回到遺貴井宅子,将女兒女婿的卧房翻了個底朝天,找到了孫秀家裏地址所在,忙命家丁即刻啓程,去松江華亭看看女兒是否私奔到了此地,事已至此,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懷義大張旗鼓的張羅自己的親事,他要娶的是雖然是和離過的女子,但也當做初婚來慎重其事的對待,除了準備豐厚的聘禮,更是三茶不缺,六禮兼行,禮物周到,又舍得花銀子做排場,給即将過門的妻子做臉面,務必讓妻子滿意展顏而笑。

只是這世上,有人歡喜,就有人憂愁。聞得新人笑,不見舊人哭。這句話通常形容女子色衰失寵,其實同樣也可以形容一類人——被抛棄的前夫。

此時此刻,曹國公府愁雲慘淡,如同在心裏籠罩着一層秋風秋雨似的,他家以前的李七夫人何氏後天就要改嫁一個太監了!抛開了堂堂世襲罔替的國公府嫡出的秀才七爺,居然轉投一個無根太監的懷抱!偏偏那太監還忒不知廉恥,大操大辦,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娶妻了,但凡是有些人情來往的,就去送喜帖,聽說金陵的權貴們大多都要去的,應天府尹和錦衣衛指揮使曹大人、同知汪福海等人都收到了喜帖,而且還打算上門喝太監的喜酒。

廢話,他們能不去嘛!懷義無父無母,也沒有族人,他居然請動了南京最有權勢的人物——守備大太監懷忠做他的主婚人!哪怕是沖着懷忠的面子,接到喜帖的人若無說得過去的理由,是不可以推脫不去的,金陵城稍微懂點規則的人都知道,懷義是條不好惹的瘋狗,輕易得罪不得,你不惹他還好,你惹他,他就要咬死你,而懷忠就是一只低調的猛虎,輕易不顯身、也不太說話,但是誰敢擅闖猛虎的領地挑釁?

魏國公府也收到了懷義的謝帖,不過魏國公礙于和曹國公府是以前是舅甥關系,和現在的曹國公也是親表哥表弟關系,懷義即将迎娶的新娘子,是他的表侄兒媳婦,所以并沒打算親自去,叫一個師爺代替他送了賀禮,兩頭都不得罪。

覺得自己頭上長着離離原上草的李七爺抱着酒壇子一陣猛灌,好像這酒能将綠帽子變成官帽子似的,三年前秋闱不中,今年秋闱他幹脆都沒報名考試,整日就是在家抱着酒壇姨娘醉生夢死。

在酒色的侵蝕下,李七爺剛滿四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像五十歲的人,和精神煥發的懷義是不能比的,就連夜晚和姨娘行那歡好之事,也要事先吃藥丸才做的動。

“爹爹,不要喝了,您早上還沒吃飯,先喝點粥墊一墊吧。”他和前妻何氏生的女兒李賢惠怯生生走過來,手裏端着一碗燕窩粥,低聲勸道。她的相貌和母親何氏生的十分相似,已經十歲了,相貌已經長開,神情風韻更加接近其母。

李七爺醉眼朦胧,看着女兒的樣子,就想起可惡的前妻,就想起後天他即将超過崔打婿、沈三離,一躍成為金陵城最大的笑柄!他堂堂國公府七爺,居然還不如一個閹人!

啪!

李七爺一掌打翻了李賢惠手裏的燕窩粥,溫熱的米粥灑了一地,還飛濺在女兒的繡花鞋上,李七爺大罵道:“滾!都給我滾!你還留在國公府做什麽?幹嘛不跟着你不知廉恥的娘回賣魚的舅舅家去?你娘是商戶人家生的賤人,你是賤人生的賤種!娶了你娘,我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她居然抛夫棄女嫁一個無根的太監!害得我和全家都淪為金陵城的笑柄,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李賢惠嗚嗚哭着,她也不理解母親為何去年突然會毅然與父親和離,這和離不到一年,又要改嫁,改嫁也就罷了,天下那麽多男人,為什麽一定要嫁給一個太監啊!為人子女,她不好說是母親的不是,何況在她看來,從小到大,和曹國公府這麽多人口,誰能像母親那樣對她好?無論她說了什麽蠢話、做什麽什麽蠢事,只有母親永遠都有耐心的教導她,給她收拾殘局,即使生氣了給一個巴掌,很快又喂給甜棗吃吃。

她也是如此愛着母親的,哪怕去年母親和離改嫁呢,也是隔三差五命嬷嬷來國公府請安,瞧她過的如何,還時常找機會在外頭和她相見,在她心裏,母親就是母親,誰都無法替代,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像母親那樣的毫無保留的愛着她。

這李賢惠是個天生直腸子,脾氣也火爆,心眼也小,要不然三年前也不會生生的把吳讷的脖子咬下一口肉來,她向來是心裏想什麽嘴上就說什麽,也不注意別人是否能接受,橫豎都有母親何氏在背後賠罪收拾,那次在雞鳴寺被吳讷反擊,打的鼻青臉腫,居然也沒讓她得到教訓。

聽到親爹李七爺如此貶低何家和母親,這李賢惠不能忍,她含淚說道:“爹爹,我外租父何家是正經商戶人家,做着賣魚的營生,又不是什麽下三濫的事情,賺的銀子都是幹淨的,您不該如此輕賤何家。娘當年也是清清白白、帶着豐厚嫁妝,八擡大轎嫁進國公府。咱們家雖然敗落了,只剩下空架子,我娘也願意拿出嫁妝銀子來貼補家用,咱們這一房人,若沒有娘撐着,如何維持體面?爹爹以前在外設宴吟詩會友,公中何嘗出過一錢銀子,都是娘出銀子打點妥帖周全,維護爹爹的臉面,若說娘不賢惠,這世上便沒有賢惠的女子了。您——您如何要污蔑娘是賤人?娘嫁到國公府幾年,一大半嫁妝銀子都貼在您身上了,無怨無悔,您花着她的銀子,如何能這麽罵她?這不是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罵娘嗎?”

“你——”被親女兒戳到了要害,李七爺氣得臉色發白,但也無力反駁,因為李賢惠說的全都是實情,他堂堂男子漢,成親之前是親娘曹國公夫人養着,成親之後是娘子何氏養着,對李七爺這種永遠長不大、沒有擔當的奶嘴男而言,娶了何氏做新娘,果然就是換了一個新人做娘,四十多歲的人了,吃了四十多年的閑飯,從來沒賺過一分銀子。所以李賢惠說他放下碗罵娘,雖然身份上不對,但是事實上卻正好罵對了,李七爺就是靠這兩個娘養着呢。

曹國公府衰敗了幾十年,早就成了空架子,國公府人丁興旺,但沒有一個男人有正經差事,賺些俸祿銀子交家用——曹國公每年的俸祿銀子還不夠他自己煉丹呢,而且曹國公夫人為了維護這個空架子,保持在外的體面,早就填進去了自己所有的嫁妝,但這遠遠不夠,于是曹國公夫人就瞄準了兒孫的婚姻,自家嫡出的女兒是舍不得的,但是那些庶出女兒可以用來賣錢啊,嫁給四五十的官員做填房,或者嫁給商戶人家賺聘禮,都能撐一陣子呢。

除了手上局促些,曹國公夫人在內宅是混的風生水起,曹國公姨娘通房一大堆,也都能生,但是只有兩個庶出的兒子活到成年,其餘五個,全都是曹國公夫人親生的,李七爺年紀最小,是曹國公夫人的老來子。

原本曹國公夫人是打算給幺兒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做媳婦的,可是凡是有點見識的家族,都知道曹國公府是個空架子,不舍得女兒去死撐門面,而那些一般人家的閨秀,她又嫌棄小家子氣,嫁妝太薄,嫁過來還要公中養着。

李七爺到了十七八歲,功名上依舊毫無建樹,知子莫如母,曹國公夫人想着幺兒這輩子如果都這樣過了,将來分家,他是幺子,肯定是要搬出去住了,她很清楚國公府的家底,到了那個時候,禦賜的宅邸、田地等不能動的公中的東西都必須給她的嫡長子、未來的國公爺留着,而能分給其餘四個嫡子的私産所剩無幾,幺兒将來是個要喝西北風嘛。

所以曹國公夫人從現實考慮,便給李七爺挑了家底豐厚的何家為岳家,何家從元代開始就是富商,家底豐厚。到了何氏這一支,她父親是金陵魚行的行首,人都是要吃飯的嘛,何家生意做的必然長久,将來幺兒分出去單過,啃完了何氏的嫁妝,還有岳家可以依仗,兒孫吃穿不愁就是了。

而何行首家恰好想借着女兒的婚事攀高,覺得曹國公府雖然敗落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等世襲罔替的國公門第呢,女兒嫁過去就是富貴雙全了,何行首出門也有面子,一說起來是國公府的岳家,誰敢不給三分薄面呢,再說了,這曹國公府和金陵最富貴的家族魏國公府是親家呢,想到自己居然和徐家沾親帶故的,何行首做夢都能笑醒,當即就同意了婚事,将一小半家産都給了何氏做臉面,足足一百二十擡手插不入的嫁妝擡進了曹國公府,堪稱十裏紅妝了。

何氏嫁到曹國公府,剛開始有些惴惴不安,做低伏小當了一陣子小媳婦,後來她生了女兒李賢惠,貼進去部分嫁妝維護七房的體面,也看清了國公府的真實嘴臉,手中有銀子,說話就有了底氣,李七爺被她管的服服帖帖,公婆也不敢給臉色瞧了,何氏心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吧,橫豎金陵城像她這樣得過且過不在少數,丈夫不争氣,她有勁也使不上啊。

可是偏在李賢惠七歲那年,李七爺居然考中了秀才!須知曹國公府這一代人,均是文不成武不就,唯獨李七爺有了功名,曹國公夫人歡欣鼓舞,居然舍得從公中出銀子擺了酒,李七爺也覺得腰杆硬了,向妻子伸手要銀子都敢大聲了,有一次在秦淮河花船的文會上,和一個清倌人看對眼了,拿出多年積攢的私房錢給清倌人贖身,打算長相厮守。

而且何氏生下李賢惠後就一直沒有身孕,也不準他納妾,何氏還發了話,說七房只能要嫡子,若一直生不出兒子,便從其他房過繼一個,以繼承七房的香火,橫豎李七爺有四個同胞兄弟呢,個個都挺能生兒子的。

但李七爺是希望有個留着自己血脈的親生兒子,以前用着何氏的銀子,不敢說出來自己的真實想法,但一朝得勢中了秀才,便覺得自己離進士不遠了,将來做了官,他有權有錢,現在還用得着看何氏臉色麽?何氏若識相,就應該拿出銀子來擺酒,接受他納妾的事實,從此做賢妻良母。

但是何氏早就瞧出丈夫是個銀樣蠟槍頭,根本不中用,考中秀才又如何?而且她剛小産不久,剛剛恢複了身子,丈夫不知道安慰她,還居然瞞着她在外頭和煙花女子來往,還贖身要她擺酒納妾!何氏對丈夫早就死了心,這樣一來,那顆死了心頓時蒙上了霜,再也不會死灰複燃了。

何氏傷心絕望,婆婆和丈夫還居然逼着她掏銀子擺酒納妾,一來是擺闊,二來也有借着李七爺剛中了秀才,壓一壓何氏氣焰的意思。何氏如何看不出來?表面上順從了,任由他們下帖子瞎折騰,在納妾的前一天帶着女兒李賢惠去了雞鳴寺清修去了,暗想要納妾,你們自個擺酒去,我才懶得理會,哪怕是以後回去了呢,她也不會喝姨娘敬的茶,我花錢養閨女、養丈夫那是沒辦法,可是要我替你們養姨娘——哼,做你們千秋大夢去,愛誰誰養着!

只是大家都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何氏在雞鳴寺遇到了懷義!短短兩天,各種陰差陽錯,各種誤會,加上盂蘭盆會夜晚懷義救了被毒蛇咬傷的何氏,還為了何氏的安全和名譽,将誤送給他的臂纏金歸還。懷義如此有擔當、而且體貼為她着想的種種舉動,令何氏感動不已,雞鳴寺一行,雖未成風流韻事,但兩人竟然都在對方種下了情種。

何氏和李賢惠拿着懷義的名帖順利下了雞鳴山,可是何氏對夫家曹國公府已經心灰意冷,加上她和女兒身上都有傷,驕傲如斯的她不想讓夫家看見她狼狽的樣子,于是回獅子山的娘家住着養傷調養。

豈料她娘家在鮮魚巷的何氏魚行出了人命案,起因時金釵一家三口為了逃出金陵城,不惜将魚行的一個夥計迷暈之後塞進麻袋裏沉下河,這夥計家裏都是刁民,請了訴師以屍訛詐,要何家魚行出兩千兩的燒埋銀子,将何氏魚行告上了應天府!

要說何家既然能做到行首的位置,黑道白道都肯定打點妥當過了,一個小夥計的死不會影響魚行的生意,可是自從何氏嫁到曹國公府,生了女兒,在國公府站穩腳跟後,何行首以為憑借親家的威勢,就可以每年少孝敬給應天府銀子,但這真的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也許有些蒼蠅小衙門會被曹國公府世襲罔替的公爵爵位金子招牌震懾住,不再敢要何行首的銀子,但是應天府是什麽地方?最會捧高踩低了,金陵那麽多落魄的勳貴,誰怕誰啊!

總之應天府雖然明知何家魚行是無辜的,但就是想乘機整一整何家,于是任由訟師颠倒黑白,将何行首和何氏的大哥關在了應天府衙門牢房裏,還是給了些面子,沒有上棍子打就是了,意思就是讓何家識相,把銀子吐出來。

衙門打官司就是這樣,吃完被告吃原告,訟師和應天府都喂飽了,摸了摸嘴上的油漬,還意猶未盡的再次敲詐何家給銀子。

何行首和何大爺被關在牢房三天都沒放出來,銀子天天流水般往應天府衙門送,猶如石沉大海,連響聲都沒有。何母和何氏都慌了神,何氏不忍見母親日夜哭泣,便不顧重傷未愈,也不顧什麽臉面了,哪怕是夫婿李七爺負氣一直不肯來娘家接她,她也只能自行回到曹國公府,去求公婆和應天府衙門打個招呼,放父親和大哥回來。

這下何氏可被曹國公夫人和李七爺拿捏住了七寸!尤其是李七爺,見娘子磕頭認錯,還承諾若岳父和大舅子平安歸來,她定當擺酒設宴,風風光光的納那個小妾進門,以後與其姐妹相稱,定不會虧待了她。

李七爺心頭大悅,心想這一下一舉兩得了,既能教訓何氏這個嫉婦,也能博得美人歡喜,當即就要母親動用關系去應天府衙門要人。

可曹國公夫人想借此徹底将何氏降服住,含含糊糊答應了,還光明正大的要何氏準備銀子送人情。何氏沒辦法,只得滿足曹國公夫人獅子大開口,其實這些銀子都入了曹國公夫人的私房,根本就沒派上用場,因為她以為她的陪房拿着曹國公的帖子去應天府衙門就會解決此事,可是應天府衙門根本就不買曹國公的面子,客客氣氣招待了她的陪房,但就是不放人。

做低伏小,賠上尊嚴和錢財都沒能如願救回父親和大哥,魚行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何氏打聽到應天府根本沒買曹國公的賬,而且婆婆居然私吞了她的銀子!丈夫還天天以大恩人自居,整天擺譜裝大男人,頓時被這一家子惡心到了!

何氏憤然去找婆婆和丈夫理論,卻反而被這對母子惱羞成怒數落了一頓,還威脅她如果再鬧下去,就休了何氏!

何氏傷心欲絕回娘家陪着母親,母女兩個正絕望着呢,懷義突然出現在獅子山何家豪宅,他居然把何行首和何大爺從牢獄裏帶出來了!

原來這懷義解決了雞鳴寺盂蘭盆會慘案後,無事一身輕,開始思戀何氏來,誰知日盼夜盼,就是盼不到何氏去雞鳴寺了,懷義就派了幹兒子元寶下山去曹國公府暗送消息,想約何氏上山相會,元寶去曹國公府撲了個空,打聽到原來何家被應天府盯上了,敲了一筆又一筆,還沒吃飽呢。

懷義當然不會放過在心上人面前顯擺的時候,便親自去一趟應天府,找了應天府尹要人,這應天府尹那裏想到何家居然有這個後臺?加上他剛剛吃過懷義的暗虧,當然不敢再惹他,便當場放了何氏父子,懷義三言兩語就擺平了何家的官司,将人領回去了。

大夏天的,何氏父子好些天沒洗過澡了,身上的味道比魚行還臭,終于脫離苦海,這父子将懷義奉為上賓,在獅子山豪宅裏開大宴推杯換盞陪懷義喝酒,這懷義在心裏已經将何行首視為岳父,當然來者不拒,喝的伶仃大醉,正好借機在獅子山小住幾日——心上人何氏就在此呢。何氏覺得此舉不妥,當時那時也不好将家裏的救命恩人往外趕,只得處處小心,躲着懷義炙熱的目光。

懷義住了幾日,想盡了辦法都沒得手,那何氏總是一副欲語淚先流的糾結痛心,怪惹人疼的模樣兒,懷義不忍心以勢壓人,也因何氏如此堅持底線,他心裏也暗暗敬佩和尊重何氏為人,不好用強,暗想來日方長,她知道我的好就行了。

懷義有差事,他不能總是住在獅子山,過了五日後,他就回雞鳴寺了。他前腳剛走,後腳李七爺就來獅子山了,只是他不是來接何氏回去的,這幾天有些風言風語從應天府衙門傳到了曹國公府,說金陵二十四局的太監懷義也不知怎麽了,居然無緣無故幫何家擺平了官司,還有不知何人将雞鳴山何氏被毒蛇咬傷、懷義奮力救治,不顧男女大防抱着何氏的事情添油加醋說出去!

李七爺心中有些疑惑,太監們要麽喜歡瘦馬、要麽喜歡娈童,怎麽會有人喜歡何氏這種色衰的老女人?其實何氏三十如許,風華正茂,懷義喜歡的就是這種成熟穩重的樣子,可惜她的丈夫不懂得珍惜,不知欣賞她的美麗,李七爺橫豎看不慣何氏,覺得她出身商戶卑賤,也不好好管教女兒,還小氣蠻橫嫉妒,除了有幾個嫁妝銀子傍身,其他都一無是處。

若是恨一個人,她便頭上長瘡、腳下流膿,優點也是缺點;若是愛一個人,便無視她的缺點,甚至缺點也覺得可愛,優點就更不得了了,人還是那個人,你之蜜糖我之砒霜罷了。

李七爺半信半疑的去獅子山求證,恰好看見春風得意的懷義在何大豪宅門口上了馬車!李七爺頓時覺得自己頭上是離離原上草那麽大的綠帽子,上頭還有一群草泥馬在原野上奔馳呼嘯而過。

李七爺如市井小民一樣,用最肮髒的語言在何家門口破口大罵,指責何氏不守婦道,引得路人圍觀,絲毫不給岳家留面子,這種撕破臉的做法,使得夫妻兩個再無任何挽回餘地了。

何氏提出和離,而其李七爺堅持要求休妻,須知和離是夫妻不和,無法一起生活,雙方都無大過錯。而休妻是指妻子犯了七處之罪,被休棄回家,何氏是完全過錯方。何氏當然不會同意了——若是和離,她的女兒李賢惠還是國公府嫡女;若是休妻,她生的女兒李賢惠的身份很可能得不到承認,連庶女都不如呢。

雙方各不讓步,吵了小半年年也沒個結果,何氏身心俱疲,最後還是懷義在背後出主意,要何家将與曹國公府斡旋等事都交給他,他有法子要曹國公府妥協寫和離書。

當時懷義笑得很滲人:“哼,曹國公府那麽多陰私事,我随便揭一個出來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不和離是吧,那就等着去衙門應訴吧!”

何家有懷義做靠山,曹國公府并不是沒有找過魏國公幫忙,但是魏國公太夫人知道了始末,尤其是聽到弟媳曹國公夫人居然連兒媳婦的嫁妝銀子都要沒下私吞之後,氣得一天都沒吃飯,叮囑魏國公不要管此事,搞不好還弄得自己一身騷。魏國公夫妻為曹國公府擦了幾十年的屁股,早就厭煩了,正好落得個安寧。

曹國公府沒辦法,只得老老實實寫了和離書,放何氏自由。何氏和離後,懷義就更猛烈的發動攻勢,烈女怕纏郎,何況何氏心裏已經種下情種,這三年生根發芽,終于長成了大樹,今年春何氏同意嫁給懷義,懷義喜滋滋的将兩人的生辰八字送到雞鳴寺北極閣的欽天監合過了,都說大吉大利,天造地設的一對呢,還算了黃道吉日,八月初九,正好是江南貢院秋闱第一天。

李賢惠說的話句句在理,她母親确實對得起曹國公府,李七爺氣的無話可說,就在這時,他的寶貝姨娘過來了,乘機數落李賢惠:“為人子女,怎麽可以忤逆父親?真是大不孝,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李賢惠曾經這樣罵過沈今竹和吳讷,沒想到三年後被一個姨娘指着鼻子罵,她又氣又急,沖過去一把将姨娘推倒在地。

“哎呀!”這姨娘原本是煙花女子,最擅長唱練做打了,她抱着李七爺的腿哭道:“老爺,您的兒子在奴家肚子裏就被他親姐姐如此推搡,這要是生出來,他姐姐還不知如何害他呢。”

李賢惠罵道:“這肚子裏還不知有沒有呢,就說是個兒子,煙花之地出來的娼妓,能生出個什麽東西來!”

李七爺聽了,揮着手就給了李賢惠一巴掌。

李賢惠嘴唇都被打破了,她竟然也沒哭,冷笑道:“打的好,這一巴掌就算是我還了你的養育之恩,從此以後,我們父女恩斷義絕!你就和這個娼妓過一輩子去吧,你無德無能,擡舉一個娼妓打壓正室夫人、欺負親生女兒,怪不得母親寧可和離,也不願意當什麽勞什子李七夫人,我算是看透了,什麽都是假的,什麽都是虛的,只有自己日子過的快活才是真的,母親不當七夫人,我也懶得當什麽國公府十小姐,為了這個虛名,我忍了兩年了!我這就走,從此不礙你們這對神仙眷侶的眼!”

言罷,李賢惠轉身就走,果真不再回頭!姨娘在李七爺懷義嘤嘤哭着,“老爺,你去勸勸小姐吧,你就這麽一個女兒啊。”

李七爺狠狠說道:“什麽女兒,從小到大就麻煩不斷,比她親娘還煩人,不過是個丫頭片子,還能翻了天去?哭幾日就老老實實向你我磕頭道歉了,你這肚子也争點氣,早點給我生個兒子,這閨女要不要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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