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翼然亭冤家讀西游,鴛鴦劍相煎何太急
慶豐十一年秋,八月初八,徐家別院東園。
金陵富貴繁華地,建有諸多的園林,園林是商人鬥富、文人鬥雅、權貴鬥勢的最佳所有物,金陵十大園林中,徐家的瞻園,東園和西園就占了三個名額,以壓倒性的勝利牢牢占據着江南第一富貴家族的地位。
東園原本是太祖爺賜給徐家老祖宗徐達的,剛開始只是徐達回味田園生活的菜園子,後來後代不停的擴建,形成了現在的東園,東園甚大,水多山多,而且還不是低矮的太湖石壘砌的小山、蜿蜒曲折的小池塘,多的是一整塊的巨石形成了天然景觀,很符合徐家戰功起家的身份。
東園東北辟出一塊地來,修建了徐家的族學,有學堂,也有教授武藝騎射的校場,都說百年樹人,徐家族學也有快兩百年歷史了,只要是族譜上有名字的徐家子弟,都可以在此免費附學,有些親朋好友也有托關系進來的,學生良莠不齊,教文的夫子和教習武藝的家将也是水平不一,但也有确實有些學生在族學學到了真本事,出去後建功立業,有源源不斷的子弟撐起祖宗的榮光,這也是徐家屹立兩百年而不敗的重要原因之一了。
東園有個三面環水的小島,叫做白鷺洲,這白鷺洲族學弟子是進不去的,只有瞻園的大小主人才有資格在此地小住或者設宴款待客人,這裏守衛森嚴,又有三面環水的天然保護屏障,是東園最核心的區域。
東園鄰水假山處有一小亭翼然在山水畫廊之間,名為翼然亭,這小亭的飛檐探出天際,做的很誇張,就像給這亭子插上了翅膀,在秋風瑟瑟和綿綿秋雨間,欲和候鳥一起飛向南方似的。
吃罷午飯,沈今竹無心歇午覺,拿着釣杆在翼然亭垂釣解悶,眼睛看着湖面上浮标,心思早就不知飛到那裏去了。這是來到東園避難的第二天,金陵城全城戒嚴,魏國公他們也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沈家叔侄在此地不敢妄動,所以縱使東園山水風光極好,沈今竹卻不太感興趣。
徐楓抱着幾本書走在畫廊處,遠遠瞧見翼然亭上穿着玉色圓領紗衣,五色羅裙的沈今竹,她抱膝坐在涼亭的長椅上,秋風吹亂了她齊耳的碎發,出神的看着籠罩在秋風煙雨中的湖水,好像是想的太入神了,一條魚上鈎,掙紮中拖動浮标和魚線,而釣魚者右手的釣竿沒拿穩,硬是被大魚拽進湖水,大魚掙脫了魚鈎逃走,只留下竹制的魚竿在水面上飄飄蕩蕩如浮萍,好像要随風飄走了。
“哎呀。”沈今竹懊悔的從長椅上站起來,跑出翼然亭,伸長了胳膊去夠釣竿,嘗試了好幾次,都只差那拳頭長短的距離,沈今竹無奈的退回岸上,欲脫了鞋襪下水去拿回魚竿。
徐楓趕過來叫道:“秋天了,可不比夏天的時候,這水涼着呢,我來夠一夠試試。”
沈今竹沒好氣的看着魚竿說道:“楓弟弟,我都夠不着,你還比我小呢,如何能拿到魚竿?”
徐楓惱了,說道:“就小三個月而已,我個頭還比你高,以後不準叫我楓弟弟了!”
言罷,徐楓将書本擱在翼然亭的長椅上,準備徑直從涼亭跳下湖邊,他穿着一身玄色麒麟暗紋的袍子,腰裏束着一條寬幅簇新的白玉竹節玉帶,武将世家的男孩子,原本就生的高大些,這樣一打扮,就更顯得身姿挺拔,沈今竹在岸邊回頭仰首看着他,驚訝道:“啊!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了?是要去見客麽?誰來東園了?”
徐楓的身體僵在原地,硬生生收住了步伐,叫道:“我是那小門小戶的少爺麽?見客才能穿綢佩玉?我想穿什麽就穿什麽,你管的着嘛。”
沈今竹只是想随口一問,沒想到會被徐楓這樣一頓搶白,便嘲諷道:“你是那豪門大少爺,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野女子,我那裏管得着你,魚竿不用你撈了,我自己來。”
言罷,沈今竹扶着岸邊的石塊準備開始脫鞋襪,徐楓瞧見她纖細精巧的腳踝裸色如玉,在綿綿秋雨中溫潤的像是要融化似的,頓時怔了怔,沈今竹覺察到他居高臨下的目光,第一次覺得不自在起來,為了掩飾心中的不自在,她故作鎮定,惡狠狠擡頭看過去,叫道:“看什麽?你自己沒有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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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楓趕緊收回了目光,呲笑道:“誰稀罕看呢,我在瞧湖裏的錦鯉,紅白相間在水裏游着,比你好看多了。這水太冷了,小心下去凍壞了身子,将來嫁——”
徐楓原本慣性的想說“将來嫁不出去”,但是猛地想起了昨晚沈今竹說将來學她祖母招贅婿,就強行将後三個字咽了回去,不知怎的,徐楓覺得這三個字帶着一股苦澀的味道,即使咽下去了,也覺得如鲠在喉,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突然從翼然亭上跳了下來,還故意賣弄似的在空中抱膝旋身,好像一只雄鷹俯沖大地一般,姿态很是潇灑漂亮,可惜落地時被腳下一個石塊絆了一下,身體失去了控制,要學焦仲卿俯首赴清池了,幸虧沈今竹眼疾手快,在背後拉住了他的玉帶,才避免落湯雞的下場。
“楓弟弟,以後莫要如此莽撞了。”沈今竹嘻嘻笑道,将剛才徐楓的話還給了他,“這水太冷了,小心下去凍壞了身子,将來娶不到媳婦。”
“男子漢何患無妻!”徐楓跺腳說道:“還有,我早說過不許再叫我楓弟弟了!”
沈今竹笑道:“你本來就比我小嘛,不叫楓弟弟叫什麽?難道叫你楓兒?或者叫你的外號小霸王?”
徐楓被逼着抓狂了,說道:“都不準叫!我也有名字的,叫徐楓!”
沈今竹說道:“你為嘛不早點說,這不許,那不要的,磨磨唧唧,以後就叫你徐楓好啦。”
徐楓高大,而沈今竹也生的很是高挑,她原本比徐楓年長三個月,女孩子又比男孩長的快些,此刻兩人并肩站在河岸邊,竟然是一樣高的,談笑間雙目相對,徐楓看着她的雙眸,纖長的眼睫毛在秋雨中潤濕結在一起,彎彎的翹起,就像魚鈎一樣,徐楓覺得自己的心就是一條游魚,那雙幽深的眼睛就是魚餌,魚餌散發着誘人的芳香,縱使他百般抗拒掙紮,可魚餌還是引得他的心慢慢朝着魚鈎游去,義無反顧的嗷嗚一聲咬住了魚鈎。
呲!上鈎了!徐楓覺得咬的腮幫子好疼啊,他奮力掙紮着,想咬掉魚餌擺脫掉魚鈎,可世上哪有那麽像剛才那樣幸運擺脫魚鈎的游魚呢,魚鈎刺的好疼,但疼痛中居然也能感受到些許愉悅,好奇怪的感覺——
“喂!想什麽呢?”沈今竹指着漸漸飄遠的魚竿說道:“都那麽遠了,你卷起褲腿涉水都拿不到,真是幫倒忙。”
徐楓猛地回過神來,強作英雄的說道:“我會游水的,保管你能拿到魚竿。”
“水涼,而且為了一個魚竿脫衣服游泳也太不值得了,不如這樣,我們效仿司馬光砸缸——”沈今竹撿起剛才差點将徐楓絆倒的石塊,用力朝着魚竿前方的水面砸去。
轟隆!石塊入水,翻起一圈圈的波浪,這波浪便将魚竿朝着岸邊的方向推了推,沈今竹得意說道:“你瞧,再多扔幾塊石頭,就能慢慢推回來了,唉,要學會動腦子啊,徐楓。”
徐楓被激的抱起一塊臉盆大的石頭朝水面扔去,可惜他不是姐夫朱希林,臂力有限,這大石塊還沒越過魚竿呢,撲通一聲落水,臉盆那麽大的波紋就将魚竿往湖心推去,沈今竹剛才的努力前功盡棄。
“你這個笨蛋!”沈今竹氣得跳腳,“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徐楓覺得平生最丢臉就是今天了,他紅着臉不停的搬着石頭扔過去補救,撲通撲通,石塊如下餃子般落在竹竿前方,好容易重新将魚竿撈回來了。
沈今竹收起魚線,系着吊鈎的尾端卻空空如也,應該是被水草卷進湖水了,她嘆道:“撈回來也不管用了,你我又不是姜太公,願者上鈎。”
這話戳動了徐楓的心事,他随口說道:“你是,我也是。”言下之意,就是你就是姜太公,我就是那條願者上鈎的魚。
“什麽?”沈今竹當然沒聽懂,徐楓垂着頭,将魚線纏在魚竿上,不去看沈今竹的眼睛,說道:“別釣了,怪沒意思的,反正你釣了魚都會放走,又不吃它們。我給你看一些好玩的書。現在學堂和軍營裏都在說這部書呢,前晚我沒上去煙雨樓,和朋友在外面看到書坊有賣的,就買回來給你看,打發時間。”
沈今竹納悶道:“什麽書呀?不會是《西廂》、《會真》之類的吧,我不耐煩看那些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個。”徐楓說道:“你瞧了就知道了,保管你看了幾行字就喜歡。”
兩人上了岸,去了翼然亭,秋雨已經将衣衫潤的半濕了,又遇到涼風,沈今竹不禁打了個噴嚏,徐楓說道:“我們找個屋子再看,這風怪冷的。”
“《西游記》?”沈今竹卻被長椅上的書本吸引住了,說道:“我聽過戲文的,說的是唐僧帶着孫行者、豬八戒,還有沙和尚去西天取經書的故事,這唐僧也忒不是個東西了,徒弟出生入死護送他到了西天,他卻過河就拆橋,如來給了他真經,說這三個徒弟是妖怪,不能跟随他回東土大唐,當場将三個徒弟圓寂了,最可憐的是豬八戒,圓寂時被砍了頭,尾巴還賣了五貫錢呢。”
其實西游記的故事從宋就開始了,在戲曲和說書人嘴裏口口相傳,而且不斷的潤色添加新的故事,沈今竹說的戲文,就是前朝元代編寫的雜劇版本楊景賢編寫的《西游記》“這個是不一樣的,是一個叫做吳承恩的生員所寫,雖說還是那幾個人去西天取經,但是故事的主角不是唐僧,而是孫行者,故事好看極了,不行你過來看啊。”徐楓挑出第一冊來,坐在長椅上,放在膝蓋上打開第一頁。
沈今竹是第一次見徐楓對書本子感興趣,頓時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就坐在徐楓旁邊看着書,念道:“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游釋厄傳。”
“這開篇一般嘛,這種平仄都不講究的打油詩徐楓你都能寫出來。”沈今竹玩笑道。
徐楓指着下文說道:“這是小說,你當看全唐詩呢,且耐心往下看。”
沈今竹讀到了孫悟空從石頭中蹦出,故事果然精彩絕倫,沈今竹收斂住了嬉笑,認真往下看,徐楓則重溫故事,翻着書頁,第一本很快讀完了,沈今竹急得一拍徐楓的手,催到:“快打開第二本。”
徐楓的手就像被蜜蜂蟄過似的,立刻覺得腫起來,将第二本書掉在地上,他趕緊撿起來,為了掩飾尴尬,便随口問道:“讀完前七回了,你最喜歡那個內容啊?”
沈今竹微阖着眼睛,回想着故事,說道:“我最喜歡悟空大鬧天宮,豪氣蓋天說道,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讓與我,便罷了!讀了那麽多故事,只有他敢這麽說話,這吳承恩真非尋常人。”
徐楓說道:“我五哥也看過,說此書若是禁,就是禁在這句話上。”
沈今竹笑道:“這麽好的書,禁也禁不住的,別廢話了,趕緊翻開第二本。”
徐楓照辦,将第二本攤開,這一次沒有放在兩人中間,而是順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打開,沈今竹斜着眼睛看的累了,便不由得伸着脖子湊近去看書,她穿着一件玉色紗圓領衫,這衣衫是徐碧若給她的,穿的着實有些大了,領口便有些松,她湊過去看書,徐楓眼角的餘光正好可以看見她頸脖往下一直到兩邊如飛鳥翅膀般的鎖骨,那鎖骨的皮膚細膩柔軟,卻像太陽一樣灼燒着徐楓,徐楓毫無心思看書,傻愣愣的看着那片美好,立刻被熏烤口幹舌枯,呆在原地,只有雙手機械的翻着膝蓋上的書。
沈今竹只顧着看書,并沒有發覺徐楓的變化,秋風吹動她的碎發,碎發在他的下巴和口鼻處撩撥着,徐楓聞到一股說不出來幽香,他的目光虔誠的追随着香氣的源頭,卻被圓領衫裏頭的交領裏衣攔住了去路,此刻的徐楓恨不得像孫悟空一樣吐口三昧真火将這礙事的燒掉!
當然,這只是的他的幻想而已,他一介凡人,沒有火眼金睛,只能悄悄的低頭靠近沈今竹的頸脖,貪婪的嗅着這股芬芳,可就在這時,沈今竹伸着脖子肩膀都酸疼了,便直起身子想揉一揉,這一擡首、一轉身,徐楓低垂的頭來不及收回來,那唇差一點點就要在沈今竹的臉頰上輕輕一擦!
沈今竹一心撲在小說情節裏,沒有注意,但是徐楓卻覺得浮躁不安,心裏像是住進去一只猴子,那猴子便是他的心猿,心猿不停地撩撥着的他的心弦,他不由得打了個戰栗,然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起了一種羞于啓齒的、從來未有的變化,若不是膝蓋的書遮攔着,恐怕他此時就要跳湖以遮掩這股變化了!
他頓時驚呆了,不知如何應對這種變化,這股變化比當場吓尿了都難堪,怎麽辦?他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就在此時,沈今竹揉好了肩脖,說道:“這一頁已經看完了,快翻呀!”
徐楓不敢翻,為何?因為擱在膝蓋上書快要翻完了啊!連封面都只剩下五頁的樣子,再翻下去,就“圖窮匕首見”了啊!他不是荊軻,沈今竹也不是秦王啊。
怎麽辦?怎麽辦?徐楓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徐楓覺得自己快要崩潰時,沈今竹見他呆着不動,說道:“你翻的手酸了,不想動了?算了,我自己看。”
言罷,就要去拿他放在膝蓋上的書!徐楓吓得趕緊雙手捂住膝蓋上攤開的書,還含胸緊緊護着自己,大聲叫道:“不行!”
沈今竹正看在興頭上呢,被徐楓的反常舉動吓了一跳,而後叫道:“明明是你說要給我看的,突然反悔是什麽意思?把書給我,我拿回去看。”
言罷,伸手就過去奪,徐楓低頭用胸脯壓着手和書不肯放,沈今竹氣道:“都這麽大人了,還玩這種小時候的鬼把戲!故意吊人胃口,說出去讓人笑話,快把書給我!”
徐楓咬緊牙關不肯放手,雖然他還不知道這身體的變化意味着什麽,但是本能告訴他,若被沈今竹發現了,恐怕以後見面都難的。
沈今竹雖比他大三個月,但是力氣肯定不如他,強行搶奪是不成的,這徐楓如同一只烏龜般縮成一團,無從下口,沈今竹毫無辦法,想起這第二冊也剩下不了幾頁了,幹脆跺腳氣吼吼的将剛看完的第一冊,還有未開始的看的後五冊抱在懷裏說道:“這六本我拿回房慢慢看,就缺你手上的那本,你若識相,就趕緊還我,你若不給,我——我就要侍女去街上買去。”
沈今竹拿出第三冊,将剩下五本捆紮在一起用左手提着,右手拿着第三冊邊走邊看,看的太投入了,幾次都差點撞到朱廊拐角處的大紅廊柱。
看着沈今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秋風煙雨中,徐楓長舒一口氣,他做賊似的四處觀望,身體慢慢放松下來,身體恢複如常,這才敢将書合起來,他知道沈今竹肯定很生氣,但是他也不敢在此時追上去把這冊書給她——總覺得她若碰到這冊書,就像沾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徐楓回到自己院子,命小厮立刻出去買一本嶄新的西游記第二冊回來,小厮很不解,買一本一模一樣的書做什麽?不過還是照辦了,這府裏誰不知道徐楓的脾氣,是個最說一不二的霸王性子。
小厮騎馬飛奔出去,真是一騎紅塵今竹笑,無人知是悟空來。徐楓很快得了新書,就去還給沈今竹,此時已經快要都傍晚了,沈今竹正在閱讀第二遍呢,看在徐楓新書的份上,她也沒怎麽數落他下午“幼稚的惡作劇”,趕緊翻看最後幾頁補看,正是孫悟空收複龍三太子小白龍的情節。
看罷,沈今竹意猶未盡的拍着封底說道:“心猿意馬啊!”
“什麽?”徐楓被戳動了心思,難道沈今竹猜出什麽來的嗎?她怎麽知道自己此時正是心猿意馬的,他一顆心如猿猴般的跳動,思維如野馬狂奔,東竄西跳,整個人如同生了場大病似的不得平靜。
“我是說西游記呢,你都白看了。”沈今竹說道:“書裏頭心猿就是孫悟空,意馬就是指的是白龍馬。”
哦!徐楓松了一口氣,沈今竹說道:“我看了西游記,才知道以前峨嵋說的那句佛經的意思,《維摩經。香積佛品》上說,‘以難化之人,心如猿猴,故以若幹種法,制禦其心,乃可調伏。’”
“意思是那些難以度化的人啦,心裏就如同猿猴,只要制住心猿,就能降服住那些人了。這西游記雖然還沒寫完,但是我覺得誰都無法降服住心轅,若真能被降服,就不是心猿了,不過是普通猴子而已,看來佛祖的話也不一定全信了。他自己都降服不了孫悟空呢,別人就更不能了,五指山壓住了孫悟空的身體,但是壓不住他的靈魂,心猿可不就是靈魂麽?身陷囹圄,心處高遠。”
徐楓笑道:“這維摩經就是唐三藏譯出來的,他又不能未蔔先知,預測到我們這些後人們能把他取經的經歷編成西游記一系列的故事。他說的心猿就是普通猴子,不是孫悟空。”
“哦,對啊。”沈今竹難道贊同徐楓的觀點:“差點忘了,你也是在徐家族學讀過書的,我還以為你單是在東園打架呢。”
徐楓有些難堪,嘟囔道:“你別總是這麽說我,我——我也不全是胡鬧,也有優點的。”
許多年以後,已經垂垂老矣的徐楓再次在佛經上看見這段話,突然明白了,其實沈今竹心裏就住着一只心猿,無論是誰,無論遇到何事,都無法将她度化,讓她放棄自我,随波逐流。哪怕她一度像孫悟空那樣被五指山壓制的不得動彈了,她的靈魂依舊是自由的,不放過一線希望突破出重圍,誰都無法禁锢她的靈魂。
因為,心猿在,魂不滅。
“喲,今日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吧,平日裏說我不好的明明是你好吧。”沈今竹瞪了他一眼,說道:“是誰整天說我嫁不出去?我嫁不嫁的出去關你什麽事?我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條路可以走!”
徐楓立刻說道:“所以你前天在煙雨樓就說要招贅是嗎?招贅能招到什麽好的,尋常有些志向的男兒,誰願意改名換姓去做贅婿?你——你也不算特別差啊,幹嘛非要招贅。”
徐楓鼓足了勇氣,說道:“你——你也是可以嫁給——啊!”
“我”字還沒說出口,沈今竹就一把将徐楓從椅子上推倒在地,罵道:“你好大的膽子!敢當着我的面侮辱我的祖父!我祖父就是贅婿,他有什麽不好的?和我祖母一起撐起沈家的生意,做海商照樣風生水起,天下男人有幾個能像他?你這樣說一個去世多年的人,還有沒有點良心!”
徐楓屁股跌得生疼,沈今竹看着他的目光依然在冒火,如一條被激怒的龍一樣張牙舞爪的,她順手抓住桌上的書,想朝着徐楓扔過去,轉念一想又舍不得——是舍不得《西游記》這本書。她拔出挂在牆上的鴛鴦雙股劍,随手抽出一柄寶劍朝着徐楓扔過去,叫道:“拿着!今日被你侮辱到我祖宗頭上了,我若是忍了,就是大不孝,我們到外面以劍法相拼,別像市井潑婦那樣抓臉扯頭發厮打。”
為了防刺客,沈今竹房裏的鴛鴦雙股劍是開了刃的,異常鋒利,沈今竹這三年在瞻園學過些拳腳劍法,有些自保的本領。徐楓接了寶劍,吓得忙說道:“我錯了!我不是故意這麽說的!我就是随口一說,你別當真!”
沈今竹冷笑道:“哼,是嗎?我若說一聲你家祖宗中山王是個癞頭鼋,你也能原諒我?”
“你——你怎麽可以如此侮辱我的祖宗?”徐楓氣的站起來,“我家祖宗是封了王的,是開國第一大功臣,配享太廟,你怎麽可以說他是——簡直豈有此理!”
沈今竹呵呵冷笑道:“這就是你們徐家的驕傲對不對?你家祖宗配享太廟,我不能瞎說他是癞頭鼋;我家祖父只是個贅婿,你就可以肆意侮辱他?你們徐家人是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們沈家對不對?”
徐楓急忙說道:“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随口一說——”
“你随口都能說出來,肯定心裏早就是這麽想的了!你從心底就覺得我們沈家低人一等,何必如此假惺惺的裝無辜!”沈今竹想起三年前驚心動魄的往事,加上前夜被兩次追殺的經歷,頓時怒火攻心,暗想你家丹書鐵劵遺失,你爹殺了金釵一家三口,關我們叔侄什麽事情?孽是你們造的,可罪要我們叔侄受着,柿子都挑軟的捏吧,萬分委屈加上後怕,沈今竹不禁說道:“我們沈家沒有什麽權勢,所以我們叔侄兩個只能配做癞頭鼋,給你們徐家頂缸!”
徐楓并不知內情,他聽得莫名其妙,見沈今竹揮劍刺來,忙橫劍格擋,頻的一聲鴛鴦寶劍交叉成十字,火光四濺,沈今竹和徐楓四目相對,沈今竹冷笑道:“你有祖先的榮光和驕傲,我也有。”
言罷,揮劍再刺劈過去,兩人在屋裏交手二十來下,一直打到了外頭庭院,刀光劍影,兩人都處在中二叛逆期,越打越勇,雖說都故意避開了要害,但出手都比較狠。丫鬟婆子們都不敢靠近,忙跑去找徐碧若和朱希林,還有沈三爺來勸架。
沈三爺住的地方離沈今竹最近,他第一個到,恰好看見徐楓的劍刺向沈今竹的肩膀,沈三爺吓得大罵道:“你這小子敢傷我侄女一根毫毛,我就——”
正說着呢,沈今竹矮身在肩部撩劍一攔,劍尖刺向徐楓的腰部,沈三爺拍手道:“刺的好!”衆圍觀的丫鬟婆子頓時黑線了,這三爺也太能護短了。
這時武進士出身的朱希林手持着一根齊眉棍,跳進戰圈三兩下就将兩人強行分開了,徐碧若奪下徐楓手裏的寶劍,而沈三爺則張開雙臂将沈今竹攔在身後,确定徐楓不會再動手了,才裝模作樣的拍了拍沈今竹的手,“你這熊孩子還動起兵器來,真是該打!”
徐碧若則冷笑的看着弟弟:“長本事了啊,開始對女人動起手來,以後是不是連姐姐我都要打了?”
哼,兩個冤家同時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朱希林上去當和事老說道:“兩個孩子都好動,閑來無事切磋切磋劍法正好,快要吃晚飯了,大家先回去歇一歇。”
沈今竹去沈三爺院子一起用晚飯,吃的沒滋沒味,寂然飯畢,沈三爺問她和徐楓怎麽又打起來了,至于這個“又”字,當然是沈佩蘭告訴他的,這沈今竹在瞻園和徐楓就是一對冤家,不是拌嘴就是“切磋”,兩個都是無人敢惹的人物,唯有他們彼此針鋒相對,沈今竹雖身處名門,但是離淑女好像越來越遠了,連夫子都氣走了兩個,再這麽下去,恐怕淑女要變成悍女,沈佩蘭暗暗着急。
沈今竹悶頭不說話,細細擦拭着鴛鴦雙股劍,寶劍入鞘,方說道:“三叔,我不想住東園了。”
“那臭小子欺負你了?”沈三爺恨得牙癢癢,說道:“也好,你一個女孩子打不過他,回瞻園找你親表哥徐柏來收拾他!”
徐柏今年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年了,軍營校場上很有些小将軍的模樣。沈今竹搖搖頭說道:“他敢欺負我?找打呢,是——反正我就是不想住在徐家人的地盤,怪沒意思的,我想回烏衣巷老宅子,或者去你拂柳山莊也好啊,八月十五快到了,我橫豎都要回去過中秋的。”
沈三爺也嘆道:“東園風景甚好,是金陵十大園林,我那小小的拂柳山莊遠不如這裏,可我也覺得住在自己家裏比較自在,但現在刺客還沒有消息,我們若貿然回去,殃及池魚怎麽辦?三年前的事情都一直瞞着家裏人,若是被老太太知曉,萬一又中風怎麽辦?”
這就是小門小戶的悲哀啊,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東躲西藏幹等消息!沈今竹雙手攥緊了鴛鴦雙股劍,想了想,說道:“我們去找我幹爹好不好?許久沒去給幹爹幹娘請安了,那些刺客再膽大妄為,也不敢擅闖錦衣衛同知的宅邸,在他家是安全。”
沈三爺連連搖頭,“那是你幹爹,和我沒關系,我還不如就住在東園,好歹瞻園四夫人是我親姐姐。”
沈今竹實在不想見徐楓,因他那句随口說出來歧視祖父是招贅女婿的話,想起徐家亂麻般的往事,連帶着對徐碧若、朱希林等徐家人都帶着些怨氣,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了,便起身說道:“三叔就在東園住下,我去幹爹家裏。”
沈今竹要做什麽,除了沈佩蘭,尋常人根本攔不住,朱希林等人沒法子,只得要五十名騎兵護着沈今竹的馬車出了東園,往汪家而去,徐楓上馬親自送沈今竹,那沈今竹聽了,忙下了馬車,說要自己走,堅決不要徐楓送。
徐楓做賊心虛,只得下了馬,看着五十多人的車隊消失在暮色中,這時細雨已經停了,天上的雲層也漸薄,朱希林瞧着氣氛不對,看了看天色,扯開話題說道:“明日秋闱,雨止風停,倒碰到了好天氣。”
徐碧若笑道:“是啊,那太監懷義真有眼光,挑了個好媳婦,也選了個良辰吉日成婚呢。”
徐楓和朱希林面面相觑——也只有徐碧若這種人敢拿自己的前任表嫂李七夫人何氏嫁給太監的事情開玩笑。兩年前何氏和曹國公府的和離官司鬧的沸沸揚揚,徐碧若是個最愛八卦的性子,那時她和朱希林新婚燕爾,總是向丈夫追問何氏堅持和離的前因後果,還有什麽比五城兵馬司更能了解內情呢,朱希林為讨好新婚妻子,就将自己曉得的全都告訴了她,包括李七爺在何氏小産時給煙花女子贖身、曹國公夫人打着送人情救何氏父親和大哥的名義,一次次訛詐何氏的嫁妝銀子,其實都存了自己的私房等極品之事。
徐碧若從小就不喜歡曹國公府一家子人,聽到表嫂何氏的遭遇,她頓生恻隐之心,為何氏打抱不平,将這些一股腦的倒給了祖母魏國公太夫人。本來曹國公夫婦這對侄兒侄媳婦來向太夫人哭訴過,說兒媳婦不守婦道,和太監偷情,太監仗勢欺人,逼頭頂綠帽的兒子寫和離書,太夫人聽了,欲叫兒子魏國公出面為表哥曹國公讨公道。
誰知徐碧若回到娘家橫插一杠子,徐碧若是個坦蕩性子,不喜撒謊,太夫人當然信她,當場暴怒,把魏國公夫婦叫來訓話,叫他們不要去摻合曹國公府的事,讓李家人自作自受去。
徐碧若和朱希林的家在金陵城北英靈坊,和懷義購置的新房只隔着一條街,徐碧若還玩笑說過,我們和懷義也勉強算是鄰居,他請了那麽多貴賓,為何不請我們過去喝喜酒呢,朱希林呵呵笑,不敢接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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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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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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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