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

拉出去的事,也忘了一切

事。

他不知道自己怎會有如此感覺,也不知道他艱苦鍛煉多年的定力,此刻怎會突然變得如

此脆弱,他眼中只能看到這女子的嬌靥秋波,鼻中只能嗅到那幽甜的香氣,他緩緩伸出手—

于是,他便立刻接觸到一團暖玉,滑膩、柔軟……呀!世間竟沒有任何一句話能形容出

他手指觸到這團暖玉的感覺。

當兩只手接觸到一處的時候,由堅硬的青玉石板變成的柔軟雲絮,竟像又被一陣春風吹

過,飄飄搖搖,終于吹散。

柳鶴亭倒退兩步,腿彎已接觸到柔軟的床沿,他只要往下一倒——

哪知,這白衣少女竟突地一咬銀牙,反腕一把扣住柳鶴亭的脈門,身形倒縱,“唰”地

兩人一起退到那森嚴的地道中,柳鶴亭只覺心神一震,一震後的心神,再被地道中森冷的寒

意一激,他定了定神,方自想起方才的情景,于是,他立刻想到片刻以前的那段事來!

目光掃處,面前的白衣女子,粉頸低垂,目光擡都不敢擡起,他不知道什麽力量使得這

女子能從那溫柔的陷阱中脫身的,他只有暗中佩服這女子的定力,想到方才的自己,又想到

現在的自己,拿方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一比,他慚愧地垂下了頭,目光亦自不敢再向上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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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因為他覺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這樣高貴而聖潔,他生怕自己的目光,沾污了這

份高貴與聖潔。

兩人垂首相對,柳鶴亭突地發現自己的右腕仍被握在那只溫暖的柔荑中,一時之間,他

心裏也不知是喜是慚,忍不住擡起目光,卻見這女子輕輕一笑,然後溫柔地放開手掌,就只

輕輕一笑,已給了柳鶴亭不知多少安慰與勸解,就只這輕輕一笑,便已足夠在柳鶴亭心中留

下一個水生都難以磨滅的影子。

哪知——

就在這白衣少女燦如春花般的笑容款斂之際,方才她經由的秘道中,突地傳來一陣清朗

的笑聲。

這笑聲清澈高亢,再加上四下的不絕回聲,聽來更有如金鳴玉震!

柳鶴亭與這白衣女子俱都為之一驚,只聽笑聲未絕,一人朗聲說道:“看來諸葛先生的

神算,亦不過如此,我早知道這秘屋左近必有秘道,卻想不到竟被奎英誤打誤撞地發現

了。”

柳鶴亭面色一變,四顧這地道之中,竟無藏身之處,而這清朗的活聲一了,秘道中已當

先走人兩個錦衣勁裝的魁形大漢來,一個腰畔佩着一柄綠鯊魚鞘、紫金吞口的奇形長刀,另

一個卻在背後斜插着兩條玄鐵鋼銅,這兩入不但身軀彪壯,步履沉穩,而已豹目獅鼻,虬須

如鐵,在他們兩人分持着的兩只松枝火把的烈焰影映之下,更覺神态威猛之極。

這兩人本自滿面笑容,但在目光一轉,瞥見柳鶴亭與那白衣女子的身形後,面上的笑

容,便一起消失無蹤,倏地頓住腳步,目光厲電般在柳鶴亭與白衣女子身上一轉,柳鶴亭只

當他們必定會厲聲叱問,哪知這兩人對望一眼,卻一言不發地旋轉身軀,立在秘道出口的兩

側,竟再也不望柳鶴亭一眼。

柳鶴亭大奇之下,只聽秘道中一聲輕咳,又自緩步走出一個人來,輕袍飄飄,步履從

容,神态之間仿佛潇灑已極,方自含笑道:“奎英,什麽事?”

目光一轉,望見柳鶴亭與白衣女子兩人,神态亦自一變,但瞬即恢複從容,哈哈大笑答

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吹蕭郎君已先我而入了,好極——呀,還有位風流美貌的娘子,好

極,奎英快舉高火把,讓我看個仔細。”

此人年齡亦自在弱冠之間,面目韻華英俊,神态亦極潇灑,但面色蒼白,雙眼上翻,鼻

帶鷹鈎,卻又讓人一眼望去,不由生出一種冷削之意。

柳鶴亭對這少年本還無惡感,但此刻見他出言輕浮,目光中亦似帶着三分邪意,不由劍

眉微皺,朗聲道:“在下等與閣下素不相識,還望閣下出言尊重些,免得彼此傷了和氣!”

這少年又自哈哈一笑,還未答話,他身側腰橫長刀的錦衣大漢已自一瞪豹目,厲聲道:

“你可知道你在面對何人說話,在太子面前竟敢如此……哼哼……我看你真是活得起膩

了!”

柳鶴亭心中一愣。

“誰是太子?”

只見這少年哈哈一笑,接口道:“無妨,無妨,不知者不罪,又怎能怪得了人家?”

手腕一伸,從袍袖中取了柄折扇,“涮”地一聲,展了開來,輕輕搖了兩搖,目光一

轉,狠狠瞟了那白衣女子兩眼,忽地瞥見她手中的“龍吟長劍”目光一驚,卻仍含笑道:

“想不到,想不到,原來這位千嬌百媚的娘于,便是方才手揮神劍,劃破在下八面皮鼓的高

人——”突地回轉頭去,向那腰橫長刀的大漢道:“奎英,你常說當今武林,沒有高手,如

今你且看看這兩位,一位身懷神劍,輕功更是妙絕,一位雖未現出武功,但卻已能以蕭音克

敵,內功想必更是驚人!哈哈,難道這兩人還不能算是武林

高手?”

他又自一陣大笑,搖了搖手中的描金折扇,回身又道:“兩位身手如此高明,不知可否

将大名、師承見告?先讓我聽聽中州武林高人的名號。”目光一轉,卻又盯在白衣少女身

上。

這少年輕搖折扇,雖然滿面笑容,但卻不減狂妄之态,說話的神态,更是旁若無人,洋

洋自得。

柳鶴亭冷笑一聲,沉聲道:“在下賤名不足挂齒,倒是閣下的姓名,在下是極想聽聽

的。”

他聽了這少年便是方才隐于林梢、隔空擊鼓之人,心中亦不禁為之一驚一愕,驚的是他

知道這少年武功實在不弱,愕的是他想到那翠裝少女方才說:“打鼓的家夥,滿口長胡

子。”而此刻這少年卻連一根長須也沒有。

但他轉念一想,那翠裝少女便是“石觀音”,她已不知騙了自己多少事,方才她說的

話,自然也不能算數,他本系外和內剛、做骨峥嵘之人,見了這少年的神态語氣,心中大感

不憤,是以言語之中,便也露出鋒銳。

那兩個錦衣大漢聞言一起勃然變色,但這少年卻仍擺手笑道:“我足跡初涉中州,也難

怪他們不認得我,奎英,你先莫動怒,且将我的姓名說給他們聽聽又有何妨。”

那叫做“奎英”的錦衣大漢本自須眉怒張,但聽了他的話,面色竟倏然歸于平靜,垂首

答了一聲:“是!”方自大聲道:“爾等聽清,此刻與爾等談話之人,乃‘南荒大君’陛下

之東宮太子,爾等如再有無理情事——”

他話聲未了,那一直斂眉垂首、默然無語的白衣女子,竟突地“噗哧”一聲,笑出聲

來,腰橫長刀的錦衣大漢面容一變,手掌垂下,緊握刀柄,柳鶴亭劍眉一軒,卻聽這位“東

宮太子”已自笑道:“娘子,你笑些什麽?”

白衣少女目光一垂,輕輕道:“我覺得很有意思,”

這“東宮太子”微微一愣,随亦哈哈大笑起來,道:“是極,是極,很有意思,”轉問

柳鶴亭:“如此有意思的事,你為何不笑?”輕輕搖了搖折扇,緩緩搖了搖頭,大有可惜柳

鶴亭不解風趣之意。

那兩個錦衣大漢雖自滿腔怒火,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如此有意思”,但見了這“東宮太

子”目光已轉向自己身上,連忙嘿嘿幹笑了兩聲,但面上卻無半分笑容,笑聲中亦無半分笑

意!

一時之間,地道中充滿了哈哈大笑之聲,柳鶴亭冷哼一聲,對這自稱“東宮太子”的少

年厭惡之心越來越盛,卻見白衣女子明眸一張,像是十分詫異他說道:‘是什麽事有意思,

你們笑些什麽?”

“東宮太子”哈哈笑道:“我也不知是什麽事有意思,但娘子說是有意思,自然是有意

思的了。”

白衣女子不禁又“噗哧”一笑,但目光轉向柳鶴亭時,笑容立刻盡斂,垂首道:‘我與

你素不相識,你也不必問我的名字,你那八面皮鼓,也不是我劃破的,我只覺得你名字竟然

叫做‘太子’,是以才覺得很有意思!”

她一面說着話,一面輕移蓮步,緩緩走到柳鶴亭耳畔輕輕道:“我叫陶純純,你不要告

訴別人。”

柳鶴亭見她與這自稱“東宮太子”的少年答話,不知怎地,突地感到一陣氣惱,故意偏

過頭去,再也不望他們一眼,哪知她此刻竟突然說了這句話,剎那之間,柳鶴亭心中又突地

生出一陣溫暖之意,目光一轉,白衣少女正仰首相對,幾乎忘了旁邊還有人在!

他兩人俱都初出江湖,都從未聽過“南荒大君”這個名字,更未将這“東宮太子”放在

眼裏,他們卻不知道那“南荒大君”,便是數十年前便已名震天下的“南荒神龍”項天尊,

而這位“東宮太子”,便是項天尊的唯一愛子項煌。

約在四十年前,項天尊學藝方成,挾技東來,那時他年齡亦在弱冠之間,經驗閱歷俱都

不夠,雖然在中原、江南道上闖蕩了一年,但始終未能在武林中成名,後來他無意之中救了

一個落魄秀才諸葛勝,這諸葛勝便替他出了不少主意,說是:“要在江湖争勝,第一須不擇

手段,第二是要知道‘射人先射馬,挽弓當挽強’,要找武林中最負盛名之人交手,無論勝

負,都可成名,否則你便是勝了百十個碌碌無名之輩,也無用處。”

項天尊聽了這話,心中恍然,那時江湖中最大的宗派,自是少林、武當,他便三闖少林

羅漢堂,獨上武當真武廟,半年之間,将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都打得七零八落,于時

“南荒神龍”項天尊之名,立時便在江湖中赫赫大震。

當時江湖中人都知道“南荒神龍”武功絕妙,來去飄忽,行事任性,但卻又都無法将其

制服,哪知在他聲名震動天下的時候,他竟又突然遠遁南荒,從此便未在中原武林中露面,

江湖中人不知詳情,雖然額手稱慶,卻又都有些奇怪,他們卻不知道這“南荒神龍”是因折

在那位“無恨大師”的手中,發下重誓,足跡從此不得邁入中原一步。

他重創之下,便和那諸葛勝一起回到他出身的地方,這時諸葛勝便又說:“你雖然在中

原失意,但天下頗大,何處不能立業,”于是數十年來,他便在南荒又創立了一份基業,只

是他格于重誓,足跡竟真的從此沒有邁入中原一步。

但項煌卻年輕喜動,久聞大河兩岸、長江南北的錦繡風物,時刻想來游歷,更想以自己

一身絕技,揚名于中原武林之中,心想:“爹爹雖立下了重誓,我卻沒有。”于是,他便時

時刻刻磨着“南荒神龍”,直到項天尊答應了他。

一入中原,他自恃身手,想為他爹爹複仇雪恥,便一心想找着那“無恨大師”一較身

手,同時也想探究出他爹爹當年究竟是如何折在這“無恨大師”手中的真相,因為他爹爹只

要一提此事,便只有連聲長嘆,似乎根本不願提起,項煌雖暗中猜想他爹爹昔年一定敗得甚

慘,但究竟是如何敗的,他卻不甚清楚。

但這有如初生牛犢般的項煌雖有伏虎雄心,卻怎奈那“無恨大師”早已仙去多年,他聽

得這消息時,心裏大感失望,卻不禁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失望的是他從此不能享受到

複仇雪恥勝利的榮耀,但卻也不會嘗受失敗的痛苦,當然,後面的一種感覺,只是他心裏的

秘密而已,甚至連他自己都不願相信有這種感覺存在。

但是他終于聽到了這“濃林密屋”以及那神秘的“石觀音”的故事,于是他便毫不猶疑

取道而來,但他卻未想到中原武林亦多異人,竟有人能在他措不及防之下,将他珍愛異常、

苦心獨創的八面“天雷神鼓”一起劃破。

此刻他手中輕搖折扇,面帶笑容,神色之間,雖仍滿含那種混合着高做與輕蔑、冷削與

潇灑的神态,但他目光所及,看見了眼前這一雙少年男女并肩而立,目光相對,那種如癡如

醉的神情,他心中的感覺,實在不是他外表所顯示的那麽平靜。

那兩個錦衣大漢面上笑容早已斂去,目光灼灼,亦自一起瞪在柳鶴亭與這白衣女子“陶

純純”身上,一人巨大而滿布青筋的手掌,緊緊握着腰畔的奇形刀柄,另一人手掌箕張,神

色中亦滿露躍躍欲試的鋒芒,似乎只要這“東宮太子”稍有暗示,他兩人便立刻會一起出

手。

笑聲頓消,地道中便又歸于靜寂,只有從那秘道中吹來的陰風,吹得這兩個大漢掌中火

把上的火焰,呼呼作響。

白衣少女“陶純純”緩緩擡起頭,幽幽嘆息一聲,滿含幸福滿足之意,似是方自從一個

甜密溫柔的夢中醒來,剎那之間,項煌只覺心中熱血上湧,冷哼一聲,“唰”地收起折扇,

冷冷道:“我那八面‘天雷神鼓’,真的不是你劃破的嗎?”

柳鶴亭劍眉一軒,方待發作,哪知陶純純目光轉處,溫柔地望了他一眼,便緩緩搖頭嘆

道:“我從來沒有說過騙人的話,難道你還不信?”

項煌目光連轉數轉,目光中的怒火,雖已因這句溫柔的言語而減去不少,但口中仍冷冷

道:“但你手中的這柄利劍,哪裏來的,哼——奎英,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口中雖說從不說

謊,但其實說謊說得最多。”

柳鶴亭的怒氣再也忍耐不住,厲叱道:“縱是說謊,便又怎地?”

項煌目光一擡,目中精光暴射,那叫做“奎英”的錦衣大漢,“嗆嘟”一聲,抽出腰畔

長刀,柳鶴亭驟覺眼前寒光一閃,只見這大漢右手之中,已多了一柄刀身狹長、隐射紫色鱗

光,一眼望去,通體有如一條紫色帶魚的奇形長刀。

他心中一動:“難道此人是‘勝家刀’當今的長門弟子?”

卻見這“東宮太子”項煌已自冷笑道:“我與這位姑娘之間的事情,我看你還是少管些

的好。”

他伸出手中折扇,輕輕一點這手持奇形長刀的錦衣大漢,冷笑道:“這位便是‘南荒大

君’殿前的‘神刀将軍’勝奎英,嘿嘿,河南的“勝家刀法’你想必早知道的了。”

扇柄一轉,扇頭點向那背插鐵鋼、橫眉怒目的另一錦衣大漢,他又自冷笑道:“這位

‘鐵銅将軍’尉遲文,在中原武林,雖然聲名較弱,但是——嘿嘿,‘關內一條鞭,賽過活

神仙,關外兩根锏,藝高九雲天。’這句話你大約聽人說過,至于我——”

他得意地大笑幾聲,拇指一旋,“唰”地向右張開折扇,輕搖一下,拇指突地向左一

旋,這柄描金折扇向左一合,突又向左一張。

柳鶴亭本自強忍着心中怒氣,聽他誇耀着這兩個錦衣大漢的來歷,目光動處,只見這描

金折扇向左一張之後,竟又換了個扇面,扇面上金光閃爍,竟畫着一條金龍,神态矢矯,似

欲破扇飛去。

項煌冷笑道:“你年紀輕輕,在武林中還要闖蕩多年,若結下我等這樣的強敵,嘿嘿,

那實在是不智已極,嘿嘿,實在是不智已極。”

他重複着自己的話,強調着語中的含意。

柳鶴亭忍耐已到極處,胸膛一挺,方待答話,哪知白衣女子陶純純竟突地輕伸玉掌,輕

輕地握住他的手腕,柳鶴亭心頭一顫,卻聽她緩緩說道:“這柄劍雖然是方才劃破你那八面

皮鼓的劍,可是施劍的人卻不是我,唉——你要是再不相信,我……”她又自輕輕一嘆,結

束了自己的話,柳眉斂處,像是滿聚着深深的委屈,讓你永遠無法不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

話。

項煌嘴角一揚,像是得意,又像是輕蔑地斜瞟柳鶴亭一眼,道:“娘子既如此說,我自

然是相信的,但是使劍的人此刻在哪裏,娘子想必是一定知道的了。”

他此刻語聲之中,又已盡斂森冷的寒意,這白衣女子的輕嘆低語,就像是春日的熏風,

吹得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柔情蜜意——春風,是永遠沒有仇敵的。

陶純純的一只柔荑輕輕的一握柳鶴亭的手腕,便又極為自然地縮回袖中,像是根本沒有

發生過這件事似的,又自嘆道:“這使劍的人究竟到哪裏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也許在這地

道外面,也許在別的地方,唉——也許她就在這地道裏面也不一定,只是她雖看得見我們,

我們卻再也看不到她。”

項煌雙目一張:“難道此人便是那‘石觀音’麽?”

陶純純輕輕點了點頭,秋波四下一轉,像是真在搜索着那“石觀音”的影子。

“神刀将軍”勝奎英手掌一緊,下意識回頭一望,背後空空,哪有半點人影,他心中不

覺泛起一股寒意,卻見那“鐵锏将軍”尉遲文亦方自回轉頭來,兩人對望一眼,彼此心中都

各個領受到對方心中的寒意。

項煌心頭亦不禁為之一凜,但卻故作從容地哈哈大笑幾聲,一面輕搖手中折扇,一面大

笑道:“娘子你也未免說得太過了,想那‘石觀音’武功雖然高明,卻也不是神仙,何況—

—”

他笑聲突地一頓,“唰”地收起折扇,大步走到那紅色門戶前,目光一掃,面上也不禁

現出驚異之色,往裏走了兩步,突地一皺眉峰,微拂袍袖,颀長的身形便又如行雲流水般退

回來,倏然伸手接過那勝奎英手中的火把,冷冷說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否真有三頭六

臂,竟敢——哼哼!竟敢将人命視如草芥。”

目光一轉,那白衣女子陶純純已道:“我也正要去找她。”她輕伸玉掌,一指地道那

端:“這條好像就是通向外面的出路!”

轉身婀娜走了兩步,突地回身向柳鶴亭一笑:“你站在這裏幹什麽?難道你不出去

麽?”

柳鶴亭似乎在呆呆地發着愣,他愣了半晌,方自暗嘆一聲,道:“我自然也出去的。”

項煌冷笑道:“我只當你不敢去哩!”言語之意,滿含着撩撥意,他只當柳鶴亭必定會

反唇相譏。

哪知柳鶴亭竟只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走了過去。

項煌心中不禁大為奇怪,心想:‘此人怎地變得如此怯懦起來。”

他卻不知道柳鶴亭方才心念數轉,想到自己與這“東宮太子”本來素無仇隙,又想到這

項煌此次前來,目的也和自己一樣是想探出“濃林密屋”和“石觀音”的秘密,那麽豈非與

自己是友而非敵,他縱然言語狂傲,那是人家生性如此,卻也并非什麽大惡,自己此刻對他

如此懷恨敵視,卻又為了什麽呢?

“難道我是為了陶純純而對他生出憎恨嗎?”他暗自思索着:“那麽,我也未免太過不

智,大過小氣了,何況陶純純與我不過初次相識,我有如此想法,實在不該。”

他本是心腸磊落的少年英俠,一念至此,心中便不禁覺得甚是慚愧,是以那項煌言語撩

撥,他也裝做沒有聽到。

片刻之間,便已走到地道盡頭,項煌雙眉微皺,方自說道:“前面似已無路可行,難道

那——”

語聲未了,卻見這白衣女子陶純純已自在那看來有如一片山石的門戶上,撫摸半晌,突

地輕擡蓮足,在門下連環踢出數腳,這扇柳鶴亭方才想盡千方百計也無法開啓的門戶,竟又

突地漫無聲音地開了!

項煌頓時大感疑惑,目光一轉,冷笑道:“原來你對此間的設置到熟悉得很。”

白衣女子像是根本沒有聽出他語中的鋒銳,仍自緩緩道:“我當然知道啦,那‘石觀

音’就是我的師姐,只不過我已有許多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

項煌面色一變:“難道你亦是那‘無恨大師’的弟子?”

陶純純回眸一笑,輕輕道:“你倒也知道我師傅的名字!”

項煌面青如鐵,但擡目一望,只見她笑顏如花,嬌媚甜美,他愣了一愣,倏忽之間,神

情變化數次,最後竟亦淡淡一笑,手舉火把,跟在陶純純身後向門外走去。

柳鶴亭卻在心中暗嘆一聲,忖道:“這女子當真是純潔坦白無比,在任何人面前,都不

隐藏自己的身份,世人若都和她一樣,全無機詐之心,那人間豈非要安詳太平得多。”

回頭一望,那“神刀将軍”與“鐵锏将軍”也已随後跟來,勝奎英手中仍然緊握着那柄

紫鱗長刀,像是生怕柳鶴亭溜走似的。

柳鶴亭淡淡一笑,突地扭轉身軀,揚手一掌,像是要往勝奎英當頭拍去,這一下變生倉

促,勝奎英大吃一驚,方自側首一讓,突地覺得右肘一麻,右腕一松,手中的長刀,便已被

柳鶴亭奪在手中,竟是那麽輕易而自然,就像是他自己将刀送到別人手裏一樣。

他驚怒交集之下,方自呆了一呆,那尉遲文亦自變色喝道:“你要怎的。”

卻見柳鶴亭手持長刀,在火把下仔細端詳了兩眼,伸手輕輕一拂,哈哈笑道:“難怪河

南勝家神刀名揚四海,這‘紫金魚鱗’,果真是口寶刀。”雙手一擡,竟又将這柄刀送回勝

奎英手裏。

勝奎英不知所措地接回自己的金刀,心中既驚且怒,雖有滿腔怒氣,但卻又不知自己該

不該發作出來。

只見柳鶴亭一笑轉身,走出門去,項煌聽得那一聲輕叱,亦自轉身道:“奎英,什麽

事?”

“神刀将軍”勝奎英怔了一怔,還未答話,只聽柳鶴亭又已笑道:“沒有什麽,只不過

在下将勝将軍的寶刀借來看了一看而已。”

項煌冷哼一聲,只見勝奎英垂首走了出來,雖然面容有異,但卻沒有說什麽話,那白衣

女子又自輕輕一笑道:“他這口刀真是不凡,以後有機會,我也要借來看一看的。”

項煌眼珠轉了幾轉,哈哈笑道:“以後——以後自然會有機會的。”

勝奎英垂首無言,他在武林中亦是佼佼人物,如今吃了個啞巴虧,竟連發作都無法發

作,心中真是難受已極,卻又不禁暗中驚佩,這少年的身手之快,當真是無與倫比。

柳鶴亭嘴角含笑,目光四下一轉,只見這地道四面俱是石壁,上面的入口,竟然沒有關

閉,離地約莫竟有三餘丈,人口邊的石壁上,嵌着一排六節鋼枝,他方才雖由此處躍下,但

卻因四下黑暗,是以沒有看到。

項煌目光亦自一轉,含笑又道:“這裏想必就是出口了吧,由此上去,不知是否——”

柳鶴亭一笑接口道:“不錯,這裏上去就是那棟密屋,方才在下就是由此處下來的。”

語聲和悅,絲毫沒有敵意。

項煌“噢”了一聲,心下不覺又有些奇怪,這少年怎地對自己如此友善,但口卻含笑向

陶純純說道:“此處既是出口,那麽就請娘子你先上去吧。”

陶純純又輕輕一笑,她此刻對項煌像是較為熟些,是以神态便有些改變,不但面上微帶

笑容,而且也沒有了先前那種羞澀之态,項煌只覺她這一笑的笑容,比方才還要甜美,哪知

她微笑的明眸,卻又已轉到柳鶴亭身上。

她輕輕一笑,緩緩說道:“那麽我就不客氣,要先上去了。”笑語之中,婀娜的身軀,

突地飄飄而起,上升丈餘,雙臂突地一揚,身形便又急升兩丈,玉掌輕輕一垂,身形便已穿

出去,飄飄落在上面。

柳鶴亭又自暗嘆一聲,忖道:“這女子不但輕功高絕,而且身法美妙,有如淩波仙子,

唉——看來武林中盡多異人,我這點功夫,還算不得什麽!”

卻聽項煌撫掌大笑道:“好極,好極,想來古之聶隐紅泉,亦不過如此吧。”

大笑聲中,他身軀突地溜溜一轉,沖天而起,淩空一張折扇,“唰”地一扇下拍。

柳鶴亭只覺一股勁風由上壓下,他知道是項煌意欲借力上拔,微微一笑,移開三尺,擡

頭望處,卻見項煌的身形已在出口處消失,只不過卻仍有笑聲傳來,道:“你要是上不來的

話,就從旁邊的鋼枝爬上來好了。”

柳鶴亭劍眉一挑,但瞬即笑道:“正是,正是,若沒有這些鋼枝,我還真上不去哩。”

回首一望勝奎英、尉遲文兩人道:“兩位你說可是?”

勝奎英、尉遲文不禁各個面頰一紅,要知道身形若能淩空上拔四丈,實在大非易事,若

非輕功妙到絕處,便再也休想,勝奎英、尉遲文兩人武功雖都不弱,但卻都無法做到。

卻聽柳鶴亭又自笑道:“兩位先請,在下殿後。”

勝奎英鼻孔裏暗哼一聲,伸手還刀入鞘,舉步掠到壁邊,縱身一躍,右手抓住第四節鋼

枝,微一換氣,身形一長,左手便已抓住第五節鋼枝,這樣雙手交替,霎眼之間,便已掠了

出來。

柳鶴亭鼓掌一笑:“好身手。”側顧尉遲文笑道:“此次該輪到閣下了。”

那“神刀将軍”武功傳自河南“神刀門”,正是“勝氏神刀”當下的長門弟子,因了一

事流落南荒,才被“南荒大君”收服了去,武功的确不弱,方才他雖不能有如陶純純、項煌

般一躍而上,但身手的矯健,亦頗驚人。

是以柳鶴亭含笑說出的“好身手”三字,其中并無揶揄之意,只是聽在尉遲文耳裏,卻

覺大為不是滋味。

他不悅地冷哼一聲,身形突也斜斜掠起,“唰”地躍起約摸兩丈,腳尖一找石壁間的第

四節鋼枝,雙臂突地一垂,身形再行拔起,他有意賣弄身法,卻忘了自己手中還拿着一技火

把,身形已掠了出去,但手中火把卻碰在地道出口的石壁上,再也把持不牢,手腕一松,火

把竟落了下去。

他身形掠出,向前沖了兩步,方自站穩身形,卻聽身後笑道:“火把在這裏。”

他一驚之下,倏然轉身,只見柳鶴亭竟已一手舉春他方才失落下的火把,笑吟吟地站在

他身後。

于是在這剎那之間,他便已開始了解到勝奎英方才的感覺,因為他自己此刻的感覺,正

和勝奎英方才毫無二致。

他默默地接着火把,目光指處,勝奎英正在凝視着他,兩人目光又自相對,口中不言,

卻都對這少年一身玄奇的武功大為驚佩。

但柳鶴亭的目光,卻沒有望向他們,而望在這間房外的一雙人影上

此刻陶純純竟已和那項煌一起走了出去,柳鶴亭呆呆地望了半晌,輕嘆一聲,随後走

去,只是他嘆息聲是如此輕微,輕微得就連站在他身前的“鐵锏将軍”尉遲文都沒有聽到。

他無言地又自穿過一間房間,裏外情況,仍和來時一模一樣,他心中一動;突地聽到自

己在地道中聽到的腳步聲:“難道那又是老鼠的奔跑聲?”

他微帶自嘲地暗問自己,從前面項煌手中火把射來的火光,使得這間屋子的光線已有足

夠的明亮,他目光一掃,突地動也不動地停留在房中那張方桌之上,目光中竟突地滿露驚駭

之色,一個箭步掠到桌旁,伸手一摸桌上的蠟燭,此刻竟已短了一截,只是若非柳鶴亭目光

敏銳,卻也難以發現!

陶純純與項煌已将走到另一間房子的門口,方自回轉頭來,向柳鶴亭招手喚道:“喂,

你在看什麽呀?這裏果然一個人也沒有,我師姐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柳鶴亭漫應一聲,卻聽項煌已接口笑道:“你要是沒有見過蠟燭,我倒可以送你一些,

讓你也好日夜觀賞。”他笑語之中,有些得意,又滿含着譏嘲。

柳鶴亭心中冷哼一聲。

哪知那白衣女子陶純純竟亦嬌笑一聲,道:“人家才不是沒有見過蠟燭哩。”又道:

“我們再往前面看看,你快些來呀!”

柳鶴亭呆了一呆,心胸之間,雜感交集,只聽得他兩人的聲音已自遠去。

那“東宮太子”項煌似乎在帶笑說道:“純純,那少年和你……”語氣漸弱,後來便聽

不甚清。

柳鶴亭暗中一嘆。

“原來她到底還是把她的名字告訴了他。”不知怎地,他心裏忽然覺得甚是難受,覺得

這房子雖大,竟像是多了自己一人似的,擠得他沒有容身之處。

他呆呆地伫立半晌,突地一咬鋼牙,身形斜掠,竟然掠到窗口,伸手一推窗戶,倏然穿

窗而出。

勝奎英、尉遲文對望一眼,心中都在奇怪:“這少年怎地突然走了。”

他們卻不知道柳鶴亭此刻心中的難受,又豈是別人猜想得到的。

他想到自己和這白衣女子陶純純初遇時的情景,想到她帶着一種聖潔的光輝,高舉着火

把,濘立在黑暗中的樣子,想到當他的手掌,握住她那一只柔荑時的感覺。

于是他痛苦地制止自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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