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關系

【指尖血,夢中人】

等他們到達房間時,終于知道是什麽讓謝木佑留下符咒破裂,又是什麽讓一位母親這樣驚慌失措。

吳溪癱坐在地上,手卻執着地用力拉住着自己的兒子。

可秦銳陽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他用力地向前掙脫,力道大到竟然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的手發出嘎吱的響聲。

林思渺大約之前玩累了,躺在軟墊上睡得很熟。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面臨的是什麽情況。

她喜歡的小男孩正大張着嘴,試圖靠近她,吃掉她。

是的,吃掉。

眼前這一幕的瘋狂和視頻裏重合了,唯一不同的,目标食物由凍肉換成了活人。

謝木佑甩了一張定符在秦銳陽的背上,景安快速地從吳溪手上接過不再掙紮的秦銳陽。

但謝木佑卻沒有放松警惕,他快速地将林思渺抱起放在了床上,自己則取代了她之前躺着的位置。

果不其然,那張符咒只定住了他半分鐘,随後符咒自然地化為了灰燼。秦銳陽卻比之前更加瘋狂地往謝木佑的身上撲。

景安皺緊了眉頭,秦銳陽是小孩沒錯,可對象是謝七。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全然忘記了五分鐘前,他正在試探着謝七。

手刀對準秦銳陽,想要将他披暈的瞬間,謝木佑突然喊道:“景安,放開他。”

景安動作一頓,秦銳陽就像一頭猛獸直奔謝木佑的喉頭處。

速度之快讓景安根本沒來得急抓住他的衣角。

秦銳陽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面前的美食已經被調了包,正要咬上他的脖子享受美味時,就被謝木佑呵斥住了:“滾出他的體內。”

他動作一頓,謝木佑沉聲吓道:“我念你年幼,所作所為非你本意,速速從他體內滾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秦銳陽突然停住了,歪着腦袋,似乎像是在思考這什麽。

張開嘴發出的聲音,卻讓吳溪和聞聲趕來的秦旭幾欲暈厥。那不是他們兒子的聲音,或者說不全是,那是用秦銳陽聲音發出來的野獸的嚎叫。

謝木佑眯着眼睛,見它依然不願意妥協,剛要用武力時床上的林思渺突然間醒了。

她輕輕地吟唱着,沒有歌詞只有調子,卻讓所有人都平靜了下來,包括秦銳陽。

秦銳陽頭一歪,直接昏睡在了軟墊上。

“謝老師……”林思渺揉了揉眼睛,“我什麽時候能回家?爸爸該着急了。”

謝木佑咬牙,就差一點點,下一次再逼出它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渺渺今天住阿姨家好不好?”吳溪強作鎮定,“阿姨剛剛跟你爸爸打了電話,說讓你住在我們家,明天阿姨送你們倆去上學。”

“好的,謝謝阿姨。”林思渺抱着被子再次進入了黑甜夢鄉。

“謝先生……”吳溪無助地看向謝木佑。

謝木佑揉了揉眉心,在秦銳陽稚嫩的掌心上用指頭畫了一個符號:“我們出去說,他今晚不會有事的。”

秦家夫婦連連道謝,走到客廳,謝木佑才簡單地說了說秦銳陽的情況。

三個人正說着話,謝木佑回頭看向景安,剛想問他意見時。

從剛剛開始臉色就很不好的景安突然吐了幾個字:“你們聊。”

随即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謝木佑臉色也變了,卻被吳溪拉着又問了好幾個問題。

謝木佑草草地應道,并且答應今晚不會離開後,順着大門追了出去。

“景安——”

謝木佑喊了一嗓子,應答他的只有被驚到的野貓“喵喵喵”的叫聲。

怎麽找人?

特殊的方法不能用,那最普通的呢?

他蹲到牆角處拿出匣子,和上次一樣的從黑布中拿出了三枚銅錢。

雙手合十的時候一招不慎一枚銅錢搶先落了地。

算卦須心靜,心不靜不如不算。謝木佑想起來教他起卦的大哥教他算卦時的第一句話。

但是心靜?他忍不住苦笑,此時握着銅錢的手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顫抖。

定了定神,謝木佑用符紙折了一個千紙鶴:“去!”

千紙鶴卻很羸弱,轉悠轉悠又落回了他的手掌心上。

謝木佑咬破了自己指頭,剛想把血抹在紙鶴的額頂,一個石頭就從樹上砸了下來,一路滾到了他的腳邊。

謝木佑擡頭,就看見斜倚在高高樹幹上的景安。

景安板着臉,語氣還是不太好:“別找了,我在。”

在就好。

月光透過枝葉,幾抹光斑打在了景安棱角分明的俊臉上。

謝木佑此時有點傻氣,他指尖的血滴嗒一聲落在了一朵衰敗的花上,染紅了花瓣,可憐香惜玉的主人家卻一無所知。

景安用違背常理的彈跳性從樹上落地:“你不疼的嗎?”

“什麽?”

謝七就看見景安抓着自己的手,等、等等……可惜的是,他們顯然還沒有足夠的心有靈犀,景安已經把他的食指指尖含進了嘴裏。

景安砸吧砸吧嘴,感覺到已經沒有血的味道了,才放過他。

“你……”

“書上說的,消毒。”景安撇開視線,若無其事道。

謝木佑悄悄地把手指藏在了手心裏,上面殘留的溫度讓他忍不住耳根發熱。

要不再多去買些書回家放着?反正景安這麽好學。

這一折騰就到了後半夜,後半夜的時候,他倆直接上了秦銳陽屋子的房頂。

并肩躺着,景安看夜空看膩歪了,向左偏頭看向謝木佑:“以後這種事,你找別人做。”

“什麽事?”

“剛剛房間裏,你讓我放開那個小怪獸。”

謝木佑也側過身,不看夜空看向臉色晦暗不明的景安:“嗯……對啊。”

“這種事以後你找別人做。”

“可是……當時是你拉着他。”謝木佑一頭霧水,不太明白景安介意的是什麽。

“對,所以我手一松,他就要咬你。”景安沒什麽耐心,“謝七我知道你能算好一切,你知道你沒有危險,你知道你能對付他。但是我不知道!”

“謝七,我不知道。”景安語氣陰沉地重複了一遍。

“景安……”

“謝七,我不知道我們究竟是什麽關系,我也不知道我們是敵是友。但是剛剛那種事情別再發生第二次,你換一個人來操作我保證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別讓我來。”

謝木佑傻眼了。

剛剛褪去的溫度似乎一瞬間就席卷而來,不僅暖了手指,還暖了心窩。

可始作俑者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對,還在生着悶氣。

謝木佑吃吃地低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睡吧,天快亮了。”

“睡什麽睡,我……”

“睡吧,你邊睡我邊告訴你。”

謝木佑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格外地好聽,他原本的聲音就很幹淨像一杯冰水,褪去了冷漠後,聲線染上了溫度,聲音也回了溫。

“秦銳陽的體內也是心魔,這種心魔非常的少見,但我曾經在一個大廚身上見過。”

“那個主廚一生殚精竭力只為了舌尖上的那幾個味道,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的心魔早已深種,辭了工四海漂泊只為了尋找沒見過的味道。他那時幫了我,我也想幫幫他,我把心魔這件事告訴了他,心魔若再不除他劫數難逃。但,他卻拒絕了。”

說到這裏,謝木佑似乎有幾分感慨:“他說謝謝我,但是他為了這麽點口腹之欲已經放棄了太多,安穩的家鄉、同道的朋友、情根深種的戀人……”

景安的耳邊流淌着謝七的聲音,他聽謝七說他那個大廚朋友,聽他說那位大廚不願意取出心魔是因為他不願意面對自己失去了太多的人生。

就像謝七當初對蘇複鑫說的話,繩索與鋼絲。

當你被欲望驅使着做了太多瘋狂的事後,當欲望消失後,你又該如何面對已經瘋狂了的人生?

景安迷迷糊糊的,他聽着謝七的話,卻又覺得這些話很耳熟,耳熟到仿佛自己也曾經說過。

謝木佑的指尖在景安的體內緩慢流淌,雖然只有一點,可卻讓景安重新回到了那個入夢謠裏沒有做完的夢。

但這次卻似乎不止是夢,他和那個慵懶聲音的主人面對面站着。

“你是誰?”景安努力撥開眼前的迷霧,卻怎麽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那你又是誰?”聲音的主人懶洋洋的,讓景安的拳頭有些發癢。

“是你出現在了我的夢裏。”

“不。”那人一聲輕笑,“是你出現在了你不該在的地方。”

不該在……

景安再想追問時,就被聲音的主人輕輕一推,他根本連反抗的想法都沒能升起,便向後倒去墜入了雲霧之中。

在推搡的一瞬間,他看清了那人的衣袖。

銀白華麗的寬袖,袖口是用星辰與上古神獸做的紋飾。

他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圖案。

景安不知道的是,他沒看清那人的模樣,但不代表那人沒看清他的。

銀白的衣袖在空中甩出了一道足以傷人的風刃,男人一向溫潤如玉的臉陰沉了下來,剛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

夜很靜,屋內的秦銳陽睡了這麽些日子裏第一個安穩的覺。

屋頂上,景安還在夢境中掙紮,頭微微碰在他肩膀熟睡的的謝七卻被一個染了血的紙鶴叫醒了。

而花園中,剛剛被謝木佑指尖血染紅的衰敗花瓣此刻正緩慢地重綻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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