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饕餮
【黑白璃, 三花貓】
病床上, 上了年紀的老妪張大了嘴巴, 卻只能發出幹癟的嗚咽。
“媽媽, 找我當你的繼任不好嗎?你寧願把心頭血拿去求救也不願意給我?我不夠孝順嗎?”
病房裏的人正是曲菀和曲心,曲菀抱臂看着已經油燈将盡的老妪, 眼中已是厭棄。
“他們是有本事, 打發走了我派出去的鳥,可是他們有本事可不代表他們會救你。”曲菀不斷地刺激着她, “他們當初在庭院裏會看不出你根本不在床上嗎?可是他們說什麽了?”
曲心阖上渾濁的雙目,選擇一言不發。她知道她托付的那個素未謀面的人大約救不了他, 但她心裏也明白,這是她最後一條路了, 穿破窗戶而來的紙鶴是她唯一的希望。
曲菀一直滔滔不絕,似乎要把前五年所有的憋屈都吐露幹淨。
“因為我想殺她,你就可以不管你的女兒?我還那麽小, 你就讓我去外面一個人求學?”
“她有什麽好?她還沒長大, 你就死了,就連大哥都不願意搭理她。”
“她就是個災星, 她來了之後這個家有過一日安寧?”
曲心睜開蒼老的眼眸,瞳仁重聚了些神采,嘆了一口氣打斷她淬着毒汁的怨怼:“她是翠羽,而你不是, 這就是答案。我把你當女兒, 你把我當母親了嗎?”
“你為什麽能說話了?”曲菀高挑的秀眉, 随後卻慌了:“你、你用了最後的……”
“最後的一滴翠羽血,你要的,我是不會給你的。”
他們正下方十七樓病房裏一家人還在其樂融融,他們并沒有注意到房間裏突然少了一個人。
而十八樓的盡頭,也就是最早曲菀想把他們騙去的房間裏,一個小姑娘悄悄地溜進了房間,藏在隔斷後聽着屏風外的對峙。
她的眼淚在眼底打轉,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還有一滴心頭血是在紙鶴主人那裏。”曲心輕飄飄地引爆了曲菀心中的妄念。
紙鶴的主人?曲菀咬牙:“謝——木——佑——”
看着摔門離去的曲菀,曲心偏頭看向隔斷,不禁浮起了一個慈藹的笑容:“來。”
“奶奶!”
林思渺撲了上去,眼淚再也憋不住了,淚珠吧嗒吧嗒地沾濕了被單:“奶奶,你是不是生病了?她說的心頭血,我是不是也有,我的給你不行?”
“傻孩子,不哭。”
“奶奶會好起來的對不對?我想吃奶奶做的飯,想聽奶奶講故事哄我睡覺……”林思渺搬着小指頭,越數越着急,最後哭得更厲害了,“我還沒有長大掙錢帶你周游世界呢。”
曲心笑了,拍着她的腦袋,“那奶奶就跟你講個古老的故事……”
***
“怎麽醒得這麽早?”
景安活動着脖子,看着早早就坐在天井的謝木佑。
謝木佑面前是一個沉木方盤,上面錯落着黑白色的琉璃。
“這是棋盤?”
謝木佑點頭,将黑白琉璃撥散,示意景安坐下。
拿起了三枚黑琉璃擺好:“李晴、曲菀還有滕其波。”
景安點頭,他有點明白謝七是在幹什麽了。
“李晴是為了貪欲心魔,她不斷地催生蘇複鑫體內的心魔。滕其波是為了饕餮心魔,他更像是在煉化饕餮心魔。他們都是為了心魔、利用心魔,會不會有所關聯?”謝七分析着,在他們的後面擺了一小堆黑琉璃。
“曲菀,看起來想從曲心那裏得到一些東西,我猜她可能是為了翠羽。而且當初讓她出賣林思渺的是李晴,如果她沒有說謊,那她跟李晴就是被迫做的交易,他們不是一起的。”
“最後是盲眼婆婆,我想了很久,那個陣是想引我們去的。但她為什麽不是寫盲文,甚至用別的方式讓我知道是她?她寫字反而讓我以為是陌生人,提高了警惕。”
景安将手中一直撥弄的白琉璃放在了棋盤上:“如果說她就是讓你提高警惕呢?”
“你是說……”謝木佑有些出神,一時間記憶穿越時空雜糅在一起。拉着他衣角的伶仃女童,坐在他面前的滄桑老人,還有曾經遠遠瞥見過的墜入愛河的少女。
“我不知道她目的是什麽,但我總覺得她并沒有想害你的意思。”景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見過她,我能感知到孺慕和崇敬。”
謝木佑的眼睛微微睜大,不是因為耳邊的話,而是因為面前的人。他似乎很少聽見景安會認真地說這麽長的一串話。
景安突然傾身,越過棋盤手指撿起落在他頭發上的葉子:“你沒看錯人,也沒教錯人。”
謝木佑仰頭看他,景安的頭發有些長了,額前的頭發微微垂落。發絲下的眼眸,深邃而認真。
其實他演技從來就不好,溫潤公子也好,吊兒郎當也好,雙目中的神采卻從未變過。
“還有一個問題。”謝木佑就像很久以前那樣問他問題,他從地上的背包中拿出香爐,再從中拿出一個銅球和那瓶已經平息的獸血。
景安瞥了一眼銅球,重重地哼了一聲。
“你看,他根本不肯喝這瓶獸血。”不僅是不肯喝,而且似乎在畏懼什麽一樣,朝着獸血相反的方向躲避着。
“不喝就不喝,餓死拉倒。”
謝木佑還是維持剛剛看他的姿勢,聽到這話嘴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就連不高興也是這麽認真。
“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景安不耐煩地扒拉着自己頭發:“不喜歡就不喜歡,需要理由嗎?”頓了頓又粗聲道,“我比他能打多了,你要他幹嘛?”看了一眼謝七,突然更加煩躁了,用手按住他的頭發重重地揉了一把。
“家裏小不夠住,你少招人。”全然無視了家裏有多少房間。
謝木佑張張嘴,“這不是人……”
“獸也一樣!”景安斬釘截鐵道。
謝木佑抿唇忍住笑,這個時候要是笑出來估計有些人面子要挂不住了。
***
關于饕餮心魔的問題,謝木佑最後決定交給專業的人來。
“你不是收魔人嗎?為什麽不收我?”在草坪上像小狗一樣撒歡的饕餮仰着腦袋看他。
正在房梁上發呆的景安聞言很不屑,不收就不收,需要理由嗎?再說,謝七有自己還不夠嗎?
“因為……”謝木佑想了想,認真地說,“景安不喜歡你。”
饕餮“哇”的一聲,這幾天被喂得圓滾滾的怎麽舍得離開。
“壞、壞人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他,我……”
“他不是壞人。”謝木佑眉眼都冷了下來,“如果我願意你現在就會魂飛魄散。”
饕餮被吓到了,後退了幾步。
但他本就是神獸,哪怕是心魔也都有着一定的靈智:“你騙人,那、那你之前為什麽不讓我魂飛魄散?”
“你控制秦銳陽暴食不顧及他的身體,但既已脫離,前塵我不追究。饕餮□□乃天性,若你自己控制不好自然會自食惡果,這個也輪不到我管。”謝木佑想想這估計還是個幼崽,聲音又緩和了下來,“你畏懼獸血,但是在最緊要的關頭代替了秦銳陽。你想救他,所以我也救你一命。”
饕餮突然嗷嗚一聲鑽回了銅球裏,撒嬌似地在地上滾了一滾。
饕餮心魔害羞了,房梁上的人也并沒有好到哪裏去,擡頭仔細看着木頭的紋路,耳根都泛起了紅。
家裏的這位食量很大的小客人是在第二天晚上被送走的,謝木佑把他連同着獸血一同交給了一個少女。
“你下來不行嗎?”謝木佑覺得自己仰頭仰得脖子疼。
“我挺喜歡你這裏的房梁的。”少女倒挂在房梁上。
謝木佑沒什麽表情,淡淡道:“挺巧,景安也最喜歡那裏。”
少女一個哆嗦差點摔了下來,幹笑道:“那還真是巧啊。”
說這話時,景安剛好走進來。
于是差點摔下來的少女直接摔到了地上。
三米多的高度卻沒人上前去扶,少女自己爬了起來,念叨着:“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活該單身。”
“六姐,你頭發亂了。”
“什麽?!”少女一蹦三尺高對着辟邪銅鏡理自己的頭發。
景安看着她梳得繁複的發型,突然對這個鬧騰少女的性格有了猜測。
小心眼的景安涼涼的來了一句:“衣服也亂了。”
瞬間少女落了地,慌忙地整着衣服,非常淑女的端坐在椅子上。無懈可擊的儀态,可惜面前卻站了兩位不懂得欣賞的男人。
謝木佑無奈地搖搖頭:“景安,這是我六姐,茯苓。”
“六姐好。”景安随着謝七叫,覺得挺順口。
誰知道茯苓再一次跳了起來,哭喪着臉道:“使不得使不得,您還是叫我……”
“咳。”謝七清了清嗓子,“六姐,東西你拿回去,你花園不是挺多小動物的嗎?養着吧。”
“哦哦。”茯苓接過獸血,奇道,“饕餮獸血?好東西啊。”
“但是這個小饕餮不肯喝。”謝木佑揚手将銅球抛給她,“你拿回去看看,我也留下了一點。”
“行,我回頭看看。”茯苓接過把東西放進了她新款限量版包包裏,景安忍不住皺眉,這麽小的包能放下嗎?
不過不速之客終于走了,景安決定忽視這小小的不合理。
沒想到,下一秒他的喜悅就被打破了,茯苓從她的包裏掏出了更不可思議的一個東西。
“對了,他鬧騰着要來找你們。”
景安眨眨眼,發現不是自己的幻視。
一只三花奶貓舔舔爪子優雅地跺了幾步,擡起小腦袋在空氣中嗅了嗅,輕輕一躍,就在方桌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盤了起來。
景安:“……”這又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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