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從那件事情過去半年了。

據打聽,大佬B和那群打手死的死,抓的抓,只有岱野一條漏網之魚還在通緝中。

何田玉回來了,把關于大佬B的資料都上交國家,裏面不光是大佬B和祁明珠的醜聞影像,還有很多更見不得光的資料。大佬B的勢力基本算是垮臺了,一條線套一條線,樹倒猢狲散,痛打落水狗,亂成一團。

當然,這和我沒什麽太大的關系,圈子本身重合也不大。

紀陳陽暫時還沒受到牽連的樣子,聽說是他手法比較高明,以前就比較注意留後路。只是也不知道這後路留到了什麽程度,畢竟在河邊走了那麽多年,完全不濕腳我也不是很相信。

祁明珠也被叫去問了話,但沒多久就放了回來,聽說是趙選文從中出了大力氣。祁明珠也沒太領情,大約是嫌棄趙選文假惺惺,大約他倆以前有過更深的恩怨糾葛,還很可能是趙選文當年做過對不起祁明珠的事。這是褚玉洲這小八卦跟我說的。

褚玉洲這半年倒是順風順水的好了——不但一飛沖天地紅了,一部戲就直接跳進了電影圈的邊緣,他還跟陸總好上了。

我看着陸總朋友圈裏那欲蓋彌彰、想秀又要忍着、忍又忍不住的粉紅氣息,就真是目瞪口呆。

雖然吧,離異還崽都幼兒園了的人也有追求第二春的權利,但是,陸總不是直的嗎?我就是看陸總直的,當初才把褚玉洲送他那去,防止褚玉洲碰上潛規則。

我把褚玉洲送陸總那是去搞事業的,這倆怎麽就搞起了彼此呢?

這種八卦我當然不好意思問,想想也不是很關我的事。

至于紀家,一廠到底是沒賣成,開發的消息傳出來之後,紀家上下歡喜雀躍,畢竟平白無故就天上掉巨款,我大姐夫甚至還特意聯系我就為了炫耀這件事情。當然他的措辭還是委婉的,說要給我打點錢,畢竟當初這塊地也是我弄來的。

岱樾端着菜從我身邊路過,順手搶過手機就開嘲諷,大姐夫果斷挂掉了電話。

“故意來惡心人的。”岱樾冷冷地說。

大半年過去,他的情緒也沒徹底好起來,平時對着我倒沒什麽,但一接觸他特讨厭的人就會冷若冰霜起來。

我也沒轍,為了他哥的事情,他心裏還難受着,總得找地方撒一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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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去廚房盛飯。

紀家其實也不光只是有喜事。

之前那事,紀陳陽為了蒙騙紀家賣一廠,聯手岱野綁了我二嫂和二嫂的兒子紀帥,那個時候我二嫂懷着孕呢,聽說是綁架途中有個空隙能跑,紀帥為了能逃命,推了我二嫂一把,二嫂當場流産,還好大人搶救回來了。

我估計紀帥這熊孩子以後也夠嗆了,只是畢竟也不便多說什麽。以前我還在紀家的時候就很難管到紀帥的頭上,大伯他們總覺得我管太寬是故意刁難他們寶貝孫子,現在的我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唉。

吃完飯我和岱樾午睡了會兒,起床換衣服去開會。

大半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我和岱樾的傷養好了,岱樾在鐘百花旗下的新品牌第一批已經上市并且獲得了很好的成績,而高薇和王超拉着我弄的慈善項目也樹了起來,拉了不少公司和組織參與。

其實本來他倆都沒想到能弄成這麽大,但偏偏他倆把這事兒給我做了,我那段時間腿受傷,蹲家裏沒事做,只好多琢磨這事兒。

我還是對這項目沒太大興趣,說得現實點,既沒挑戰性也沒錢賺,至少我做不來從慈善公司賺錢的事。然而到底都做了,暫時還沒找到接手的人,我也沒別的想法,就繼續做着了,當打發時間。

估計大家也是怕我閑得沒事幹繼續騷擾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咱們認認真真做慈善,不是作秀,所以不能找個地方捐錢了事,得更深入去改造對方的人生。

站着說話不腰疼,反正最後還是我去落實。

我坐着主位,生無可戀地看着這群當過家家在玩的有錢人們。

岱樾瞥我一眼,起身去給我換了杯茶。

底下有人就笑了:“Derek今天又來客串了。”

現在大家都知道岱樾跟鐘百花混,但隔三差五又總能看到他跟我身邊,就忍不住打趣。一來二去的,我估計大家心裏對我和岱樾的關系也有點數了,只是都沒說破。

當然,個別過于耿直的,比如鐘百花,他堅定地認為岱樾和我是純潔可靠又堅定的老主仆關系,對岱樾一放假就跑回來找我、不放假就巧立名目放假跑回來找我的行為保持了一半的縱容和一半的批判。畢竟岱樾事兒照做,給他賺了個開門紅,還從我這牽線了我以前那個挖了很久結果被我家裏人氣到遠走法國的學長,順利的話這兩年能和國際連線。

哦,鐘百花認為岱樾回來找我主要是為了做生意。

我都不敢想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會如何反應,大概會讓真人PK變成現實,畢竟他至今還十分得意他從我手上搶走了岱樾。

呵,他早晚會知道他只能得到岱樾的勞動合同,得不到岱樾的身體。

慈善項目還是和政府通氣合作的,有個項目就是改造L村孤兒。

這個村落在偏僻山區,當地省市地圖上都難以找到,也是我們難以想象的混亂。村裏的人走的走,留下來的都不知道是些什麽人,無論男女,集體性參與販|毒|吸|毒,私制槍|械,還是販賣人口的中轉站,最後被警方一波帶走。

就留下了許多的老人和孤兒。

電視臺給發過來了當地的一些影像資料,我坐在床上用筆記本看着,心裏更不想弄這慈善公司了。那些老人和孤兒的神色十分麻木,眼中都是呆滞的,根本看不到光,迎着鏡頭,一個個——看得人難受。

岱樾洗了澡出來,鑽進被子裏,抱着我一起看,看了好一會兒,說:“我跟我哥小時候,也差不多是這樣的。”

我看向他。

“我們那村沒這麽厲害,但也好不到哪去。”岱樾嗤笑了一聲。

我摸了摸他的手臂,把筆記本合上:“不看了,休息。”

岱樾把筆記本擱床頭櫃上,關了燈,湊過來親我:“我沒事。”

我拍了拍他的背,問:“你哥沒聯系過你了嗎?”

“沒。”岱樾笑了一聲,“他不會聯系我的。”

我推開他,摸索着去開了燈,看見岱樾失落的樣子。他趕緊被子拉過臉,說:“我害羞,關了關了。”

我關了燈,跟着他鑽被子裏,抱着他親了會兒,欲言又止。

其實很多時候,語言真的很蒼白無力,至少我的語言很蒼白無力。我既說不出抒情散文,也不能完全站在岱樾的立場上面看待問題體會情感。

岱樾他哥自然對岱樾是弟控得不行了,給岱樾算是安排好了能安排到的一切,甚至最後綁我那一出,很可能也是為了逼岱樾跟他砍斷最後的聯系。

但是在我看來,岱樾其實也算他哥的心靈寄托了。如果沒有岱樾,岱野早多少年就不知道怎麽樣了,也不會捱到我出現了才去徹底放飛自我,酒吧看場子真是屈才了。如果沒有我,岱野為了他弟弟,會不會也不會放飛成這樣?

當然了,我這立場的私貨太嚴重。

所以我什麽也沒說,自己心裏面想想就好。

我倆本來是打算做的,結果說起岱野,也都沒了興趣,就在黑暗裏互相抱了會兒團,漸漸地也睡了。

睡着前我還想着,岱樾最近雖然偶爾對外人冷若冰霜了點,但對着我倒是正常了很多,之前那沒事兒就撓胳膊的毛病沒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在我眼前的時間多了,我沒看到?但總之他在我眼前的時候沒犯病了,改成了抱着我不說話。

進步是有進步,但我就怕他是刺激受大發了回不過神來。

無論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子總還是要過。

但很顯然,我遠遠地低估了岱樾他哥。

至少在某些方面低估了。

當我得知岱野他兒子今年十三歲,下學期就要從小學畢業的時候,內心是震撼的。

岱野真是方方面面的令人震驚。

我也是無意中翻戶口本看到的,本來是想強行把我那頁戶籍紙塞岱樾的戶口本裏,結果打開一看,發現他兒子都有了,也是能耐,不知道戶籍同志當初看着岱樾時心情是怎樣的。

岱樾趕緊解釋說是他哥的,但他哥當年不見了,所以他侄子岱慧寧被他放他大伯家當了好幾年的黑戶口,後來要讀書了,岱樾才想辦法給上到了自己戶口上。

我問:“他一直在你大伯那裏?你大伯不是和你關系一般嗎?”

“我也不能把他帶身邊啊。”岱樾說。

“小孩怎麽樣?”

岱樾說:“挺聽話的,讀書很認真,就是有點內向,不是很愛說話,膽子不大,身體也不太好。”

我說:“快過年了,放寒假了把他接過來。”

岱樾一怔,有點懵地看着我,半晌說:“不用啊。”

我也不好說是我對他那嫌貧愛富最近幾年總要給岱樾介紹沾親帶故的相親對象的大伯家積怨頗深,就不想他每次還要為了他侄子過去,只是說:“寄人籬下,對小孩也不好。”

岱樾肯定也挺清楚他大伯家尿性的,想了半天,沒說話。

我直接把這事給敲定了,又問了一句:“你哥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岱樾低聲說,“但我沒跟他說過。”

我沒問他為什麽沒說,大概他也很清楚,說不說都沒有很大的意義吧。岱慧寧他媽跟岱野也就是露水情緣,岱野不是個會為了孩子收手的人,萬一突然腦子短路跑去看個熱鬧,指不定還會給小孩惹來麻煩。

岱樾半晌又說:“還是不接了吧,我一直都說我哥在這邊工作,有時候裝成我哥的身份過去的,接過來容易露馬腳。”

我問:“那你戶口?”

“也沒人找我看戶口本,”岱樾說,“本來打算等小孩再大一點,如果到時候我哥還沒找到,我再說真相,也比現在說好。”

我想了想,說:“還是接過來。”

岱樾又考慮了一陣子,點點頭。

也沒多久就放寒假了,我這段時間把岱樾那房子給倒騰了一下,買的買,改的改,小書房弄成了小孩兒的房間,特別滿意。

視頻的時候我給岱樾看,他反正就說好好好。

說完就看見鐘百花那張臉湊過來,在手機屏幕上皺着眉頭盯着我看:“你到底都在幹什麽?”

我打招呼:“鐘總。”

鐘百花瞪我兩眼,又扭頭走了。

我問岱樾:“開會呢?繼續吧。”

岱樾說:“休息,等會兒才接着開,年底彙報,做完了就放年假,我先去接了人再回去。”

“嗯。”

再過幾天,岱樾就領着他侄子回來了。

我開門一看,就覺得很啧了。岱樾他媽的基因是真強大,兩兄弟就算了,現在岱樾他侄子基本也是縮小版,而且可能是性格和年齡問題,或者健康和營養不好的問題,看着特別纖細,如果不是那寸頭和土土的衣服,我就要當這是個小姑娘了。

岱慧寧跟在他叔身邊,看起來特內向,一雙眼睛偷偷地看我,好半天才小小聲叫了句“哥哥”。

岱樾咳嗽了一聲。

岱慧寧茫然又害怕地看了一眼他叔。

“紀總,你笑得有點明顯。”岱樾說。

對不起,我不是笑你,我是暗爽。

“路上說了,這是洵陽叔叔。”岱樾對岱慧寧說。

岱慧寧頓時臉紅了,尴尬地看看我又看看他,最後看回我臉上,局促地扯着衣角,聲音更小了:“對不起……洵陽叔叔……”

本來挺好的事兒,我見岱慧寧這樣子,心裏不好受起來。我沒接觸過這樣的小孩兒,六年級了看着還矮矮小小的,又局促不安,還沒我小一的五弟五妹大方,更別提紀帥了。紀帥六歲的時候,已經是一霸了。

岱樾跟他哥一樣不會養孩子,他哥對他是溺愛,他對他侄子是放養,唉。

“把人往年輕叫是好事。”我拿拖鞋給岱慧寧,“換鞋。”

岱樾反正也不指望我做飯了,擱下他侄子的行李就去廚房做飯,我就帶小岱去他卧室:“這是你房間。”

小岱特別拘謹,但眼裏是高興的,好奇地使勁兒瞅,過了會兒又看我,小聲說謝謝。

我摸了摸他的頭:“有事情找我說,把這當你自己家。”

他怯生生地點頭。

我又問:“岱樾對你不好嗎?”

他怯生生搖頭。

“那你大方點,別怕他。”我說,“他以前是要工作,所以把你放在伯爺爺家裏,以後不會了。”

小岱的眼睛裏面有一絲喜悅,卻又很快閃了過去,不是很相信的樣子,讪讪地看着我不說話。

“伯爺爺打過你嗎?”我問。

小岱緩慢地搖頭:“沒有。”

這我倒是信,但看這樣子,估計不挨打也過得很灰姑涼了。就算沒我想象的那麽慘,怎麽說都不是自家的孩子,不盡心也難免。

“不騙你,以後就住這,好不好?”我問。

小岱又看了看房間,猶豫地看回我臉上,半晌才低着頭小聲說:“要問,叔叔。”

我的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我懷疑小岱早就知道“他爸”是他叔假扮的了。

我塞給小岱一個手機一包零食,讓他自己玩,就去廚房找岱樾,跟他說我要給小岱轉學過來讀六年級下學期,正好升這邊的初中。

岱樾正在剖魚,舉着菜刀一臉懵地看我。

我懷疑他總是夢到被魚吃是因為他殺多了魚。

我說:“你先把刀放下。”

他把菜刀放下,洗了洗手,解釋說:“我大伯他們家沒虐待他,我以前也懷疑過,但問了他,他說沒有,其實他跟我大伯家的小孩關系還挺不錯的,平時也沒這麽內向,這是還不認識你,所以顯得膽小了點。也沒營養不良,體檢都沒問題,我前兩年見他矮又總生病,領他去醫院檢查,醫生說他可能是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良,剛送酒吧那去的時候也沒人會照顧嬰兒,後來送去我大伯家之後倒還好多了。”

“我沒說你不盡心。”我斟酌着說,“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知道他爸的事?”

岱樾一怔,随即解釋:“不會吧,我大伯他們都沒看出來。”

“別小看小孩。”我從櫥櫃裏面拿出杯子,給自己泡了杯茶,“我正好也不忙,他給我作伴吧。”

岱樾有點茫然的樣子。

性格不同,經歷也不同,他很可能是真不懂。

我也很難和他解釋,我想起了我小時候。就算周圍的人确實對自己很不錯,但那種始終都覺得自己游離在外的感受,其實是很難受的。

小岱又和岱樾長得很像,我就很希望他能不難受。

當然了,我也有私心。

其實我挺懷念家裏熱熱鬧鬧的樣子,但是紀家和我沒有太大的關系了,我急切地需要給自己增加新的聯系。

作者有話要說:

紀總很溫油的,不造能不能體現出來w當然,他也确實是年紀到了,父愛泛濫(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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