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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進水後,你怎麽弄得。”我問夏。
“那個水,一下子就進來了,吓死我了,幸好反應快,立馬跑到平房上,穿着雨衣在平房上淋了半夜,屋裏的水啊,就一直漲,一直漲。”夏手腳并用的給我比劃着,像看見了什麽稀罕物一樣。
這裏是城市的低窪地帶,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街頭的幾家大酒吧和KTV更是傷的不輕,好幾家電視臺圍在那裏播報新聞。
我和夏坐在櫃臺上,抱着夏昨晚搶救出來的大西瓜,趁着清晨涼快,還沒有變質,權當早飯解決了。文豪蹚着水走進來,依舊面無神色。
“你家怎麽樣啊?”夏詢問到。
“沒事。”
“那就好,你家地勢高,應該沒事。”
“我爸死了。”文豪看着夏說。
夏聽到後,靜止住了,看着文豪,眼睛一眨不眨,身體突然哆嗦了一下,往後一震,我趕緊伸手從背後扶着夏,夏把我手拿開,我看見夏的胳膊上,滿是豎起的雞皮疙瘩。
我看着文豪,他很平靜的站在原地,等着夏反應過去後,問他問題,夏也很平靜,沉默幾秒後,問“怎麽死的。”
“昨晚下雨,我家跳閘了,他去掰閘,不小心沾水被電過死了。”
夏聽完後,轉頭看了我一眼,轉頭對文豪說“把喪事辦了吧,天熱,擱不住。”
“沒有親戚,埋了就行。”
“不,一定要辦,辦的讓所有人都知道。”夏說。
文豪站在那裏眨了幾下眼,眼睛向上一翻,看着夏,說“好。”然後轉身又蹚着渾水離開了。
夏吃着瓜,閉着眼,想着事情,我戳了戳夏,剛想說話,“哎,你說···”
“別說,吃東西別說話。”夏根本沒有讓我說話。我會想起前幾日文豪問夏的話,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哥。我去看看。”夏把西瓜放在櫃臺上,從上面跳下來,濺起不少泥巴,蹚着渾水往文豪家走去。我起身時,夏連頭都沒有轉,跟文豪一樣毫無感情的聲音,平靜的說“別跟着我。”
我清理這洪水留下的爛攤子,夏下午才回來,看着我說“哥,明天出殡,煙爺沒法來,你替他喝酒去。充個人數。”
我點點頭,夏去的時候,衣服滿是黃泥,回來的時候,倒是收拾的一幹二淨,夏熟練的在櫃臺下面的抽屜裏掏出記事本,記事本已經被水泡的粘在一起,夏一頁一頁慢慢挑開,字還是看的清楚地,夏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找的電話在第幾頁。
是喪殡電話,夏把電話給文豪發過去。這些本應是文豪媽媽辦的事情,如今都要文豪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辦。
夏蹲下來,挨個拉開最底下的幾個抽屜,全泡了,所有的書都吸滿了水,體積膨脹,拉開的時候,上面的書都蹭的爛掉了,夏看着書,臉扭成一個苦瓜,眉毛皺的快連成一片。
“回頭在買就是的,我那裏也有書讓你看。”我勸夏。
“我昨晚怎麽就把這茬忘了呢,我以為我多喜歡這些書呢,來了個水,就忘了搬出去,也不過如此嘛。”夏站了起來,用腳踢了踢這些書,找出一個大袋子,把這些進水的書全都倒進去,當垃圾扔了。這些書,裝了整整兩大袋子,夏雖然裝書的時候,就像裝垃圾一樣無感,但眼神裏滿是不舍和失落。
下午,酒吧根本無法正常營業,酒吧也不能住了,我問夏,“你去哪裏住?”
“嗯?”
“要不去我家吧,我都給你說了,我是跟你開完笑的,你還有東西在我家。”
“不用,我一會還有事要幹。”夏騎車,正要離開,我憂郁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明天我生日。”
“生日快樂啊。”夏笑着對我祝福到,不走心的祝福到。
我點點頭,閉上了嘴,把門簾拉下來,轉身走了,都講話講到這裏了,還聊個什麽勁。我人畜無害的活了三十年,今天鐵生生的被扣上了壞人的帽子,我着急解釋,想幫助她,可是啊,有些人心,是捂不熱的,除了作罷,我還能怎樣。
我回家了,家裏停電了,有點悶熱,我的心沒有以往的的傷感,反而有點心痛,躺下後迷迷糊糊的睡了。
半夜,我一個人坐在床上,不知什麽時候來的電,空調冷的要命,客廳卧室都空蕩蕩的,放佛我也不存在,這種感覺,挺瘆人的,整個房間被冷氣充斥着,像個巨大的停屍間,我伸手拉開燈,走到陽臺,天上還有幾顆星星,沒有月亮,星星看起來十分突兀,天上有雲在飄動,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摘下一朵,帶我神游。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想永遠停留在今晚,安靜又美麗的夜晚,這十年,我習慣了一個人,從來不曾在夜間想起過誰,不是我心腸冷漠,而是太過忙碌。這幾個月,這是我這幾年裏,第一次如此享受夜晚,雖然心情不好,夜夜失眠,但還是喜歡在心情惆悵,思緒飛揚時,想點什麽。
今夜,我想起了夏,我想明天過生日的時候,有個人陪我說說話,夏這個人,看似人前活潑可愛,陽光開朗,人後沉默寡言,不會對任何人吐露心跡,遇見人首先懷疑是不是個壞人,又以最壞的情況懷疑人,但自己啊,看似冷酷,又是個熱心腸的人,又不願承認自己是個好人。
我想起夏時,我也不知道想的什麽,腦子就是有這個女孩的身影,蹦蹦跳跳,哈哈大笑,我使勁的晃了晃腦袋,想把這個身影從我腦袋裏甩掉,不停地說服自己,一定是因為年紀,我羨慕夏的年紀,所以才想起了她,一定是這個原因。
我想在三十歲生日的前一夜死去,不在遭受一點黑夜的折磨。可一想到明天就要見到夏,她還在嘗遍人間的苦楚,需要我的幫助,我又打消了隐藏在內心的念頭。
我的腦子裏還沒有甩到掉這個身影,便沉沉的睡去。早上,夏給我電話,說“哥,你來嗎?煙爺已經随錢了,你來替他吃飯吧。”
我的生日,要去參加一個男人的葬禮,這個人,幾天前還揚鞭抽打了我,而我之前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夏站在院子裏,男人躺在屋裏的棺材裏,我站在夏身邊,看着這一切,就像一場夢,前幾天,這個男人還生龍活虎,對文豪拳打腳踢,今天就靜靜的躺在裏面了,女人跪在棺材邊,摸着眼淚,哭的傷心欲絕,文豪跪在一旁,依舊面無表情,文宇也在一旁,看到夏,喜滋滋的跑過來。
文宇也認識我了,小手勾住我,沖我笑笑,文宇太小,或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以為一直欺負媽媽哥哥的壞人去世了。
夏蹲下來,小聲的說“今天,不許笑哦。要不以後我就不和你玩了。”文宇聽見夏的話,收起笑容,變成了和文豪一樣的神情,接着,夏讓文宇把哥哥喊出來。
夏看到文豪,立馬沒有了好脾氣,生氣的問“為什麽不哭,今天來那麽多人,弟弟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該哭的時候,一定要哭出聲來。”夏囑咐着文豪,文豪依舊是那副臉,點點頭,回去接着跪着。
來的人不多,但都知道男人讓電過死了,紛紛送上關心,還不停的議論,說一個女人怎麽養活兩個兒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更何況兩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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