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歸程之前

第二天，思凡伊爾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中醒來。淡藍色的窗簾被風吹起如風帆，花瓶裏的蝴蝶蘭換上了新的一捧，清風一吹，送來一陣清新的香氣。

“哈——”思凡伊爾伸了個懶腰，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氣——頭痛痛痛！思凡伊爾一手扶上腦袋，宿醉的後遺症啊！不過再痛也得起來，翻開被子，下床。

換衣服，洗漱，梳頭，思凡伊爾一樣一樣做下來，精神也漸漸清明。吱呀一聲，打開卧室通往客廳的白色木門，走在撞色拼花的地板上，思凡伊爾頗意外地看到圓形小客廳裏坐着位熟悉的精靈。

“瑟蘭迪爾，早上好！你……怎麽在這？”今日瑟蘭迪爾換上一身暗紅長衣，長衣上整齊地排列着金色紐扣，一頭金發清清爽爽地披在腦後。

“今早沒有事。”陽光照進大廳，照在瑟蘭迪爾英俊的臉上。他的語氣輕快自然。

“你們不開會嗎？”

“今早放假，下午才繼續。”

思凡伊爾了然的點點頭。昨晚的仲夏舞會估計四方精靈都累了，好好休息休息情有可原。

瑟蘭迪爾昨晚并沒像思凡伊爾那樣豪飲，因此今早照常起床。白芍是解酒良藥，加在味甘的奶茶裏最合适，又想到昨晚最後暈得找不到自己房間的某家夥，瑟蘭迪爾只好一大早起來好心地泡了壺白芍奶茶來。

長頸的白瓷茶壺上繪彩鑲金，瑟蘭迪爾拿着茶壺倒了一杯，推到思凡伊爾面前。茶杯裏的茶熱氣騰騰，冒着袅袅的煙，顯然是用魔法保溫過的。

思凡伊爾不知這茶的來歷，加上本來就口幹舌燥，這會兒只顧拿起就喝。就在她馬上要碰到杯沿的時候，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放下茶杯，思凡伊爾走過去開門。

林頓燦爛的陽光從打開的門裏照進來，日光張揚，把白色的宮殿照得明豔動人。在門前站着一位精靈，他黑褐色長發，一身深藍長袍，高鼻深目，斯文俊美。

他向前微行一禮，右手端着一個銀質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壺玻璃裝的金黃色液體，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思凡伊爾小姐，在下林德爾。奉大人之命送來夏荷蜂蜜茶，以解酒後頭痛！”男精靈把手中的托盤遞上，金色的蜂蜜茶裏飄着瓣瓣荷花。

思凡伊爾看到這玻璃茶壺就已想到了制茶之人，畢竟不是第一次喝，當初在藍山醉酒之後也是他專門做了這夏荷蜂蜜茶來為她解酒。想到這，思凡伊爾不自覺揚起嘴角：“你在這稍等。”說完思凡伊爾轉身一陣風一樣的向卧室跑去，然後又一陣風回來，她把一支純藍的蝴蝶蘭輕輕放在林德爾的銀色托盤上，“轉告你家大人，說我十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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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爾有些意外地看看那支蝴蝶蘭，最後了然微笑着說：“思凡伊爾小姐的話我一定帶到！”

思凡伊爾美滋滋地端着玻璃茶壺回到客廳，又美滋滋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清甜可口，真好喝！

“瑟蘭迪爾，嘗嘗？”當思凡伊爾給瑟蘭迪爾倒茶的時候，才發現對面人的不對勁，“怎麽了？”

剛剛在客廳，發生的一切都光明正大地落入了瑟蘭迪爾的眼裏。看着思凡伊爾愉快地喝着玻璃壺裏的茶，又看看眼前的茶杯，瑟蘭迪爾眯了眯眼睛，“這是誰送來的？”他冷冷的問。

“埃爾隆德”，思凡伊爾答，“這雖然是人類的解酒方子，但很管用！”

“哼”，瑟蘭迪爾嗤笑一聲，“你跟他的關系倒是很好！”

畢竟活了上千年，思凡伊爾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埃爾隆德、瑟蘭迪爾再加上她，三個人碰面的場景目前為止只有1次，那就是昨晚的舞會。在舞會最後的長橋那，似乎瑟蘭迪爾就對埃爾隆德有些反感了，唔，雖然當時她醉了，沒反應過來，但是現在她明白了！既然如此，那肯定是兩人在政見上有分歧，說不定在會議上還吵了架！思凡伊爾在心裏對自己的推測點點頭，然後決定公私分明，就事論事。

思凡伊爾稍稍思考後，說道：“埃爾隆德是半精靈，他的親弟弟選擇成為人類。為了照顧弟弟，他在人類社會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對中洲的其他地域也多有了解，而且他本人極其擅長醫術。我與他在外結識已經五十多年，他是位正直、博學、善良的精靈，一直給我很多幫助，我也把他看做推心置腹的朋友……瑟蘭迪爾，我希望你不要對他抱有偏見。”

瑟蘭迪爾不回話，手指沿着茶杯細細摩挲。

“瑟蘭迪爾？”

瑟蘭迪爾站了起來，“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說完擡步走了出去。

客廳的門又一次推開，思凡伊爾把王子殿下送到門口。瑟蘭迪爾朝思凡伊爾點點頭，朝左邊走去。

米斯隆德的白色宮殿設計精巧唯美。瑟蘭迪爾走在白色石子路上，是夏，花園裏的玫瑰花開得爛漫。他們只是好朋友吧，他想。

塔山鎮，林頓腳下最熱鬧的人類市鎮，出産享譽中土的精美絲綢。

此時，思凡伊爾和沙倫正走在這車水馬龍的塔山鎮上。再過幾天他們就要啓程回大綠林了，“在走之前總要帶點什麽吧”沙倫如是說，所以他們一大早就輕車簡從從米斯隆德趕來此地。

從安靜優雅的精靈世界來到熱鬧繁華的人類社會，沙倫和思凡伊爾都很有興致。他們先在酒館飽餐了一頓，然後尋到了本地最大的布店。

“我向二位保證，我們店有整個中土最精美的絲綢，任何顏色、任何樣式，一定能讓二位滿載而歸！”他們走進店裏時，店主吹着胡子說到。他紅潤的臉頰和胖胖的身材都看得出營養很好。

沙倫邊走，就看上了一個布袋子。思凡伊爾扯扯他，“好貨在二樓，走！”

順着臺階上到二樓，比起一樓果然上了一個檔次。思凡伊爾作為一名女性，怎麽會錯過購物的好機會！喬伊絲、露意莎、安吉……她的朋友和親人們一個都不能少！不一會兒，她就包着滿滿一懷抱布站到了沙倫面前。沙倫懷裏的東西就少多了，大多是暗色系的布，畢竟是男精靈嘛！

“思凡……”，沙倫睜着大眼睛看着思凡伊爾，好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是不是……太多了？”

思凡伊爾走到房子一邊的隔門處，那裏有張空桌子，她把懷裏的布放到上面。聽到好友的話後就掂量着看桌上的布，“好像是多了點。”但是……思凡伊爾挑挑選選，這裏哪一匹都很好啊！哪一匹都舍不得不買啊！算了，還是都買回去吧……嗯，心裏一錘拳頭，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沙倫也走過來，把布也放到桌子上。

思凡伊爾注意到，在一群暗色布料裏放着件白煙色的斜紋絲綢。她不懷好意地挑挑眉，手指流連到那塊布上，“讓我猜猜，這匹布……是送給露意莎的！”整個大綠林都知道沙倫喜歡露意莎！

沙倫倒沒一點不自然，點頭笑道：“就是送給我心愛的露意莎的！”

“啧啧。”思凡伊爾忍不住感嘆一下。

“倒是你，這幾匹布是送給誰的？不要告訴我說你要拿來自己穿啊！”沙倫指指思凡伊爾那堆裏幾匹深藍和煙灰色。

“送我父親和希爾斯的。”

“哦——？”沙倫把疑問詞拉得長長的。

“怎麽！？”

“我們尊貴的王子殿下就沒有嗎？”沙倫誇張地問。

思凡伊爾愣了一愣，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

“思凡？”沙倫小心地問。

思凡伊爾反應過來，彎了彎嘴角，“沒事。”

沙倫自覺失言，便沒在往下追問，自顧自看起挑選好的布料來。

“沙倫，為什麽……你要問我有沒有送瑟蘭迪爾的？”樓下是熱鬧的市鎮，更顯得這二層小樓的安靜。思凡伊爾聲音響起，帶着點澀澀的味道。

“唔……”，沙倫有些尴尬地來回摸着布料，“以前，我覺得……嗯，只是個人認為，你……蠻在意殿下的。”

“是嗎？”思凡伊爾目光定在面前的隔門上。

“不過，都是會變的嘛！我就覺得你從外面回來後變得不一樣了！”沙倫高興的找到了對話的突破口，“你比以前成熟、漂亮了！”

思凡伊爾回過頭有點無奈的看着好友，剛剛難堪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嘿嘿-嘿嘿！”沙倫傻笑。

“老板”，思凡伊爾看到樓下晃過的胖胖的身影，開口叫到。

老板馬上就上了樓，“二位，有什麽我能為你們做的嗎？”

“流水紗，這有嗎？”思凡伊爾很專業地問到。

老板眉心一皺、臉垮下來，“小姐，既然你能這麽問，那我也不瞞你。說實話，本來還有最後兩匹流水紗的，但前天正好被人預定了，現在我是一個布角都沒了！”

思凡伊爾嘆了口氣。流水紗，布如其名，像流水一樣的絲綢，穿在身上婉約動人。它也是塔山鎮最聞名遐迩的布料。不過這絲綢極其難得，據說一名織工織一年才能得一寸，所以上好的流水紗往往有價無市。本來思凡伊爾也只是抱着試試的心态，沒有，也是正常的。

“那就把這些包起來結賬吧！”思凡伊爾指指桌子上選好的布料說到。

兩人走出布店，正是午後好時光。思凡伊爾和沙倫把買好的東西打包到馬上，這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同時，在布店的二樓。

隔門後，坐着兩位長發長衣的精靈，他們中間的桌子上放着一壺茶，兩個杯子。原來他們一直坐在這裏。

胖乎乎的老板匆匆上樓，手裏捧着兩匹如流水般絲滑的布料，“二位先生，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夥計終于找到了！”然後獻寶似的捧上，“你們訂的流水紗！”一匹淺綠色，一匹珍珠白。

黑發的精靈率先站起來，走到老板面前細細看了看，然後回頭帶着笑意說到：“瑟蘭迪爾，我要白色，你要綠色，怎麽樣？”

瑟蘭迪爾看了眼那如流水般傾瀉的布料，又看了眼黑發精靈。

“埃爾隆德，那就如你所願吧。”

夏日的暑氣一天一天降低，待到米斯隆德的茉莉花落下第一片葉子，思凡伊爾也終于要踏上歸途。

此時，思凡伊爾正在自己屋裏收拾行裝，帶來的衣服、雜物和買的布料把大大的包裹塞得鼓鼓囊囊。

篤篤篤。

思凡伊爾走去開門。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埃爾隆德。

“都收拾好了？”男精靈笑問，看向那大大一包行李。

“嗯。”思凡伊爾點點頭。

“恐怕……你還得在行李裏多添一樣東西。”埃爾隆德從廣袖裏拿出一個深色的布包放在桌上，一笑，“送你的禮物！”

“哇！”思凡伊爾很給面子的一聲驚呼，兩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布包，“嘻嘻，埃爾，又讓你費心了！”

“不打開看看？”

思凡伊爾忙不疊地點頭，伸手解開包裹——維拉啊！

這次思凡伊爾是真的被驚到了：桌上一片水澤光華，如流瀉的白色瀑布般的布料攤放在上，手指摩挲，浸涼絲滑的手感仿佛流水涓涓而過，帶出一片粼粼波光——“流水紗！”思凡伊爾長大嘴巴。

“喜歡嗎？”埃爾隆德把胳膊放在桌上，手撐腦袋，笑嘻嘻地問。

“喜歡！”思凡伊爾斬釘截鐵地說。接着，想起什麽，“我前幾天跑去買來着，結果賣布的老板說已經沒有了！說，是不是你捷足先登了？”

埃爾隆德只是笑，然後才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哼！”思凡伊爾狀似生氣，“反正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和我搶東西！”她明顯是想到當年兩人搶草藥的事兒了。思凡伊爾喜滋滋地拿起布料在手中比劃，腦袋中已經開始勾畫把它做成衣服的樣子了。

“據說，塔山鎮的男人如果想要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聘禮裏必須要有一匹白色的流水紗。”埃爾隆德理理袖口，慢悠悠地說到。

思凡伊爾手一僵，兩眼瞪着眼前的珍珠白布，然後僵硬地扭頭去看坐在旁邊的埃爾隆德。

“不過那是人類的習慣，我們精靈不必遵守。”好像尴尬的只有思凡伊爾一人，當她聽到埃爾隆德好整以暇地說完後一句。

“對……”思凡伊爾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不必遵守。”

“我不打擾了，先收拾東西吧。明天見，思凡！”埃爾隆德起身告辭。

“嗯，明天見！”思凡伊爾機械性地把對面人送到門口。

白色的大門打開又關上，思凡伊爾呆愣地盯着木門，腦子裏還回旋着埃爾隆德剛剛的兩句話：

“據說，塔山鎮的男人如果想要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聘禮裏必須要有一匹白色的流水紗。”

“不過那是人類的習慣，我們精靈不必遵守。”

……

…

思凡伊爾并不笨，潛臺詞還是聽出來了，也就是說如果精靈想娶自己心愛的女精靈，不一定要送流水紗咯，可是埃爾隆德還是送了她流水紗，而且埃爾隆德還好巧不巧的是位半精靈，有一半人類血統！最後那句“我們精靈不必遵守”，你确定不是在畫蛇添足嗎？越描越黑嗎？？欲蓋彌彰嗎？？？

思凡伊爾頗煩躁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埃爾隆德喜歡她？如果不喜歡，幹嘛要送流水紗，送流水紗也就算了，還偏偏提起人類的傳統！要說他真是無意提起、随口亂說的，那思凡伊爾還真不信！認識這麽多年，埃爾隆德絕對是‘大腦管理嘴巴’的人，不會像沙倫那樣說話不着調。所以，既然埃爾隆德這麽說了，那是不是就是在暗示……他喜歡她？

思凡伊爾以手撐下巴，仔細回憶起他們認識以來的場景，也許是她記憶力太好，竟記得意外地清楚，總結起來：埃爾隆德對她很好，除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在思凡伊爾的印象裏，埃爾隆德是個溫柔、智慧、厲害的精靈。他明明有很多悲傷的往事，卻偏偏善解人意地去安慰每一個受傷的生靈；他很強悍厲害，殺食人妖就跟切白菜一樣，但他不喜歡用武力去解決問題；他博聞強識、幽默風趣，能說出每處風景的傳說并把它們說講得津津有味……他像一本溫柔的書，有厚重的故事并且翻開每一頁都會令人感動。

思凡伊爾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樣的男精靈喜歡她，真的嗎？

第二日，是大綠林代表團集體離開林頓、踏上歸程的日子。思凡伊爾起了個大早。

“咦？”

“思凡伊爾小姐，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一位穿素衣的女精靈向剛醒，正從床上坐起來的思凡伊爾提裙行禮。

“沒事。”思凡伊爾揮揮手。

素衣精靈起身，走到陽臺，把昨天蔫了的蝴蝶蘭取走，然後把手裏新摘的藍豔豔的蝴蝶蘭插進去。

思凡伊爾把這些盡收眼底，“我住在這兒的這段時間，都是你幫忙換的花？”

“是的，小姐。”

“可是我在米斯隆德的花園裏都沒看到過蝴蝶蘭，你這是去哪摘的？”米斯隆德的花園裏到處開着迎風招展的玫瑰，所以思凡伊爾除非必要，是不會去逛花園的，她玫瑰花花粉過敏。

“隆恩灣的一處河谷，離這不遠，長着成片的蝴蝶蘭，現在正是她們盛開的季節。”

原來還得專門跑出王宮才能采到，思凡伊爾感激地說：“真是麻煩你了，天天跑這麽遠！”仲夏舞會她還用蝴蝶蘭當了頭飾呢！

素衣女精靈捂嘴一笑，“小姐，那你可感謝錯人了，天天去采花的可不是我！”

“那是誰？”

“是我們林頓的埃爾隆德大人。”

早上，陽光和煦溫柔，大綠林代表團共三十餘精靈的隊伍排成兩列整齊地站在米斯隆德宮殿的出口長橋上。大綠林國王歐羅菲爾攜王子向前與林頓至高王吉爾加拉德告別。思凡伊爾在隊伍裏望向不遠處站在兩位國王後面的精靈。今天埃爾隆德換了身灰藍色長袍，襯得人風神俊秀，沉着地站在那裏。

思凡伊爾想起昨天的推測和今早關于蝴蝶蘭的對話，現在又見到這事件中心的主角，一時之間，心裏七上八下。

話別一會兒就結束了，歐羅菲爾和瑟蘭迪爾父子倆回到隊伍。綠色的旗幟飄揚起來，在藍天白雲下迎風招展。思凡伊爾随衆人調轉馬頭，向來時的方向進發。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回首一顧：金色陽光和白色宮殿都是背景，那名黑發長衣的精靈靜靜站在橋頭，風吹起鬓邊黑發，他溫和一笑，天地清華。

“注意看路！”瑟蘭迪爾忽然開口提醒她，她才收回視線。

三十餘精靈的隊伍漸漸消失在平原遠方……

第三卷 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