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父親

第二紀元，1701年，冬，洛汗峽谷。

人類和精靈的聯盟以峽谷為背，四十萬大軍在東面紮營，千裏沃野，依着黑山白水，目之所及具是尖頂帳篷，人類的、各族精靈的各色旗幟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獵獵飛揚。

“嗚嗚——”，兩聲號角吹響，代表一場戰役的結束，聯軍部隊從黃昏的平原上回來。戰士的身體裏是疲憊的心靈，這只是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裏一個微不足道的、也許根本不會載入史籍的一場小仗。在過去的三年裏，他們經歷過太多這樣的小打小鬧，除了流過的鮮血和日複一日的黃昏，沒有人會記得。殘酷、死亡，日漸侵蝕着這支聯盟！

紮營的最北，是一片綠色褐邊的尖頂帳篷，綠色的旗幟在彌漫着血腥的營地裏鼓鼓飄飛。

“情況怎麽樣？”問話的精靈只能看到背影，他穿一身銀色铠甲，铠甲上的黑紅色血跡還未幹透，粘在衣服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他坐在一張白色的床鋪前，背影顯得有些佝偻。

一身白袍的醫生望着床上的精靈，眉頭糾結起來，“不樂觀……我們需要阿西拉斯草，許多的阿西拉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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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綠林。

冬日，陽光稀薄，寒風呼嘯。年老的山毛榉哆嗦地抛下一地落葉，北風一卷，便在幹硬的地上打滾。雪還未降，到來的先是凜冽的冬風，又冷又硬地吹在臉上。思凡伊爾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收攏，然後擡步往阿蒙蘭的王宮走去。

“喬伊絲！”

名喚喬伊絲的女精靈，灰色長袍，長長的頭發散在身後，面容蒼白憔悴。聽到有精靈叫她，她原本就不快的腳步停了下來，慢慢轉過身，動作悄然如風中枯葉，“思凡伊爾。”她回應道，聲音黯淡。

思凡伊爾腰別一對銀質雙刀，背負長弓白箭，一身紅色滾銀邊勁裝，英姿飒飒的站在白色王宮階前。快行幾步走到喬伊絲身邊，“一起走吧”。

兩個女精靈安靜的走在空蕩的王宮裏。阿蒙蘭的王宮原先門庭若市，而現在，綠林裏的大半人口都去了戰場，連帶着王宮都寂寥了下來。仆人們都形色匆匆，留守的大臣和戰士總不能舒展眉頭。

思凡伊爾想開口說點什麽，張張嘴巴，最後打消了攀談的念頭。戰争已經進行三年了，大綠林隔半年會往戰場上輸送一次補給，相應的，接回那半年的陣亡名單。大大的羊皮紙名單會貼到阿蒙蘭的中心廣場上，那個時候的心情，跟等死差不多！她的朋友，喬伊絲，家裏所有兄弟都上戰場了。不久前，喬伊絲哥哥的名字出現在了名單上。曾經多麽鮮活的生命，最後不過是薄薄黃紙上短短一行，連屍首都埋在了異鄉……

“我突然覺得生命永恒是件很悲哀的事”，灰色的長袍邊角被風卷起，走在思凡伊爾身邊的喬伊絲停下，聲音淡得幾乎要随風飄遠。

思凡伊爾凝視着喬伊絲，自己都沒意識到眉頭擰成了結。她當然知道喬伊絲話裏的意思，或者說，她早已覺得活得太久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中洲的幾乎所有除了精靈之外的所有生靈，矮人、努曼諾爾人、霍比特人，或者樹木、花草、山川、河流……生命都是有限的。人類從呱呱墜地到化為塵土不過百年，滄海變桑田不過千年，而所有這些改變在精靈眼裏，都不值一提！永恒的壽命給了精靈無可估量的影響！我們從來都不習慣死亡、腐朽、親人別離，一旦這些厄運來臨，如果說生命永恒，那麽傷痛也是永恒的！悲傷，能殺死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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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伊絲，我們需要你，你一定要堅持住！”思凡伊爾握住好友冰涼的手，鄭重說。

蒼白的嘴唇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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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問題？”坐在上首的班克羅夫·科菲爾大公眼神巡視過衆精靈，見衆精靈都無問題，陳詞道：“那麽，今天會議就到這裏！”作為大綠林元老重臣，這次戰争他被留下，負責主持王國的各項工作，而這擔子并不輕松！綠林裏七成男性去了戰場，留下的男精靈不僅負責武器的打造以便補給，還得分出人手巡邏保護國境內的安全。許多原來由男性擔任的工作落到了女精靈肩上，比如瑞德家的露意莎負責糧倉管理，自己的女兒統領了一支森林衛隊。

“思凡。”将出門時，負手站在書桌後的科菲爾大公叫住自家女兒。

思凡伊爾回國身來，“父親，還有什麽事？”

科菲爾大公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兒，在思凡伊爾等得耳朵都豎起來的時候才又開口：“前線來信，說緊急需要一批阿西拉斯草。”

阿西拉斯草，一種開着白色小花的不起眼小草能把随風飄來的邪惡力量轉化為成長的養料，被第一紀來到中土的諾多精靈發現，奉為解除黑暗的天賜良藥！可惜，這種草一年一枯榮，只有春天才能在隐蔽的山谷或原野角落采到。

“下半年的補給早已送去，新一批的阿西拉斯草……這樣的天氣哪裏去找？！”思凡伊爾瞟了眼窗外瑟瑟寒風。

其實需要阿西拉斯草一事，思凡伊爾并不奇怪：他們的軍隊面對的是邪惡的索倫，那個魔頭治下的戒靈運用巫術的能力可謂爐火純青。從戰争開始，他們就不斷供應前方阿西拉斯草。

“我已經派人挨家挨戶地去尋問還有沒有剩下的阿西拉斯草，可惜，就只有兩株。”

阿西拉斯草藥力極強，幾乎能祛除一個精靈所能承受的黑暗侵害的極限！但是，如果只有兩株的話……

“前線有上萬名戰士，兩株阿西拉斯草……”有冒着風雪、冒着半獸人一路上的圍追堵截送去的必要嗎？

科菲爾大公沒有回答思凡伊爾的話，徑直走到地圖前，手指循着地圖上的線路說到：“不走安都因河，那裏的半獸人不好對付，而且不知什麽時候會碰上。走迷霧山脈，然後走西邊，從後面繞至洛汗峽谷。”

大冬天的翻越迷霧山脈，啧啧，思凡伊爾光想想就覺得胃疼！緊接着……

“這次的任務，你去！”

……

思凡伊爾看着自己的父親。

“是，你去。”科菲爾大公補充道，“騎着灰隼，四日之內必須到達前線！”除了飛去，沒有其他可能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到達的了！

思凡伊爾眸子慢慢斂起來，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是，保證完成任務！”右手放在了心口。

臨出門前，思凡伊爾才想起一個關鍵問題，“這藥是送給誰的？”

科菲爾大公緩緩答：“瑟蘭迪爾殿下。”

當天下午，在科菲爾大公的目送下，思凡伊爾披着厚鬥篷，帶着随身武器，頂着越來越嚣張的寒風，騎着比剛來時又長大一號的灰隼溫迪飛走了。

天空是冷硬的鐵灰色，綠林的樹木光禿禿地直至天空。生命無常，科菲爾大公想，以前的時候，他覺得女兒乖巧，便常常管着兒子，結果離家出走的是女兒，留在身邊安穩成長的是兒子；後來打仗，他舍得了兒子去戰場留下女兒，卻最終還是把自己最後一個孩子也送了去……

天空之下的蒼蘭府，階前的蒼蘭花已枯敗凋零。寒風蕭索，吹起科菲爾大公的深藍長袍。維拉在上，願你保佑我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