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公子變娘子

“白素貞依照觀音指引,來到杭州西湖尋找前世救命恩人許仙。途中遇見青蛇,兩人結為主仆,更以姐妹相處。青白二蛇妖在西湖的斷橋上找到了許仙,白素貞和他一見鐘情,并且主動以身相許,與許仙結為夫妻……”

西湖斷橋,明媚春光被雲雨遮蔽,一湖碧水卻有無數珠花綻放。許宣被淋了一身,手中握着雨傘卻不撐開,只是愣愣地望着雨幕中,小船上,那抹白色的絕豔麗影。

果然成了“許仙”,他想。

一身蓑衣的老船夫将船靠了岸,卻不見人打雨棚裏出來。這興許是沒帶雨具,許宣握着雨傘沖向了碼頭。

等到了船邊,他早被澆透了,臉上也全是雨水,眼前一片模糊,卻沒有心思抹一抹。他害怕好不易鼓起勇氣,一看清對方反應,就被戳得洩了氣。

他站在船邊,将傘遞向船夫道:“姑娘可是沒帶傘,這把拿去吧。”

雨聲太大,聲音透過雨幕被模糊了。船上傳出一串女子嬌笑聲,接着那聲音又道:“好你個登徒子,這般殷勤可不是懷了心思?”

雨棚裏,白虵瞥了小青一眼,感應到玉佩變化,他以原聲揚聲道:“小青不得無禮。”

只是他聲音本就溫潤,不似一般男子粗犷,又經這雨幕,船外的有情人哪裏分辨得雌雄。

只聽那呆子又道:“姑娘莫怪她,是在下唐突了。只是這邊荒僻,姑娘二人出門在外,我……雨這般大,春寒未盡,姑娘還是收下吧。”

船裏一陣沉默,許宣的心緊了緊,他抿着唇,舉着傘,在寒雨裏一動不動。

終于那個溫柔的聲音道:“公子你先進來避避雨吧。春寒未盡,你也要保重身體。”

許宣感覺打在臉上的雨水也燙了起來,心裏像有一股熱流淌出,淌遍了全身。雖想湊近了瞧一瞧心上人,但他仍是拒絕,哪能壞了對方名聲。

白虵不好強求,于是只得叫船夫接過他的傘,讓他早些回去避雨。他道:“不知公子家住何處,到時好去還傘。”

許宣腦子暈乎乎的,稀裏糊塗說了些什麽,回家後自己也記不清了。

那日之後,許宣果然感了風寒,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姐姐說他帶了傘卻淋雨,病了是自找的苦吃,卻不知道弟弟不僅把傘給了人家,還把心一并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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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虵在許宣身上留了引子,并不着急,這幾日在杭州城裏城外轉了幾圈,順手修理了幾只小怪。

他把玩着玉佩,感受那時不時泛起的熱度,心下莫名有幾分焦躁。

小青問他進度這般快,如何反倒不快?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有沉默。

第三日晚上,眼見進度将破10%,白虵終于領着小青去了許宣家裏。沒走前門,他倆隐去身形,直接進了許宣房中。

聞着屋裏的藥湯味兒,小青厭惡地皺眉屏氣。她正要抱怨,卻被白虵揮手制止。

白虵立在床前,打量着許宣病中泛紅的臉頰。許久,等他要離開了,又突然轉過身回到床沿,俯身給許宣度了口靈氣。

湊得近了,許宣臉上散出的熱氣撲到白虵冷冰冰的皮膚上,激得他猛地退了開去。

小青有些詫異,問他怎麽呢,卻見白虵一旋身便消失在房中,忙跟上去。

杭州雖繁華,已過三更,即使是花街柳巷也沒幾個人活動了。

小青追上時,發現白虵正靠在那日西湖斷橋旁,一顆柳樹下頭。

小青是城中湖裏修煉的蛇妖,以前雖說性情狂躁,不喜近人,但到底經過這麽多年耳濡目染,知曉一些世事。雖不甚明白,這回也瞧出白虵反常,她心下一驚,想到這莫不是動了凡心?

這般心思冒上來,推着她走上前去,對白虵道:“沒想到這般容易,到時主人只需看護一二,等他安老就能安心渡劫了。”

見白虵不理她,便又道:“今日湖邊,我遇上條鯉魚精搶水鬼的活計,說那溺水者是個負心漢,叫我莫管閑事。”

“人妖殊途,分明自己騙人,又哪能怪人負心?”

白虵只覺心中一股悶氣,他回道:“以後遇到害人,莫問原因先制住再說。修煉成識後造的殺孽,于妖乃是大弊。”

小青答是,暗暗松了口氣。

次日一早,二蛇上門拜訪。姐姐許姣容來開的門,見是個白衣華服的俊美公子,一時愣了愣。

白虵道出拜訪原由,許姣容客氣道:“舍弟染了風寒不便見人,還請勿怪。公子可進屋喝杯茶歇口氣?”

她見對方侍女都着绫羅,原想着對方嫌棄多半拒絕。她總覺得弟弟與這般人物不是一路人,只客氣應付就是。卻沒想青衣侍女搶先竄進了院子,那公子也只是笑笑,叫她莫怪。

這般許姣容只好擺茶送水,順道還與許宣說了來人還傘。正要叫弟弟好生休息,卻見他迅速掀被下床,穿衣整冠,一掃之前恹恹的模樣。

許姣容心中道奇,問他:“也不是什麽要緊事,這是做什麽?”

“怎能失禮,”許宣扯了扯袖擺褶子,“姐姐看這可能見人?”

許姣容見他心切,別了別弟弟額上一縷發絲,她打趣道:“自然可以,我弟弟何時拿不出手?”

正要出屋邁門坎,許宣又收回腳來,他問:“來的可是兩個女子?”

許姣容聽了一愣,随即噗嗤一笑,“我道是怎麽呢?原來是動了春心。”

這句話把許宣臊得紅了臉,他催道:“你說是不是。”

對上弟弟急切期待的眼神,她抱歉地搖了搖頭。得到否定答案,許宣整個人精氣神全散光了。

一個女子哪會不顧名聲,領着侍女上陌生男子的門?雖是這般安慰自己,可許宣還是忍不住猜測,或許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白蛇。

他苦澀地想,若那人并非白蛇,雲泥般的差距,對方無意,他們連再次相見的可能都幾近于無,又哪會有其他可能?

許宣于門外瞧見那抹熟悉的白時,怔愣了半晌。可欣喜來不及爬上臉龐,就被僵住的嘴角攔住了去路。

對上那人轉過來的正臉,許宣臉色瞬間灰敗,喉嚨像是被什麽卡住了,喘着氣卻發不出聲。

“許公子可是身子不适?”白衣公子站起身,關切地問道。

許宣擺擺手,正想說些什麽,卻沒撐住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白虵閃身上前接住他,手上的身子濕濕冷冷,和腰間玉佩一般的溫度。

許宣再醒來時,已是傍晚。他青白的手指絞着被子,木愣愣的模樣把進來送藥的許姣容吓了一跳。

她嘆口氣,把藥碗擱在書案上,對弟弟道:“白公子說自家妹妹于你有意,今日是來探個說法。”

許宣沉浸在自己的懊悔痛苦之中,沒回過神來。許姣容打床沿坐下,捉着他手提高聲量又重複一遍:“白小姐看上你小子了!”

這回總算有些反應,許宣道:“你莫哄我,哪來什麽白小姐?”

“前幾日斷橋,你送傘的白小姐!”許姣容無奈道,“今日的白公子是白小姐的孿生哥哥,兩人模樣一般,你怕是誤會了。”

“哎,”她嘆口氣又道,“我的傻弟弟,人家正經小姐哪會親自上門,兄長過來反倒靠譜。”

許宣怕自己出現幻聽,盯着姐姐開開合合的唇,半晌沒反應。見此,許姣容把藥碗遞到他跟前,催道:“快喝了這藥,難不成要人家嫁個藥罐子?”

心病還須心藥醫,果然沒多久許宣的病就痊愈,開始準備迎娶事宜。

城南一座平地而起的宅子裏,小青蹲在聘禮箱子上,撐着下巴愁眉苦臉地向土地公抱怨。

“你說人怎麽就這般脆弱,不就認錯性別?一面而已就要死要活了?就不怕對方是吃人的妖怪?”

土地公聽着她念叨,不住點着腦袋,卻是早睡着了。小青發覺後,跳下來拔了土地公一根頭發,惱怒道:“不愛聽就麻溜滾,還要你聽了!”

“小青!”聽到小青胡鬧,白虵低聲喝道。

見做女子打扮的白虵從屋裏出來,小青氣得嘴一歪偏過頭去。她聽見白虵嘆了口氣,卻不安慰她,就這麽又進了屋子。

小青眼睛裏淚水打着轉,她手背一抹就沖了出去。

原本以為讓那許宣知道白虵為男子,也好死了心,不料卻是今天這番局面。

小青剛離開城南,不想去斷橋,又怕自己忍不住吞了許宣,不能往他家那方去,于是氣沖沖化作原形投進了西湖。

那晚西湖無風起浪,打翻了好幾艘船,幸有神仙相救無人傷亡。

不管小青如何不情願,該來的還是來了。那日鑼鼓喧天,綁着紅綢的花轎從許家出發,到城南白府接了新嫁娘又返回去,饒了杭州城一個圈。

洞房花燭夜,兩妖均未眠。

洞房外,小青靠在窗下,聽着裏頭哼哼唧唧的喘息聲,把手中糕點捏了個粉碎。

洞房裏,白虵坐在桌邊,看着床上蹭來蹭去的醉新郎,将滿盆瓜子磕了個幹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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