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中午吃完飯以後, 沈易睡了一個小時。

醒來時，他覺得頭疼，又吃了藥，緩了十幾分鐘。

一直到快要三點鐘，顧億恒和沈易才從酒店出來, 準備帶着仙人掌和灰兔一起到附近走走。

電梯下到一樓, 見他們要出去，一名員工就遞了一份這個景區地圖給他們, 又笑着介紹了幾個風景還不錯的地方, 推薦他們可以去看看。

接過地圖, 顧億恒笑着謝過了他。

出了酒店, 他們沿着一條小溪, 慢慢往前散步。

這個景區, 其實是剛批建的一個生态保護區，文件下來後，為了維持環境, 原本的開發項目都停止了，沒能建起多少配套設施，附近除了顧億恒他們住的那一家酒店外, 就只有兩家旅館，住宿成了很大的問題, 再加上也沒有投放多少宣傳廣告，所以知道的、過來的人不多。

沒有多少游客，不會碰到很多的人, 這讓沈易走在路上，一點都不縮手縮腳，能很輕松自然。

慢慢地沿着小溪散步，鼻尖聞到的，都是城市裏少有的清新空氣，目之所及的，是各種說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耳邊，還有各種蟲鳴鳥叫。

到處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沈易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看過這樣的風景了，每走幾步就會停下，然後彎下腰認真地去觀察這些花花草草，眼睛很亮，神情柔和不已。

很舒服，心情也因為這些風景，漸漸變得愉悅起來。

而每當沈易停下腳步，俯身去觀察花草的時候，顧億恒就會拿着手機偷偷拍下來，存進名為“我的世界”的文檔裏。

文檔裏全部都是沈易的照片，有十幾張了。

每一張，都很寧靜祥和，也美得不可思議。

周圍群山環繞，最高的山峰甚至高入雲霄，擡頭往上看，有霧氣圍繞在山澗，猶如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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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

停下來歇歇腳，顧億恒從背後的背包裏拿出一個保溫杯，給沈易倒了一杯水，想了想，問說：“易易，要不要去山上看看？”

他說着，又蹲下來，拿出另外的杯子，給仙人掌和灰兔也喂了水。

能在寬闊的路上盡情的跑步、玩耍，灰兔和仙人掌都很興奮，喝完水以後，又繼續小跑了起來，不過它們很乖，跑了一段距離後就會停下來，在原地等待沈易和顧億恒追上來。

自從三年前他的抑郁症加重以後，沈易已經很久沒有此刻這種想運動的心情了，他現在一點都不累，甚至很精神，只想再繼續走，走得更遠，看得更多。

所以，喝完了水後，他就點了點頭，和顧億恒說：“……嗯，上山。”

他很想爬上去看一看，看一看山上的風景，是不是會更加的美。

顧億恒笑了笑，說：“好，那我們走吧。”

上午的時候，山裏下了一場雨，這會兒地面還沒有幹，上山的這條小道是由青磚鋪成的，一有水，就會顯得有些濕滑，需要很小心謹慎地走。

顧億恒擔心沈易，怕沈易會摔倒，在走了一小段以後，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朝沈易伸出了手。

低頭看了看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幾秒後，沈易又擡頭去看顧億恒，表情盡是茫然。

“……怎麽了？”

顧億恒笑了一下，語氣溫柔說：“把手給我，易易，這條路有點滑，牽着一起走比較安全。”

沈易聞言，遲疑了一會兒，緩緩把手搭了上去。

把手收緊，顧億恒握住了沈易的手。

與此同時，因為心裏欣喜，他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了起來。

這條路修建的并不陡峭，甚至可以說是很平緩，往上走的時候，其實不怎麽辛苦，像踩在平地，但是因為沈易常年待在家裏，基本不出門，又鮮少運動，這麽堅持走了一個小時，還是覺得很累。

可是，沈易已經進步很大了。

他願意走，願意動，然後也走了這麽長的路了。

足夠了。

顧億恒察覺出了沈易的疲憊，于是停了下來，決定先找個地方休息。

恰好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修了一座涼亭，是供游客休息的。

伸手指了指涼亭，顧億恒說：“易易，我們過去坐着休息一下吧。”

說完話，他就朝已經跑到了前面的灰兔和仙人掌招招手，叫了它們一聲，示意它們回來，之後就牽着沈易，朝亭子走了過去。

走進亭子裏坐下，顧億恒放下背包，拿出了保溫杯，給沈易倒水喝。

接着，他又翻出了幾包狗狗零食，拆開來，喂給灰兔和仙人掌吃。

灰兔心急嘴大，嗷嗚一口，就吃掉了屬于自己的牛肉幹和雞肉條，相反仙人掌吃得比較慢，等灰兔吧唧吧唧把東西都吃光光了，它還剩下一半。

灰兔蹲在旁邊，可憐兮兮地瞅着屬于仙人掌的零嘴，饞的要死，可是它的全部吃完了。

仙人掌看了看灰兔，歪了歪腦袋，讓了一點位置出來，之後又要了搖尾巴，朝灰兔軟軟地叫了一聲。

它這是同意把自己剩下的一小半零食，又分一半給灰兔吃。

“汪~”

灰兔叫了一聲，高高興興地吃掉仙人掌分給它的雞肉條，然後又撲倒了仙人掌，熱情地對仙人掌來了一頓親親和舔舔。

兩只狗親昵的互動和打鬧，打破了這一山的寧靜。

沈易坐着休息了一會兒，已經沒有那麽累了，疲倦散去後，好心情又再次出現了。

很久，沒有這麽放松了。

仿佛是一腳踏進了另外一種歲月，在那個歲月裏，不會有抑郁，不會有壓抑，不會有難受和恐懼，更沒有随時會忽然變化的情緒，只有平和、寧靜、安逸和美好。

沈易扶着柱子站了起來，慢吞吞地走到圍欄邊，從上往下俯視山底。

那條上山時候的青磚小路已經無法全部看不清了，有一些隐藏在了山林裏，而山底下，有很多條蜿蜒的溪流，從高走低，最終彙在一起，并入一條長河。

不遠處的岩石縫裏，也長滿了花草，郁郁蔥蔥，滿滿都是生命力。

沈易看着它們，忽然覺得這麽多年籠罩在心頭的烏雲，開始一點點散開了。

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所有負面情緒，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雲開霧散。

沈易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微微仰起頭，用心去感受着淡淡的微風，感受着蟲鳴鳥叫，感受着這一山的生機和蓬勃朝氣。

然後，他忍不住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這一抹笑容久久沒有消失，甚至還在一點一點地擴大、蔓延。

最終，成了一個極為燦爛的微笑。

—

沒有再往山上走了。

在亭子裏休息了半個小時後，顧億恒就帶好東西，重新牽起沈易的手，一起下山了。

由于心境的改變，下山的時候，沈易覺得更加輕松了，走路也比以往快了一點。

甚至在偶遇到一群上山的游客時，也沒有再生出緊張的心情。

很平靜地和他們擦身而過。

發現了沈易的改變，顧億恒詫異過後，立即變得激動和開心起來，但這份心情在逐漸平緩下來後，他又擔心了起來，眼含關心，定定地看着沈易。

顧億恒問：“易易，你會覺得不舒服嗎？”

沈易搖了搖頭，笑容淺淺的，“我沒事。”

怔怔地看着沈易，幾秒鐘後，顧億恒終于放心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又忍不住傾身抱了抱沈易，眼底有些濕潤，輕聲說道：“太好了，易易。”

沈易，終于能不再那麽懼怕人群了。

能夠走出來了。

這一次，是能平靜地和十幾個人擦身而過。

下一次，就可以是幾十人。

再下一次，就可以是幾百人。

……

直到有一天，他能毫無顧忌地走在街上，不再懼怕陌生的人，不再懼怕任何目光。

而這一天，顧億恒相信很快就會到來的。

—

走到山腳的時候，顧億恒和沈易聽見了仙人掌和灰兔的叫聲。

叫聲很急，似乎出了什麽事。

沈易皺了皺眉，對顧億恒說：“……你快過去，看一看。”

仙人掌一直都很乖，叫聲也是軟軟萌萌的，還沒有這麽着急的叫過，灰兔雖然調皮了一點，但在外面，一般也很安靜，從來不會太吵，所以肯定是有什麽事情。

顧億恒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點頭說：“那我先過去看看，易易你跟上來。”

沈易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顧億恒又看了一眼沈易，确定沈易自己沒問題，才松開沈易的手，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趕過去。

不過剛走了幾步，他就看見灰兔四肢飛快地朝自己跑了過來，停下後，連着叫了很多聲，接着又咬住自己的褲腿往前拖，模樣非常着急。

彎下腰，顧億恒輕輕拍了它一下：“乖，先松開我，然後帶我過去。”

大概是聽懂了，灰兔懂事地松開嘴，開始拔腿往剛才過來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朝自家爸爸叫着，催促爸爸快些跟上。

顧億恒看了，連忙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灰兔帶着顧億恒，拐了兩個彎，最後在一處草叢邊停下。

仙人掌蹲坐在那裏，像是在守着什麽。

等走近了一些，顧億恒才發現草叢裏躺着一個人，那個人臉色煞白，渾身冒着冷汗，整個人抱着肚子蜷縮着，似乎非常難受，已經半昏了過去。

而且，對方就是他們中午在電梯裏遇到過的那個人。

顧億恒快步走了過去，蹲下去看他。

确定了男人沒有外傷後，顧億恒就拿出手機，給酒店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叫救護車。

等顧億恒挂了電話，沈易也過來了。

顧億恒說：“易易，來幫個忙，把他放到我背上。”

這裏的路太小，車是開不進來的，救護車最多只能開到酒店門口，所以他們必須要把人先背到酒店才行。

沈易“嗯”了一聲，蹲下和顧億恒一起扶起男人，又費力把他放到顧億恒背上。

沈易知道自己走得不快，要是和顧億恒一起走，可能會耽誤到男人的救治，于是對顧億恒說：“你背着他先走，我會，帶着灰兔和仙人掌，回去的。”

顧億恒沉吟了幾秒，颔首說：“好，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