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六號上午十點, 沈易和顧億恒一起去退了房，準備要回s市了。

在離開之前，沈易還想跟舒雲琅道謝和道別，于是給舒雲琅發了一條短信。

舒雲琅看到短信，回撥了顧億恒的電話, 讓他們能夠等一等他。

挂了電話後, 他就披上外套出了門，親自下去給沈易和顧億恒送行。

舒雲琅到停車場的時候, 恰好看見顧億恒在給沈易披衣服。

他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看着顧億恒和沈易相處的模式, 又看到沈易比昨天放松的狀态和敞開的心, 就明白沈易是想通了, 并且已經答應和顧億恒在一起了。

放心地笑了笑, 舒雲琅緩緩走上前，跟他們道了一聲恭喜。

其他的話，他沒有再多說。

同樣是抑郁症患者, 也同樣身處在其中，幸福與否，自能體會。

沈易很感謝舒雲琅。

能夠有勇氣去正視自己的心意, 有勇氣去接受一段感情，相信自己不會耽誤顧億恒, 能給顧億恒同樣的幸福……這些，都是舒雲琅教給他的。

如果沒有舒雲琅願意開導他，願意毫無保留地把經歷過的往事告訴他, 用事實安撫他的不安，拂去他的恐懼，他可能就已經放棄了。

然後退回到黑暗陰森的井底深淵裏，從此萬劫不複。

有很多感謝的話，沈易想跟舒雲琅說，可是當和人面對面的時候，他的詞彙往往會特別貧瘠，總是組織不出語言來，能說出口的，也不過是“謝謝”兩個字。

無法表達更多，還是會覺得沮喪。

不過，已經不會再像以前那麽難受和難過了。

Advertisement

手被顧億恒握着，沈易看着舒雲琅，很認真地說：“……謝謝你。”

舒雲琅明白沈易在謝什麽，接受了他的道謝，又笑了笑，擺手說：“不用客氣。”

停頓了會兒，他又放柔了語氣，說道：“沈易，希望下次我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會變得比現在更好。”

沈易張了張嘴，一字一句說：“我會，努力變好的。”

舒雲琅“嗯”了一聲，又說：“記得要常聯系，還有，有空的話就再過來玩吧，這附近還有不少風景很美的地方，等你們下來過來的時候，我和阿修一起帶你們去走一走。”

“好。”顧億恒和沈易一起答應了下來。

之後，顧億恒看了看時間，發現時間差不多了，于是不在多留，再次感謝了舒雲琅，又和舒雲琅告別後，就帶着沈易，先後上了車。

幾分鐘後，車子啓動，開了出去。

車窗外，青山、綠水、高聳入雲的樹木，走在路上的游客，都在迅速倒退着，沈易看着，眼裏閃過不舍。

如果可以，他還想繼續留下。

注意到了沈易的不舍，顧億恒說：“易易，等到校慶以後，我們再過來吧。”

聞言，沈易回頭去看他，聲音很輕：“可是，你不是，還要上課的？”

“嗯，是還有課程需要去上。”顧億恒告訴沈易，“不過我的課都集中在周三之前，後面幾天基本是沒課的，前面之所以會忙是因為我在給生物系的一名教授當助手，做一個課題項目。”

而這個課題項目現在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大概到十月下旬就差不多全做完了，然後再忙完十一月上旬的百年校慶，他空餘的時間就會多出很多了。

微微笑了笑，顧億恒繼續說道：“到時候，我們就多住幾天吧，好好地到處看一看、逛一逛。”

從周四到周日，有四天的時間，而且這裏離s市也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很近。

想過來，随時都能過來。

這個邀請，沈易沒有拒絕。

他垂下眼睛，輕聲答應說，“好，十一月份，我們再過來。”

—

他們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将近兩點了。

因為在高速收費站的地方，車子被堵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

回程的路上，灰兔玩得太瘋，興奮了一路，這會兒完全餓壞了，整只狗恹恹地趴在後車座，沒有多少活力。

連仙人掌去舔它，都沒有多少回應。

“汪？”仙人掌就朝灰兔叫了一聲，又歪着腦袋看它。

“汪……”灰兔吐着舌頭，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又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趴着。

後來，仙人掌也覺得累了，幹脆頭挨着頭和灰兔湊在一起，不再出聲了。

顧億恒看了看精神狀态不佳的兩只狗，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沈易也基本沒吃什麽，于是沉吟了片刻，問：“易易，會不會餓了，要不要找一家餐廳，先吃飯？”

沈易其實不會覺得餓，但他擔心顧億恒會餓，也心疼灰兔和仙人掌，所以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

這個時間餐廳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再找個有包廂的，應該會沒問題的。

……現在的他，是能做到的。

顧億恒看沈易同意，也并不是在勉強自己去嘗試，不由笑了起來，心裏有欣慰，也有高興——

他的易易，真的每一天都在變好。

考慮到沈易的病情，也考慮到仙人掌和灰兔都是大型犬種，一般餐廳進不去，于是顧億恒思考了半晌，就調轉車頭，去了一家比較高檔的私家菜館。

那家私家菜館是以前顧景清帶他去的，菜色的味道挺好，所以他後來又自己去了幾次，能帶大型犬，而且有獨立包廂，環境清幽，也足夠安靜。

很适合做沈易第一次在外面吃飯的地點。

差不多開了十幾分鐘的車，顧億恒就在一家裝潢複古的餐廳門外停下。

車好停後，沈易沒有立刻下車，而是繼續待在車裏，抓緊手指靜靜地坐着，他還需要有一點時間，再做一做心理準備。

顧億恒沒有催促他，只是傾身抱了一下他，安靜地陪着。

深呼吸，給自己做心裏暗示。

這麽過了幾分鐘，沈易才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鼓起了足夠的勇氣，和顧億恒一起下了車。

盡管已經兩點半了，可是這家私房菜館的門口，還是站着兩名穿着旗袍迎客的服務員。

看見她們，沈易猶豫了。

腳下無法動彈，不能往前再邁一步。

心裏，有一股緊張的情緒，正在一點點冒出來。

這時，他放在身側的手突然被一個溫暖的掌心包住，沈易下意識轉頭，一眼就望進了顧億恒帶着溫柔和關心的眼眸裏。

注視着沈易，顧億恒柔聲說：“易易，不用勉強自己，如果不行的話，我們就回家吧。”

手上的溫度慢慢傳遞進了心裏，渾身上下，都變得暖暖的，這份溫暖壓制住了剛剛升起的不安情緒，讓沈易重新定下了心。

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你牽着我，就好。”

顧億恒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更緊地握住了沈易的手。

因為是在外面，不遠處又還有人看着，不能做太出格的事，否則他真想用力地抱住沈易，然後低頭去親吻沈易。

顧億恒搖了搖頭，又輕咳了一聲，把自己腦袋裏亂七八糟的雜念去掉後，彎起了眉眼，說道：“我會一直牽着你的，易易，所以沒關系的。”

沈易點了點頭，稍時，又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兩人兩狗，朝私人菜館走了過去。

門口的兩名服務員并沒有因為沈易和顧億恒牽着手而露出任何的異樣申請，仍然溫和又禮貌地笑着，和對待平常的客人一樣，很自然地将他們迎了進去。

這樣的态度，讓沈易真正放下了心。

整個人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一路将他們引到了一個最裏面的包廂，那名女服務員才離開。

之後，又有另外一名服務員代替她，送上了茶水和幾樣小點心，又把菜單，遞了過來。

顧億恒一邊翻看菜單，一邊回憶着沈易喜歡吃的菜，找到對應的菜色，向服務員報出菜名。

沈易不會點菜，所以并不看菜單，而是托着腮，偏着頭望着窗外的景色，目不轉睛地看着一盆盆開得豔麗的秋海棠。

一直等到顧億恒點完菜，服務員離開了，他才回過神，重新轉回頭看沈易。

顧億恒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沈易的頭發：“還好嗎，易易？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沈易搖了一下頭，又指了指外面的一盆盆花，問道：“那是，什麽花？”

“那是秋海棠。”顧億恒問：“易易喜歡它嗎？”

沈易點頭：“嗯，很漂亮。”

顧億恒說：“那等明天早上，我順便去一趟花鳥市，買幾盆回來種在陽臺上吧。”

說話間，服務員便把他們點的菜色都送了上來。

一共是四菜一湯，菜是兩葷兩素，湯是一道人參雞湯。

而灰兔和仙人掌，吃的則是蔬菜拌雞肉，雞肉撕成條過水，沒放鹽等任何調味。

作為一只嘴巴停不下來的吃貨狗，灰兔已經兩三個小時沒有吃過東西，是真的餓到不行了，所以吃的一上來，立刻就把腦袋埋進了盆裏，吃得吧唧吧唧響。

大概是受了影響，今天的仙人掌也不再斯斯文文的，低頭吃得有些着急。

顧億恒盛了一碗湯，又往一碗米飯上夾了菜，放到了沈易面前，“吃吧易易，味道還可以的。”

“……好。”

沈易應了一聲，伸手端起了湯碗，先喝了半碗的湯後，才小口小口地吃起飯。

“好吃嗎？”顧億恒一邊繼續給沈易夾菜，一邊問。

沈易說：“……你做的，比較好吃。”

心裏仿佛有一朵一朵的煙花綻開，顧億恒喜上眉梢，又忍不住表白：“嗯，那易易以後喜歡吃什麽，就告訴我，不會的我就去學……我會一直給易易做飯的，做一輩子。”

“我也，會做的……”

沈易擡起頭，認真地看着顧億恒，說：“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