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怼

周四排了一節活動課，上周因為剛開學，綜合樓活動室還未整理完，就上了節自習，這周才開始正常選課。

活動課科目分為書法、裝飾畫、手工幾種。老師一來，就直接叫上學生跟她去往綜合樓，幾個科目的教室基本都挨着，學生按照自己所喜歡的科目去不同教室報道就行了。

雲昀手裏拿着筆，一路上脖子都伸得老長，生怕錯過程末的身影。

眼見着路過第五個教室，前方的程末轉了個彎，走進書法班。雲昀很快跟上去，雖然她對書法這種儒雅文靜的東西不感興趣，但為了程末，還是可以學習一下的。

此時教室裏稀稀落落坐着幾個人，雲昀小碎步跟在後面，準備假裝來個“湊巧”，也算圓她開學時的願望。

可她前腳才剛邁入教室，後門突然走進一個高個兒女生直直朝程末的方向走去，毫不猶豫坐在了程末旁邊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發展，雲昀在原地愣了好幾秒，眼前的女生她也不認識，應該是和着一起上課的其他班的同學。

她尴尬地撓撓自己的脖子，腳尖轉向，走到程末身後的位置坐下。

坐下沒多久，身後傳來窸窣動靜。雲昀一回頭，就見姜子立走到自己後面的位置。

“你怎麽也選這門課了？”雲昀上下打量，姜子立這種強勢的氣場根本和書法這種文藝的東西搭不上邊嘛。

“我選什麽與你有關嗎？”姜子立眉峰微挑，低下頭不再準備搭話。

雲昀沖着臉對他小聲“哼”了一聲，回頭望向程末的後腦勺。

教室裏時不時進來幾個人，等到差不多坐上三分之二的人，鈴聲也剛好打響。

教書法的是一位戴着眼鏡的男老師，穿着一套深色服裝，看起來30多歲的樣子，舉止間倒有種文人氣質。

因為是第一堂課，書法老師倒也沒急着教東西，只是大概給大家講解了一些關于書法器具之類的知識，然後就讓大家自己試着先寫寫，找找感覺。

坐在前面的程末在老師語畢後，就自顧自地拿起一旁的毛筆。筆尖落在宣紙上，如同黑墨滴在水裏，冉冉向四周渲染開。

提筆的姿勢吸引住雲昀的目光，她翹起椅子後腳，探着腦袋好奇程末的書法水平。但還未等她看清，椅子倏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雲昀也被突然落下的椅子吓了一跳，她将自己移位的椅子拉回原位，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極其灼熱的視線。她一回頭，就見姜子立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給捏碎。

“我......我不是故意的。”雲昀嘴角翹起一個歉意的笑容，但這在姜子立眼中看起來很欠揍。

見姜子立沒動靜，雲昀反應倒也快，趕忙從包裏掏出衛生紙。

其實剛才椅子落下碰到後桌的那一瞬間，她就隐隐冒出一種不好的預想，果然會同意就見姜子立桌上的墨被她給打翻了，灘了一桌，紙都被完全浸透，看着挺可惜的。

姜子立望着眼前被毀掉的宣紙，上面一行毛筆字早已被墨水埋在了裏面。他深吸一口氣，将毛筆壓在宣紙上。

宣紙未被浸染的邊角在筆的壓力下翹動幾下，正兩手忙乎着的雲昀被突如其來彈起的墨水打了個措手不及，等她反應過來時，臉上，還有袖口都被印上了幾滴飄逸的墨滴。

手上動作戛然而止，雲昀扔下衛生紙，手往臉上一抹，原本只有一小滴的墨水在臉上劃下一道又粗又長的黑印。

姜子立也沒料想過墨水會濺起，一時間表面平靜，但心裏倒有絲絲慌亂，匆忙間說下，“我不是故意的。”

但在雲昀耳裏，這句話怎麽都像是在刻意重複她剛才說的話。

“你、你自己擦！”雲昀憤憤道。

不知是不是動靜過大，站在過道間正查看同學作品的老師擡了下頭，望向雲昀他們這邊，提了個醒。

瞬間，班上的視線向這邊聚集，雲昀趕緊低下頭，倒不是因為被老師點名而羞愧，而是自己此時臉上沾滿墨水肯定很醜很滑稽。

雲昀把剩下的紙全部抹在臉上來回擦拭，期間還回頭半虛着眼睛，審視姜子立一番。

幾張白淨的衛生紙漸漸染了黑，她好不容易把臉擦拭幹淨，衣服只能回去再說。

雲昀瞄見旁邊被冷落的毛筆，她到現在還沒動過筆，想了一想，筆尖猶如沾了風，揮灑自如，很快，一副成品便擺在了面前。

望着眼前的作品，雲昀滿意地點了點頭。坐在旁邊的同學好奇地瞟了一眼，然後又忍不住瞟了一眼，人才。

這時，老師的聲音突然從後面響起。

老師上身微微前傾，拿過姜子立重新寫的一份詩詞看了好幾遍，“這位同學學過書法？”

雲昀豎着耳朵，隐約聽見姜子立從鼻尖“恩”了一聲。忍不住好奇，她最終還是回頭，當看到老師手中那一份書法作品時，雖已有了心裏預想，但還是超出了預料。

同樣都是黑色的字體，但人家姜子立寫出來的就跟活了一樣。揮墨自如，筆走龍蛇。和他硬朗的外貌一樣，字裏透着一股勁兒。

雲昀就算平時總愛貶低姜子立幾句，但她也不得不贊嘆人家是真的寫的好。

周圍的一些同學也圍着看了幾看，再看看姜子立稍透兇狠的外表，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反差有點大，大家都以為書法寫得好的，應該是那種具有文雅氣質的人。

老師倒沒多想，只是滿意地連點了好幾下頭，然後溫柔地将那副作品重新放回桌面。

雲昀縮回腦袋，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嘴裏小聲嘟囔，“真看不出來還會寫毛筆。”

還未等雲昀回身，就站在旁邊的老師透過眼鏡，銳利地察覺到雲昀桌上的作品，指指桌面，“給我看看你寫的字。”

雲昀哪想老師會突然查看她的字，原本亂寫亂畫的東西還沒來得及給掩蓋下去，就這樣暴露在一堆宣紙的最上面。她腦子轉得倒也快，立馬扯起一張空白的宣紙壓在上面，臉上嬉皮笑臉地，“老師，我寫的不好，您就別看了吧。”

底氣明顯不足。

于是老師直接越過雲昀擋在桌面的手，将那張雲昀拼命想要隐藏的作品拿了起來。當宣紙被整個鋪開在眼前時，只見老師的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愣是變了好幾下，都沒能吐出幾個字來。

雲昀極其心虛地緊埋着頭，她似乎能從老師緊閉的唇中聽到那一聲聲牙齒相磨的聲音。

“你叫什麽名字？”老師終于把視線從那副作品中移開，架在鼻梁上的鏡片反出清冷的光。

周圍一些已經瞄到內容的同學忍不住笑出了聲，雲昀緊握着自己的手腕，半天才吐出兩個字，“雲昀。”

與之前拿姜子立作品時完全不一樣的态度，老師毫不愛惜地把雲昀的作品扔了回去，不客氣地道，“書法是拿來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的，希望雲昀同學能認真對待一點，不然以後就不用來上我的課了！”

老師一甩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雲昀扒拉下蓋在手臂上的作品，一只巨大的烏龜爬在宣紙上，旁邊還有幾顆看起來像是卵的東西，倒也生動形象。若僅于此，老師也不會說什麽，但偏偏那烏龜殼的中央還大大地寫有“王八”兩個大字，烏龜卵一個箭頭所指的側邊，“姜子立”的名字也十分顯眼。

雲昀把紙揉在一起，頓時有些後悔剛才一時沖動，随便畫下的禍根。她把揉成一團的宣紙丢在一旁，頭一側，一個犀利的視線便直直盯着她，盯得她後背發涼。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嘿嘿......”幾聲，但依舊不能改變姜子立的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字寫得真的很好。”雲昀機智的轉移話題，指尖略微哆嗦的指着姜子立還未寫完的那一句詩詞。

但姜子立依然把視線放在雲昀臉上，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給看穿。

雲昀戰戰兢兢地把姜子立手中的毛筆擺正，像哄小孩兒一樣，“你看你寫這麽好，繼續寫，繼續寫，加油。”

筆仍然沒動靜，當然，筆的主人也沒動靜。

這下雲昀不幹了，她都這樣降下身份了，結果對面還是不領情。眼睛快速掃過自己袖口那幾滴顯眼的水墨，她揚着腦袋，語氣有些委屈，“你、是你先把我的衣服弄髒的。”

“難道不是你先把我的墨水打翻的？”姜子立終于有了一絲動靜，但語調上揚，暗含幾分危險的意味。

“那我也沒有弄髒你的衣服......”雲昀說着把袖子拼命往姜子立那邊扯，想要突顯那幾滴墨水，“這墨水還不一定洗得淨呢！”

“只要你現在就脫下來我現在就給你洗幹淨。”

不像是在開玩笑，雲昀臉蛋一下漲得通紅，她手指着姜子立，“你果然是個變态！”

姜子立臉色平靜，只是望着雲昀被稍微扯開的領口，說了句，“你的帶子要露出來了。”

起初雲昀還未反應過來，帶子？什麽帶子？可當她順着姜子立視線，低頭瞟到自己不小心露出的小半個肩膀，原本就通紅的臉此刻更像是燒了起來。喊了一句“變态”，頭也不回的轉身，胸腔裏的心砰砰直跳。

後面吵得熱鬧，而坐在雲昀前面一排的程末他們卻靜得可怕，和整個教室似乎都隔開了，像處在兩個世界。

許久，坐在一旁的于言盯着面前的宣紙，手中的毛筆并未停下，嘴唇微張，“你的腿好了嗎？”

回答她的只有沉寂，但她似乎并不氣餒，自顧自說道，“應該好了吧。”

握緊毛筆的手終于頓了一下，程末目光向右偏斜，但很快又把視線放回自己桌面，嘴裏至始至終都沒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