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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放下手中書卷, 低頭看她, 姿态坦蕩, 既不心虛也不感尴尬, 語氣尋常道,“是,衣裳是做好了新送來的,昨日洗了未幹,就用了娘的熏籠。”

他捏着長寧的鼻子輕晃道,“你鼻子倒是機靈。”他說,“衣裳也是為你穿的, 你看了開心便好。”

長寧自然是開心的,只是這開心裏夾雜着心虛,她被捏着鼻子也不惱,只在秦深肩頭蹭了蹭,溫聲說,“我開心啊,可是不能只我一個人開心,我想你也能夠高興。”

她抱着秦深胳膊輕晃, 擡眼看他, 撒嬌一樣地說,“那你開心嗎?”

秦深不說話了, 重新拿起被冷落的兵策,低着頭認真地看起來。

長寧在心裏嘆口氣,知道這就是他不高興了。但她什麽都沒說, 也什麽都不問,就在秦深看書的時候,趴在桌子上,托腮看他。

秦深把書翻過一頁,才說,“起來,桌子涼,拿東西墊着吧。”

“那我拿什麽墊着好呢?”長寧故作沉思的模樣,她抓着秦深空閑的手,卻并未墊在手臂下,而是放在手臂上,墊在了下巴處。

“這樣如何呢?”她彎着眼睛問,說話的時候下巴活動,一下一下地戳着秦深的手心,直讓人心軟軟的。

秦深不說話了,手指卻忍不住蜷縮了一下,指尖頂着長寧下颌的軟肉,溫熱,柔軟,宛如一只貓在你面前翻起肚皮,交付全部的信任。

“你打擾到我看書了。”他冷聲道。

“才不會呢!”長寧不怕他,理直氣壯地說,“你又沒看書,一直在看我才是。”

她笑眯眯道,“所以不是我擾了你看書,是看書擾了你看我。”她湊到秦深面前,眨着笑彎了的眼睛問他,“我說的對不對,嗯?”

秦深墊在她下颌的手翻轉,捏着她的下巴仔細端詳片刻,點頭道,“對,你說的不錯。看書不過是裝模作樣,看你才是專心致志。”

于是長寧也笑了,笑得有點調皮,又有點得意。

“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不管你做什麽,我總是會忍不住去關注你,看你在做什麽,連前朝孤本兵冊都看不進去,”秦深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輕聲說道,“可是你好像并不在意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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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你身邊,你卻可以頭也不擡地,一整天只對着竹葉。”秦深緩緩地說着,看着她的目光又深又靜,語氣平常。

長寧靜了些,乖順地倚着秦深,下巴擱在他手上,側着頭認真地聽。

“你為什麽不看我呢?”他輕聲問,“我今天換了一身新衣,你為何又看我了呢?”

長寧側着臉在他手心裏蹭了蹭,“沒有不看你啊,只是很擔心,看你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後便忍不住一直一直地看你。”

“可是我答應了要把所有的蝴蝶補給你啊,我想早點編好,和你送給我的蜻蜓放一起。”

“我以為你一直在看書,不想我打擾,就一直沒有出聲,只這樣靜靜地坐在一起不說話就很好。”

“你今日穿青衣,實在是太過好看。”長寧不吝言辭地贊美他,“不說話坐着就奪取了所有的光彩,讓人忍不住分心出神,我心悅你,自然無法移神。”

“只是這是因為穿青衣的人是你,而不是因為你穿青衣。”長寧專注地看着他,溫聲道,“看你是因為你,不是因為其他。”

“既然如此,”秦深說,“蝴蝶也是為我,我卻并不喜歡,你該放下它們了,不必再如此。”

“果真不喜歡?”長寧問。

“不喜。”秦深答得言簡意赅。

長寧做這些本就是為讨秦深歡心,他既說了不喜,長寧自然從善如流地放下,假裝不知秦深早就把她做出的第一個略顯粗糙的成品收起珍藏。

她沖秦深攤開手,把柔軟細嫩白皙的手指攤開在他面前,沖他撒嬌似的抱怨,“竹葉好粗糙,竹片沒有弄幹淨,上面還帶着一些毛刺,紮的我的手好疼啊。”

竹葉是秦深自己選的,竹片是他親手劈的,不過這些東西做的再怎麽精細,也避免不了和嬌嫩的指尖接觸時的劃傷。

長寧指尖有些紅,是一直摩挲竹葉後皮膚泛熱的遺留,竹片上細小的毛刺在她手上紮出許多小紅點,深淺不一,遍布在整個指腹。

秦深垂眼,捧着她的手輕輕地吹了吹,有些後悔自己前兩天的沉默以及無視了,“痛嗎?”他問,“抹一些藥吧,會好很多。”

“吹一吹就不疼了,”長寧彎着眼睛,極讓人心疼,又讓人心軟,她說,“所以還要再吹一下。”

秦深擡眼看她一眼,低着頭輕輕地吹了十指,在她食指上落下一個輕吻。

“咳咳——嗯哼,啊咳咳咳!”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矯揉造作的咳嗽聲,齊岸站在門口,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拳虛掩着唇,背對着他們負身而立,尴尬地仰頭望天。

“齊岸?”長寧擡頭看他,奇道,“你今日怎麽閑着了。”

齊岸無語望天,“我哪一日沒有閑着。”說完他想要轉身,猶豫片刻又掩唇低咳一聲,故作粗聲地問,“你倆好了沒有?”

秦深不理,又在長寧的手上吹了吹,長寧看着他,心不在焉地對齊岸說,“好了。”

于是齊岸放心地轉過身來,看到的還是秦深拉着長寧手的場景,那一瞬他差點就又扭頭轉回去了,只是看着那兩人毫不在意的模樣心有不忿,他怒怒地走過來在石桌旁坐下。

長寧張開手讓他看自己的手指,主動說,“我手疼,讓秦哥哥給我吹一下而已,你想到哪裏去了。”

齊岸白她一眼,“我又不瞎,他剛剛——唔,他剛剛親你……”齊岸含糊道,“別以為我沒看見。”

“君子該嚴于律己,”他看秦深一眼,意有所指道,“該發乎情止乎禮,不逾不矩,況且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這般舉動,哼。”

秦深看都不看他一眼,捧起冷落許久的兵策低頭研讀起來。

齊岸撞上軟釘子,長寧也胳膊肘外拐,她說,“君子該嚴于律己,無邀請而來,不叩門而入,齊岸,你該自省了。”

“何時我來這裏還要先交拜帖,再等接見了,”齊岸道,“你們兩個沆瀣一氣,欺負我孤家寡人一個,實在是不知羞。”

說着他環顧四周,問道,“這幾日都沒見到秦潇,她又去哪玩了?”

長寧撿起一個尚未完成的蝴蝶,順手又借着編了,聞言随口道,“不是去玩,是去做正事了。”

齊岸看看她,又看看秦深,難以置信道,“所以你們兩個坐在這裏閑情逸致,讓一個小姑娘出門替你們辦正事?”

“我們不好出面,她武功好,也不引人注目。”她解釋道,“況且潇潇自己都沒說什麽,你又替她伸的哪門子冤枉。”

“我只是看不慣你們兩個逐日淪為一丘之貉,”他痛心道,“長寧,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是你并未發現我的真面目。”長寧笑眯眯地堵回去,一點都沒讓他說秦深把自己帶歪了。

論口舌伶俐他比不過長寧,比沉默寡言他不如秦深,如今這兩人并肩,齊岸思忖片刻,十分懂進退地換了個話題。

他随手撿了一個桌上的蝴蝶,稱贊道,“手藝不錯,又精進了,果然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待,秦深,你竟然也能做出除蜻蜓之外的別的東西了。”

秦深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一刻,道,“不是我做的。”

“那是誰?”他奇怪道,“這也不像是秦潇的手藝,她做的要更粗糙些,不比這個精巧,難道……”

長寧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十指輕輕跳躍,語帶得意道,“沒錯,就是我啦。”

“這……”齊岸看長寧一眼,又看秦深,突然就覺得這蝴蝶也沒那麽精巧了,于是他故作嫌棄道,“也不過如此嘛,一般爾爾。”

長寧依然興致勃勃,沒有絲毫被打擊到,手指翻飛。秦深卻從書冊上面露出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齊岸換言道,“不過乍看之下還是頗有意趣的,嗯,尚可。”

秦深的目光重新落回書上。

“既然你編了這麽多,放着也是浪費,不如送我幾個,也不須多,十個八個就可,我穿成一串,挂在門口也是有趣,如何?”他提議道。

長寧看看桌上,這麽多,拿去十個還剩下一些,況且她還可以再編,于是點頭,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秦深就一口拒絕道,“不行。”

“……”齊岸看着秦深,感覺自己差不多以後就不必再來了,這院子有些小了,裝兩個人正好,三個人就多餘了一個。

沒錯,他就是多出來的那個。

“得,”他妥協道,“我就是随口一說,不必客氣。”

“我知道你們一直在留意仙樂坊中的事情,今日來也是有事告知。”

“仙樂坊中的那名異族姑娘有了身孕。”

“這件事情除了坊主之外無人得知。”

“她對孩子的生父三緘其口,任由怎麽勸說都不曾開口透露過任何有用的消息。”

“她身份敏感,性子又素來不善,估計孩子父親……來歷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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