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破曉

荔枝坐在将涅房間的床上,低着頭散落的頭發埋住了臉,舉起胳膊任由将涅給包紮。

“你還有多少傷口?”将涅收拾着藥箱。

“沒了。”

将涅很明顯就看出荔枝在說謊。

“我幫你洗澡。”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荔枝擡起頭,一閃而過的心虛被将涅捕捉到。

“你傷口不能沾水怎麽洗?”将涅站起身來,“跟我有什麽好害羞的?”

“我……”

在将涅半推半就下,荔枝來到了浴室。将涅家的浴室真的是個浴室,可以乘下三人的大浴缸咕嘟咕嘟的冒着熱氣,這是要把我煮了?

“這是浴缸的按摩模式,你看。”将涅按下一個按鈕,水面漸漸平靜了下來。

“脫衣服吧。”将涅坐到浴缸邊上。

“你不脫?”荔枝問道。

“不用啊,幫你洗澡,又不是我洗澡。”

荔枝動作緩慢的像一只樹懶,将涅是不急。等她慢慢脫掉了全部的衣服,将涅的眼睜得溜圓。小麥膚色下隐隐約約的淤青遍布全身,幾個新口子結了痂還泛着隐隐的鮮紅。

“你到底去幹什麽了?”将涅又心疼又生氣。

“打架去了。”荔枝盯着自己光着的小腳丫,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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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了命的打架,是嗎?”将涅不敢相信荔枝竟然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來宣洩自己內心的悲痛。

“沒幾天就好,沒事啦。”荔枝寬慰道将涅。

“你有沒有在乎一下自己的性命啊!”将涅嚴聲厲問,“你要是死掉了怎麽辦!”

荔枝的瞳仁震顫起來,将涅意識到太過于刺激荔枝了,“算了,洗澡吧。”

浴室裏,升起的霧氣模糊了玻璃,荔枝将胴體浸入水中,受傷的胳膊搭在外面。将涅将她的頭發盤在頭頂,手掌撩起一捧水淋在荔枝的脖子,水珠順着荔枝的頸部,滑到肩膀,沒入池中。

“要不要洗頭?”

“嗯。”

“躺好哦。”

将涅給荔枝鋪好毛巾,荔枝乖巧的躺在浴缸的臺面上。将涅解開荔枝的頭發,滿頭油光,還有一股馊味。

“我哥他還好嗎?”荔枝打破了空間的寧靜。

“決明哥哥瘦了好幾斤。”

“隼霄在嗎?”荔枝又問道。

“一直在。”

“那就好。”有隼霄陪着哥哥就放心了。

“好什麽,因為你,大家一點都不好。”将涅皺眉反駁。

将欲言又止,還是開了口,“停下來吧。”

“不要走了。”

“不想回去,就和我住在這裏啊。”

“不要讓我找不到你。”說到這裏将涅幾度哽咽。

“嗯。”荔枝輕輕地點頭,舉起手來拭去将涅臉上的淚水。

“這幾天吃得好嗎?”将涅的臉貼在荔枝的掌心上。

“都吃飽了的。”

“不然也沒力氣打架,是吧。”将涅打趣兒道。

“你呢?”

“隼霄給我們做飯,你也知道我的手藝。”

“荷風也和我們一起找你來着。”

“她也找我了,我還借了她些錢呢。”

“見了她別忘了還。”

“嗯,記得。”

“你頭發好多啊。”将涅從蔥白手指穿過荔枝的烏發,根根發絲埋住了将涅的手掌。

“羨慕吧。”

“是啊,我頭發少,都要禿了呢。”将涅笑答。

洗完澡,将涅拿來自己的衣服給荔枝穿上,荔枝穿将涅的衣服,寬松款就變成了緊身款。

“好像有些小。”将涅看着高自己一頭的荔枝,不好意思的墊腳。

“這是我最大的衣服了。”

“挺好的,”荔枝拉了拉有些短的上衣。

“我帶回去給你把你的衣服拿來。”

話音剛落,荔枝就不自在的左顧右看。

“你睡一會兒吧。”将涅察覺到了荔枝的不安,将她按倒床上。

可能是太累了,荔枝沾到枕頭就閉上了眼睛就睡去了。将涅坐在床邊,看着入睡的荔枝的,哪裏有好好吃飯,哪裏有吃飽,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瘦了一圈的臉嗎。剛才洗澡的時候肚子叫了多少回,我聽不見嗎。

“騙人。”

将涅握住了荔枝的手,沒有以前有肉感,一碰就是骨頭。

将涅輕輕地關上門,給隼霄撥打了電話。“隼霄,荔枝找到了。”

“真的!”

“要不要來我家一趟,我覺得她現在不能回家。”

“行,我叫上決明和荷風。”

“等等。”将涅卻叫住了隼霄。

“我先回去一趟,給荔枝收拾一下東西。”

“那我們在待會兒見。”

“嗯。”

荔枝是被一陣飯菜的噴香味撓醒的,媽?睡得還很迷糊的荔枝赤腳踩着地板走向了客廳。

“你醒啦!”荷風趕忙把手裏的菜放到桌子上,給了荔枝一個大大的擁抱。

“荷風?你怎麽……”

荔枝視線往廚房一看,将涅、隼霄、決明都在廚房裏忙活。

他們都來了。

“坐。”将涅招呼荔枝坐下。

幾人從廚房裏進進出出,桌子上的菜品越來越多,四個人整了一桌子的飯菜。

“餓了吧,嘗嘗你哥我的水平。”決明坐在荔枝的左手邊,剃幹淨胡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臉上也有了些許神采。

“還有我的,我做了這個,這個。”荷風指着自己炒的幾個菜。

“這個是我的。”隼霄也指着一個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我也炒了,應該能吃。”将涅指着品相最難看的肉末油菜,“你嘗嘗。”

四雙期待的眼睛看着荔枝,荔枝一時不知所措,從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化作鼻尖的酸澀,化作眼眶打轉的淚水,化作激烈跳動的心跳。

“怎麽還哭了呢。”

“別哭啊,來來,決明給她擦擦。”

四個人一下子就慌了,七嘴八舌,手足無措。

“我沒事,就是,就是覺得,有你們真好。”

從那日荔枝媽病發入院到醫生宣布死亡再到出殡入葬,荔枝的世界通天漆黑,她漫無目的的游蕩,似乎是鬼使在黃泉路上遺失的游魂。幾次路過家樓下,那盞一夜都不曾熄滅的燈深深地烙在心裏,站了一夜,燈亮了一夜。

那是家嗎?

可是爸爸不在了,媽媽也不在了。

窗裏的人家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爸爸,哥哥欺負我!”

“在哪,我打他。”男人佯作舉起手臂。

“媽媽,你看爸爸~”男孩沖母親撒嬌。

“好啦,好啦,誰要吃水果呀!”

母親端出一個果盤,孩子們舉起手團團圍着母親,父親坐在沙發上看着。

只是一回神,卻是幾年以前的事情了。

眼前的窗戶只剩下一片昏黃的燈光。

“哥,以後我們兩個好好活。”荔枝的臉上彙總與浮現了笑意。

“好好活。”決明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也要喝酒。”荔枝拿過決明手邊的酒瓶。

“小孩子喝什麽酒。”決明奪過荔枝手裏的酒瓶。

“我想喝嘛。”荔枝撒嬌道。

“不行。”

“決——明——!”

“不讓你喝,你才多大!”

兩人又恢複了以前的相處狀态,看着餐桌上打鬧一片,将涅不覺得頭疼,反而欣慰。

“挺好。”荷風吃了一口菜,講道。

見将涅往自己方向看,荷風偷偷舉起手邊的酒瓶。“你要不要喝。”

将涅往決明的方向一瞟,決明一直在跟荔枝鬥智鬥勇,偷偷把杯子遞給了荷風。

“我也要。”隼霄看見了兩人的地下交易決定摻和一把。

“好好,不急不急。”

荷風拿起酒瓶站起來給隼霄倒酒,隼霄拿着杯子站起來。

一聲淩厲的呵斥劈來,“隼霄!荷風!”

“決明哥。”

荷風和隼霄的動作停止在半空中,“嘩”酒倒入杯中。

“給我。”決明伸手示意。

“就喝一點點。”荷風不情願的抱着酒瓶。

“隼霄——”決明的視線轉移到隼霄身上。

決明發令,隼霄哪有不從的餘地,隼霄當然認慫了。

“給他吧,荷風。”

“唔——”

荷風滿不情願的交出了酒瓶。

“杯子,”決明接過酒瓶又指了指着兩個人的杯子。

本來以為杯子裏的酒可以幸免于難的荷風,委屈極了。

決明滿意的看着四個小朋友乖乖的坐着吃飯,将酒滿上,放在自己身邊。

“多吃菜對身體好。”

“是,長官。”

荔枝噘着嘴随意的夾起一根青菜,在四個人的注視下放到了嘴裏,然後荔枝就凝滞了。

“好吃吧。”将涅乖巧的一歪頭,三人倒吸一口涼氣。

是的,我們的将涅小可愛又做了一盤黑暗料理。

“好吃,好吃。”不忍打破将涅的熱情荔枝擠出一個超級甜美的笑容。

“嘿嘿,我都沒嘗,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說罷将涅就夾起了一根青菜。

菜入口中,将涅就被鹹哭了。

“唔~明明和食譜上一模一樣啊。”将涅苦惱的看着盤子裏有些蔫了的青菜,“你看,它長得多好看。”

“下次啊,再接再厲嘛,多練習嘛。”荷風安慰道。

“對,以後我常做給你吃。”将涅信心滿滿的對荔枝講。

“不怪我哦~”荷風在将涅身後對荔枝比劃。

“好。”荔枝嘴上是點頭,心裏卻恨不得打死荷風。

“來,我們幹杯,慶祝荔枝涅槃重生!”隼霄舉起了裝着果汁的馬克杯。

“幹杯!”

五個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卻沒有人注意到将涅杯子裏白色的液體,是水嗎?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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