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今天小姑娘有些不開心

将涅拎着水果籃來到将麟的病房卻看到荔枝在裏面。荔枝倒是裹得嚴實，身上的紋身全都擋住了。眉飛色舞的跟将麟對話，也不知道在講什麽，逗得将麟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穿門而過。

将涅愣愣的站在門口，以為自己看錯了。猶豫了好久才打開了門。

荔枝見将涅來了，接過她手裏的果籃，領着她坐到将麟身邊，“将涅？你來了，進來呀，我正在跟叔叔講我在各地采風的時候遇到的好玩的事兒呢。”

“是啊，荔枝講的這些故事都很有意思。”

将涅有一種錯覺，荔枝才是将麟的女兒……

将涅有些小心塞。

“父親。”将涅打招呼。

“來，吃個蘋果吧。”

将涅看着将麟遞來的蘋果，這雙枯瘦蒼白的手是父親的？這雙充滿笑意的眼睛是父親的？這種寒暄的話是父親說的？

“你繼續講之後怎麽了？那老人家怎麽樣了？”

許是患病了的原因，将麟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竟然小孩心性起來。

将涅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現實，她總覺得窗外的陽光燦爛而充滿魅惑，它太熱烈了，溫暖的不像是秋日裏應有的溫度。

“那老伯看這那口井，這水為什麽是紅的呢？原來是遠處開山，上了山裏的神靈，這水是給他們警示呢！”

将麟見荔枝停住了，迫不及待的問，“那後來呢？”

“後來呀，請了為得道高人把神仙請到別的地方了，你說這開山修路越是好事嘛，說這種迷信的政府也不信啊。”

荔枝繪聲繪色的描繪着，說的神采飛揚。将麟聽得也是入神，跟着荔枝互動，完全徜徉在荔枝描繪的故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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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涅放下削蘋果的笑道，一臉嚴肅的看着荔枝，“水紅是含鐵礦高的地土石岩有些會滲出紅色的鏽水。肯定是開山的時候碰巧動到那些岩石了。”

“你這是封建迷信。”

荔枝：“你看，這就是政府言論。”

“這種故事聽聽就行了。”

将涅将削好的蘋果放在手裏，卻發現将麟正盯着那個蘋果咽口水。

“你吃吧。”

“還是女兒好啊。”

将麟接過女兒遞來的蘋果，大口一張就開始吞蘋果。将涅眉頭微蹙，聽說過得了病性情大變的事情，但是往日嚴肅冷酷的父親變得小孩一般真的是讓将涅難以接受。

将涅拍拍荔枝的肩膀，講道，“你再陪父親一會兒，我出去一下。”

“快點回來哦！”

這聲歡脫的拜拜竟然不是出自與荔枝，而是将涅的父親。

“嗯。”将涅點點頭，父親變成了孩子。

“父親除了胃癌是不是還有什麽……沒告訴我？”将涅和母親在醫院不遠處的咖啡館裏相對而坐。

“對，你父親他……患上了阿茲海默。”

晴子艱難的從口中吐出了四個字，艱難到将涅都無法接受和消化。

“他才60歲。”将涅不敢相信。

“醫生說是早老年癡呆，因為胃癌不敢用藥，也不建議用藥了。”

醫生的話仿佛是死亡判定書，一記紅色的印章蓋下，死神就準備帶着鐮刀來了。

“是啊，沒有必要用藥了。”将涅緊咬着嘴唇。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沒有。”

氣氛瞬間變得沉靜了起來，将涅問出這一句話，就覺得有些多餘了。知道母親的這些打算有什麽用，自己也沒有能力去改變些什麽。

他們一向獨來獨往。

“我還想和你父親在一起，離得近一些就好。”

晴子的手指摩挲着白瓷的咖啡杯，淺淺一笑。

晴子放下杯子，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荔枝來找過我了，她應該也找過你父親了。”

将涅神色大變，明明想要藏起來的，這個傻瓜竟然這樣直接送上門去。

“她知道是我和你父親讓她在北京無學可上的。”

“好像是她哥哥告訴她的，我是當初沒調查清楚她還有個連長的哥哥。”

說道這裏晴子仿佛很是遺憾，表情帶些尴尬，一聳肩。

“但是，她很是樂觀，說沒有當初也遇不到現在這個師傅。”

“況且現在她也把你找回來了。”

“年輕人的思想都這麽怪誕嗎？”

本以為晴子會是一番問責，卻不想成了一個罕見的微笑。

“你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比爾嗎？”晴子又問道。

“您也知道，我……可以一直不結婚，絕對不會嫁給一個不愛的人。”

将涅做好了被教導的準備，看着母親拿起咖啡杯，又放下咖啡杯，卻遲遲不見有什麽問責。

将涅方了。

“其實我覺得你們可以婚後培養感情的。”

晴子的話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

“我和你父親就是家族聯姻，但是之後過的還是很好的。”

“可是我一直不覺得你們的婚姻是好的。”将涅大着膽子講。

“為什麽呢？”晴子問道。

“你們從來都不對對方笑，在家裏也沒有互動，從來都是一副嚴肅臉，不覺得壓抑嗎？”将涅不解的問道。

“這的确是我們的相處方式，但是，也是一種默契。從來都知道對方想要什麽，也将對方的想法摸得很透，我覺得只是一種心有靈犀吧。”

将涅從未想過父母的相處方式可以用心有靈犀來表示，在将涅眼裏這叫做壓抑。

“我很确定，我愛你的父親，你的父親也很确定，他愛我。”

“當然，我們都很确定，我們愛你。”

将涅甚至有些懷疑母親一反常态的表現實在打親情牌，她始終還是有一層隔閡在三人裏面的。

“你們愛我，為什麽不接受我愛的呢？”

“如果我說，我現在接受了呢？”

一問一答，将涅有些接受不及，遲疑的看着晴子。

“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荔枝小姑娘說的挺有道理的。”

晴子看着将涅的反應，沖她點點頭。

“母親？您……”

将涅輕喚着這個稱呼，從未覺得這個稱呼竟然有這溫度，不是寒冷，而是……

溫暖？

“操控了你十幾年，你第一次反叛，我以為是青春期，稍稍的給你寬松一些。”

“我以為可以像釣魚，松松線，在一下子收緊，你就會繼續乖乖的。”

“可是養育一個孩子，并不是釣魚。”

“你看到了外面的繁華，怎麽還會回到以前的昏暗世界。”

“第二次，你都要吓死我了。”

“我和你的父親開始反省自己的教育方法，可能真的有問題吧。”

“中國古話說，再一再二不再三。我不會再讓你有第三次了。”

“let it go。”

這一番話下來，将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許是沒有經歷過這種溫暖的親情，突入起來的幸福讓将涅腦袋一片空白。

“遇到荔枝，是你的幸運。”

“謝謝。”半天，将涅才吐出這麽一個詞。

晴子只是點點頭，這是她對将涅做過最妥協的事情了。

将涅回到醫院見荔枝還在父親病房，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鬼使神差的來到了海爺的病房。

“海爺。”

“小丫頭，你來了？”海爺放下手裏的書，招呼将涅過來。

“怎麽，聽說你爹住院了，他怎麽樣？”海爺關切的問道。

将涅搖搖頭，“癌症晚期，還有阿茲海默，沒幾天了。”

“這麽慘。”海爺小聲嘟囔。

“那……這幾天，你就好好陪陪他呗。”海爺講。

“我們父女關系不是很好。”

“那就緩和緩和去嘛，你是他們的孩子哎。”

“雖然以前做的事情的确很讨厭。”海爺又小聲嘟囔。

“說來你可能不相信，我母親允許了我和荔枝的事情。”将涅又講到。

“我艹。”海爺被驚得一句髒話冒出來。

“早呢！早怎麽不說！你知道荔枝有多難過嗎？這說允許就允許了！我還不允許！”海爺孩子般頂嘴道。

“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爸爸我，不同意了現在。”

将涅按下撸袖子的海爺，“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唉，你說你媽搞什麽？真不明白他們這些商人的腦子，奇奇怪怪的。”海爺托腮。

“可是，我有一句話要跟你講啊。”海爺一秒正經，拍拍将涅的肩膀。

“雖然以前他們對你不好，但是從他們的心裏，可能也是為了你好。”

“再者，你父親最近狀态不好，所以，能陪還是要陪陪。”

“最後一句，說出來你可能不喜歡，但我要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能真的意識到自己教育的缺失，可能真的眷戀這份親情。”

“珍惜這一份緣分，二十多年的父女緣分，盡盡孝。”

海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人啊，總是快失去了才覺得珍惜啊。”

“嗯，我知道了。”

将涅點點頭，但海爺的話他聽進去了幾分，将涅也是不知道。

海爺看着将涅，以後的幾天，就讓他開心的過吧，總歸是個要歸人，總歸要送這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