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番外(二)

隼霄早看出來決明的操作開始遲緩了，正想要勸他休息一會兒時候，意外發生了。就那麽一秒的反應，隼霄抱住決明就翻滾了出去，緊接着的是一些不牢固的零件被彈射了出來，緊緊地鑲在了牆上，鑲了一圈。如果是人，不堪設想。

“艹，這麽兇殘嗎？”隼霄吃了一嘴的土，難受死了。

決明大口的喘着粗氣，腦子裏是懵的。他轉臉看着這個緊緊抱住自己的少年，他剛才完全可以自己逃的。

“謝謝。”

就連道歉也沒有什麽感激之情流露，隼霄不滿的一癟嘴，站起來打了打身上的土，“不用啦。”

“就是這把槍啊。”隼霄走到牆下，蹲下看着一地的殘骸，順手從牆上扣下一個螺絲。

決明看見隼霄拿螺絲的手上有血跡，“你手受傷了。”

“啊？”

隼霄的确是感覺哪裏有些疼，也沒有多在意。他一直這樣，對于疼痛很遲鈍。

決明覺得過意不去，從屋子裏拿出了急用包，裏面各種大小的紗布都有，各種類型的消炎藥水都有。

決明拿過隼霄的手，發現沒有傷口，那在哪？

“你的傷口在哪裏？”

隼霄想了想，找了一下身上最痛的地方，“這吧。”撸起了自己的袖子，血流了一胳膊。

雖然決明平時受傷眉頭都不皺一下，但看見隼霄受傷，決明打心底的揪心。

涼涼的酒精棉擦拭着從上面蔓延下來的血路，隼霄覺得涼飕飕，很舒服，直到酒精棉擦到了傷口，“啊！”

隼霄一聲慘叫，要不是被決明壓着，早就跳起來了，這次痛覺為什麽這麽清晰！

Advertisement

“疼嗎？”決明被吓了一跳。

隼霄捂着胳膊，牙床都打顫，“你覺得呢！”

“我輕點。”決明覺得自己瘋了！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說出這樣的話，甚至對荔枝都沒有過。

隼霄看着決明給自己小心翼翼的上藥，這人眼眉低垂，呼出的熱氣吐在自己傷口上，隼霄竟然臉紅起來。

“好，好了沒？”

“馬上，”決明放下小鑷子，拿起紗布。“傷口不是很深，但是恢複起來是需要一些時日了。”

隼霄發現決明的手意外的很好看，骨骼分明，十指纖細，不像是一個整日裏拿槍的軍人的手，反而像一個翩翩公子的玉手，只不過這只玉手偏黑。隼霄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啧啧兩聲，常年在外野玩，手不是磕着就是碰着，實在是一個醜就可以概括。隼霄撅起了嘴。

決明給隼霄系了一個蝴蝶結，覺得很有意思，偷偷地一笑，趕忙給隼霄放下了袖子，“好了。”

這時候隼霄才發現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道口子，衣服是沒法穿了，但是幸虧有這麽一個外套。

“這就是不□□上身的好處。”隼霄打趣道。

決明搖搖頭，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軍裝，利索的伸進左右衣袖，一整衣領。

“小子，你為什麽來這裏？”系扣子的空隙，決明突然問道。

隼霄沒反應過來，“啊？”

“你覺得軍隊很帥氣是不是。”決明替他回答。

隼霄被人拆穿了心思，不服氣的回道，“不可以啊！”

“可以。”決明把手伸給隼霄，隼霄沒有理睬，那人見狀，就直接把隼霄抱了起來。

隼霄感覺雙腳懸空，自己被高高舉了起來，老臉一紅，“你放我下來啊！”

“我帶你去看看。”

決明直接松手，摔了隼霄一個大馬趴。

隼霄還沒有來的及反應就被摔在了地上，捂着屁股的直叫屈，“哎！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

一路上，隼霄都像個話痨一樣說個沒完沒了，沾沾自喜自己剛才的英勇事跡，直到跟着決明左拐右拐來到了演練場。

隼霄沒注意還往前走，一擡頭就撞到了決明身上。一個恍惚，隼霄覺得這個人長得還是挺好看的。

毛刺頭下，濃密的劍眉，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唯一不足的就是那個薄唇。

陽光打下來，這個人被光芒籠罩着，從內而外散發的拒人千裏的氣勢，讓隼霄好想接近，即使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陽曬得，隼霄的心跳得很快。

“一——二——三——”“保衛國家！保衛國家！”不斷有號子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

隼霄覺得聲音大到有些駭人，不知覺得往回縮了縮脖子。

“害怕了？”決明瞥了一眼隼霄，“就是為了吓跑你這種小兵的。”

隼霄一聽，底氣十足的回了一句，“誰是小兵！”随即挺直了腰杆，和決明肩并肩往前走。

兩個人來到一個訓練場外圍，裏面是在進行訓練的軍人，前天下過暴雨還泥濘的土地上到處都是人。

“這地，多髒啊。”隼霄一腳踩在泥巴上，心疼自己前不久才買的新鞋，找了塊看起來還幹淨的石頭坐上去，拿出紙巾開始擦鞋。

“髒？”決明不屑的揚了一下眉，“當你上戰場連命都保證不了的時候，我看你還在乎你這雙鞋嗎。”

隼霄對決明好不容易積攢的好感，全沒了，“什麽意思！”

“那裏，”決明指向一處正在練習匍匐的軍人們，“又髒又累，你這樣覺得，他們也一樣。”

隼霄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何止是匍匐訓練，還有一群人在擡木樁，還有一些人在作翻越訓練。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這大夏天的，好不容易來個風還是熱的，隼霄看的都覺得累了，他們也不見得停一下。

“這是為了什麽？”決明抛出一個問題。

為了成為一個英雄，為了享受衆人羨慕的眼光？隼霄現在覺得這種理由有些說不出口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為了這個國家。”

決明的聲音堅定而富力量。

“為了當戰争來臨時，不再有那麽多的人被被埋葬。”

“只有我們強大了，這一刀下去才可以斬斷敵人的喉嚨。”

“這還是好的時候，前天暴雨，他們還是照常訓練。”

“你不夠強，就沒有休息。”

隼霄提出了一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問題，“不累麽？慢慢來不行嗎，反正現在這麽和平。”

剛說出口，隼霄就覺得不應該這樣說。

人們只知道牆內的生活安樂祥和，卻不知道牆受到的萬千打擊。這就是保護，保護黃發垂髫的安樂。

“我錯了。”隼霄立馬接上。

決明的大手放在了隼霄的頭上，揉了揉隼霄的小腦袋，“你還是會很有覺悟的嘛。”

隼霄覺得很別扭，趕忙打開決明的手，“我覺得我也可以，我什麽父親就是不讓我當兵呢？！

“太浮躁。”

“我哪有！”隼霄站了起來，反駁道。

“你看。”決明聳肩。

隼霄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真的浮躁啊。

“還有，就是太愛你了。”決明又随即補充道，“我有個妹妹，我可以明白司令的心情，他是不想讓你受這些苦，以你的性子，進了部隊，受的苦比他們要多得多。”

“我和你妹妹一樣嗎？她是個女的！”隼霄回怼。

“女兵怎麽？”決明不太喜歡隼霄這種輕蔑，“她們，一個個都能打過你。”

“我知道。我就是覺得吧，你和我父親不一樣，他愛我，還是很值得商榷的。”

隼霄自小就和父親生疏，父親很少和他一起進行什麽游戲，他也十分害怕這個不茍言笑的父親。

“我到現在還記得小時候媽媽怎麽哄我都還是哭，結果被我父親一抱，我一看見那雙一點也不和藹的眼睛，吓得立刻就不敢哭了事情。”

隼霄一說出口，就怔住了。

他——

當時，是不是想哄自己？

隼霄噗嗤一下子笑了出來。

決明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沒，可能他是真的愛我吧。”隼霄盤腿坐在地上。

“決明，我什麽時候可以入伍啊。”

“十八吧，之前多學些知識比較好。”決明想了想。

“你是什麽時候入的伍？”隼霄問道。

“十五，初中畢業就入伍了。”

一想到這裏，決明就嘆了一口氣，隼霄發現決明的臉終于有了一些變化，好像有些難過。

隼霄關切的問，“是發生什麽了嗎？”

“不提也罷。”決明身子向前一頃，低下的頭露出一絲悲傷，他雙手撐腿站了起來。

“好了，我休息的也夠了，該回去了。”

“啊？”不過隼霄可沒有注意這麽多，他正不滿的坐在地上賴着不走，還沒有看夠的他被決明揪着衣領走了。

決明回到武器庫就聽聞了司令夫人丢了兒子的消息。

“你媽找你呢。”決明通知了隼霄的母親後，告訴了隼霄這個消息。

隼霄正在扣牆上的零件，“你告訴她我很好，不用擔心，我不着急回去。”

但是，天不遂隼霄願，不一會兒隼霄急壞了的母親就坐着車來了。

從車上還沒來得及下來，隼霄媽媽就開始喊道，“隼霄。”

“我這不在這嘛。”隼霄抄着口袋，不耐煩的回答。

一個打扮的十分精致的夫人下車，隼霄的母親保養的很好，決明覺得說她是隼霄的姐姐別人也信。

隼霄媽媽拉着隼霄的手，“走啦，回家吧。”

“我不回去，我就在裏當兵了。”隼霄甩開母親的手，往後退，撞在了決明的身上。

決明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回去。”

“決明！”隼霄轉頭看着決明，決明高昂着頭，隼霄也能看得見他瘦削的下巴。

沒想到決明竟然不向着自己。

“回去，下次堂堂正正的進來。”

決明的語氣柔和了一些，他厚重的手落到隼霄肩上，拍拍他。

隼霄的個頭不高，正好到他的胸口，他的左耳聽得見決明心髒的跳動，“我知道了。”

隼霄妥協了。

隼霄上了車，臨行前還執拗的把頭探出來喊決明，聲嘶力竭的喊，好像要訣別了一樣，“決明！”

“怎麽？”決明苦笑一下，他就站在門口送別他們。

“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的！”隼霄目光堅定，他第一次向一個人立下誓言。

隼霄再等決明回答，可是車已經開了，隼霄不死心的往外伸着頭，決明沉了沉，随即一道洪亮的聲音劈來。

“我等你！”

車開離了這片土地，可是隼霄卻把自己的心留在了這裏，跟随着決明。

他會回來的，他想和決明一起，一起保衛這個國家，一起做一堵牆。

“我會回來的——！”隼霄朝軍隊的方向喊去。

枝葉掩蓋住了回來過去的路，揚土沉澱了下去，仿佛隼霄沒來過一樣。

但那裏的風一直記得，當夏天來臨，風中總夾雜這些某個少年的猖狂和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