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裴家

溫辭初見到他, 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裴之默擡眼,眉眼間似乎有些倦色,但依舊矜貴, 微微卷長的發絲垂在額前, 顯得多了幾分慵懶, 被燈光籠罩得朦胧。

她輕聲說:“師姐的事情已經徹底解決了。”

“不用道謝。”

裴之默事先止住她還未說出口的“謝謝”。

溫辭初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他。

他垂下眼眸, 與她對視:“當初說好會幫你,我只是在兌現當時的承諾。”

他繞到中島臺前,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 素白長指擎着玻璃杯,晃蕩出些許光影。

溫辭初站在他面前, 瞬時頓住。

她好像有些遲疑, 也有些難以啓齒:“那……我需要兌現當時的承諾嗎?”

她當時說的是只要她能做得到的,她都願意去做。

還是他當時說的“玩玩”?

想到後一種設想, 溫辭初忍不住有些緊張。

她不是很想深入了解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但裴之默只是倚在中島臺前,很淺地喝水,燈光昏暗,他的喉結滾動, 劃出優美的弧度, 但他放下玻璃杯, 只是眸色沉沉:“這個時間,你應該去睡覺。”

她攏着開衫,寬大柔軟的毛衣邊緣柔和, 襯得她越發嬌小, 瑩□□致的小臉表情凝重, 站在原處,似乎在思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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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睡覺到底是某種動詞, 還是什麽意思?

溫辭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翻來覆去地想着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但她對上裴之默的眼眸,再結合當時裴之默說的話,她覺得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當她選擇簽下那個名字後,她應該設想到任何情況的。

她艱難開口:“那我去房間裏……等你……一起睡覺?”

一起睡覺這四個字越來越快速含糊,她只覺得自己的耳尖要燒着了。

算了,和帥哥睡覺,怎麽看都是裴之默虧了。

裴之默顯然沒有聽清,只是看向她,微微皺眉:“什麽?”

還要她重新再說一遍?!這和殺了她有什麽區別?

溫辭初深吸一口氣,稍微把聲量提高:“我說,我去房間等你一起睡個覺!”

話音剛落,她才注意到裴之默的神色,難得有些表情波動。

“過來。”

溫辭初緩慢地挪到裴之默面前,很乖巧地和他對視。

清冽困倦的嗓音響起。

他的臉恢複面無表情:“我的意思是讓你去睡覺,單純的睡覺。”

……

靠。

啊啊啊啊她丢臉丢到太平洋去了!

他怎麽不早點說清楚,害得她在那裏做了半天的閱讀理解!!

裴之默微微傾身,周身的郁氣散了大半,好像因為她的話,心情還不錯。

“想不到你好像很期待睡覺這件事。”

“我只是稍微過度解讀你的意思而已。”溫辭初忍不住鼓了鼓臉移開視線,小聲控訴,“我哪裏期待了?”

她只是端着小臉,好像很嚴肅,但泛紅的耳尖早就已經出賣了她。

裴之默很淺地彎了下嘴角,但也只是稍縱即逝。

“好了,你去睡吧。”

溫辭初恨不得離開逃離現場。

她離開後,窗前只剩下裴之默一個人。

外邊似乎起風了,樹影搖晃得厲害。

他垂眸很淺地喝着水。

本身因為裴家的情緒好像稍微好了些許,但也只是些許。

今天他久違地回了裴家一趟。

如果不是非必要,他根本不會踏足裴家一步。

從走進老宅後,繞過庭院,每一個人都在恭恭敬敬地叫他三公子。

裴家這一輩人丁凋零,孫輩只有兩個人,他和何栖。

中間空缺的稱呼,無人敢忽略,也永遠都在提醒着裴之默。

他只是裴家的候補而已。

老宅的管家上前,為他帶路:“三公子,老先生正在樓上書房等着您。”

旋轉樓梯的彩窗絢麗,古典和西式的結合,無一不透露着裴家的根基深厚。

裴老爺子正在書房裏看着面前的畫,聽見動靜,這才緩緩轉身:“之默。”

裴之默站在他的面前,身影颀長,表情沉靜,雖然是孫輩,但還是無法讓人忽略周身的壓迫氣場。

每次見到裴之默,裴老爺子總會被提醒,面前的裴之默不是能任人拿捏的了。

相比起裴之默的父母,他對裴之默更多的是虧欠。

他語氣溫和:“療養院已經去過了?”

裴之默望着他;“已經去那邊看過了。”

裴老爺子嘆了口氣:“之楷離世,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她生病了,對你語氣不好,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算再怎麽樣,她也是你的母親。”

裴之默掩下眼中的輕諷,只是應了一聲:“我知道的。”

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恐怕是只想把最壞的情緒全部都留給他吧。

充棉怨恨的話仿佛在他耳邊響起。

“裴之默,如果不是因為你,你哥哥他會好好活着。”

“我每時每刻都在後悔,為什麽要生下你!”

“你活着的每一時每一刻,不會覺得心虛嗎?畢竟你現在能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之楷被你害死了!”

許筠漂亮的面孔都會被怨恨扭曲,她好像恨不得把面前的小兒子撕碎。

但裴之默已經學會平靜地面對她。

“只要你想,現在随時可以給哥哥報仇。”

裴之默神色極靜,拿過果盤的水果刀,遞給許筠。

“不過你動手前,先要想清楚,你現在享受的一切,都是我給予的。”

這句話直接刺到許筠,她伸手打落那把水果刀,咬牙切齒:“你真是個瘋子。”

“裴之默,你也配有這樣好的人生?”

翻來覆去也是那些話,他也習慣了。

陽光落在他冷白的側臉上,無悲無喜:“就算他還活着,我想要的,也會得到。”

這一句話徹底刺激到許筠,她恨不得撲向裴之默:“果然,是你心腸歹毒,為了裴家繼承人這個位置,你在你生日當天,把你哥哥推下水了,是不是!你把我的之楷害死了!”

“随你怎麽想。”

說完最後一句話,裴之默也沒有再待下去的打算,只是打開療養院的房門徑直走出去。

外面的工作人員好像很驚訝許筠的反應,每次裴之默過來看,都會如此激動,她小心翼翼地和裴之默彙報許筠的情況:“許女士平時情緒很穩定的,但現在不知怎麽……”

“是因為我。”裴之默打斷工作人員的話,“我之後會減少過來的次數。”

“好的。”

剛剛走出療養院,天氣好像不太好,初春的天灰蒙蒙的,他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節冷白手腕,楊池伸手給他打開車門時,卻碰見了前來探望的父親,他這次懷中的小姑娘看起來比他還小幾歲,估計又是哪個小演員。

女孩子嬌膩的嗓音随風傳來:“老公,我想要剛剛那個包包嘛~”

“好好好,一會就給你買。”

他看見裴之默的時候,本來還在和懷中的女生調情,但餘光瞥見裴之默後,就有些心虛地松開手。

他一直覺得被自己兒子壓一頭本就不太痛快,但還是莫名其妙地有些怵他。

他眼中沒有多少情緒,但壓迫的郁氣散着周身。

裴父努力端起父親的架子,清了清嗓子:“已經結束了?”

“嗯。”

裴之默不欲和他父親多聊,正準備離開。

但裴父懷中的小姑娘看見他的瞬間,眼睛亮了。

她沖着裴父撒嬌,無法掩飾對裴之默的好奇:“那個是誰啊?不介紹一下嗎?”

裴父正愁沒辦法端起父親的架子,立刻沖着裴之默說:“之默,打個招呼。”

但裴之默只是靜靜望着他,沒有任何動作。

女孩媚眼如絲,率先伸出手,想要碰裴之默。

“別碰我。”

裴之默側過身,語氣恍若寒冰,他垂下眼眸:“不然能讓你在江城查無此人的手段有很多。”

女生瑟縮一下,面上血色全無,又驚又恐地收回手,立刻躲在裴父的懷中。

裴之默徑直離開。

其實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人和事,他只需要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就好。

就像現在,裴家的人都不敢真正和他對着幹。

裴之默倚在窗前,神色疏淡地看着前方。

只是每次見到這些人,聽到那些話,他也需要單獨待上一會才能變得麻木。

此時,一道暖意貼在他的臉頰上。

包裝可愛的小瓶甜牛奶帶着溫熱,他對上溫辭初的眼眸。

“要不要喝牛奶?”

她的嗓音清甜。

她看出裴之默想問的話,她自顧自地坐在裴之默身邊:“我沒有去睡覺,我只是去熱牛奶了。”

牛奶好像是用熱水泡的,紙盒的包裝變得柔軟濕潤,她收回手,很認真地給牛奶插上吸管,再遞給裴之默。

“因為你好像有些不開心,我應該陪着你的。”

她嗓音很軟,但每一個字都觸及裴之默的心。

好像剛剛還在麻木不動的心,逐漸恢複了心跳。

她好像很擔心他。

但她也只是靜靜地坐着,沒有再問他不高興的緣由。

陰影覆下,他傾身,離溫辭初很近,甚至能看到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和微顫的眼睫。

他嗓音很沉:“你為什麽要在這裏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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