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剎那芳華

“涵東。”丁沐汐小心翼翼的開口，聲音很溫柔。

魏涵東沒有看丁沐汐，仍是怔怔地盯着前方：“幹嘛？”

“穆子萱他……沒和你一起過情人節嗎？”

“沒有，她說她家裏出了事情，然後……我就被放鴿子了，”魏涵東自嘲的笑笑，“你有事嗎？”

丁沐汐微笑，也學他的樣子，站在他旁邊，任微風拂過自己的臉頰：“涵東，你還記得她嗎？”

魏涵東身體微微一緊，語氣中帶了冷漠與哀傷：“記得。”

“這些年來，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她死時，我的感受。怎麽說呢，當車子撞向她的身體，血染紅她的衣裙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中一片空白。我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倒在血泊中了。那個時候，我只覺得天崩地裂，仿佛世界都要毀滅，我不顧一切的沖過去，抱住她的身體，聽他在我耳邊低喃，她奄奄一息，氣若游絲，面色蒼白得可怖。此後的很多個晚上，我都從噩夢中驚醒，腦海裏盡是她死去的畫面。”

“然後呢？”

“你愛穆子萱，是因為顧涼嗎？是因為她幾乎有着和顧涼一模一樣的容貌嗎？”丁沐汐看着魏涵東的眼睛問道。

“是。”

“可在你心裏，她終究是比不上顧涼的吧？”

“沒錯，”魏涵東答道，“丁沐汐，為什麽和我說這些？”

丁沐汐又望向江面：“因為今天，是一個傷感的節日。涵東，這三年來，我無事不可不期待你的出現，期待你的原諒，但當你真正出現時，我卻發現，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哦？為什麽你總愛這樣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你也總愛這樣傷我的心。當你知道我暗戀你時，你卻說‘那關我什麽事’；當我和你告白時，你說‘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這種人’；當你得知我們高中在同一所學校時，你說‘靠，怎麽又和她在一起了’；後來啊，你又多次支使我，我都默默忍受了，只為讓你多看我一眼，你卻從來對我視而不見；後來你向顧涼表白，絲毫沒有顧忌我在場；顧涼死了以後，你對我說‘丁沐汐，你不要妄想了’；我來你的公司以後，有一次我被開水燙傷了，你說‘她皮厚，燙傷了也沒關系’；我幫你連夜趕企劃案，你卻對外宣稱是Tracy做的；你把我一個人關在公司裏加班，自己卻和穆子萱去過二人世界，臨走前還不忘挽着她來告訴我；我們的第一夜，你絲毫不在意，甚至都不屑于承認，還把我當成妓女一樣。我記得有一次，穆子萱對你說我喜歡你，讓你對我好一點，你卻笑着對她說‘她不配’。你看，你傷害了我這麽多次，我記得的就有這些，不記得的還有很多，可我還是喜歡你，我這真是賤啊。”

魏涵東一言不發地聽她說完這一長串話，他自己也不曾留意，自己傷害了她這麽多次。再遇見她之前，皆是無意的傷害，再遇見她之後，卻是刻意的傷害，只為了所謂的報複。

現在想來，這報複真是可笑。顧涼死了，丁沐汐又何嘗不是傷心欲絕呢？而且她又何曾故意傷害過顧涼？她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因為愛自己。想想從前的日子，她對自己好到了極點：她會在夏天排半個小時的隊只為他買生煎，她會在冬天幫他洗衣服哪怕雙手都生了凍瘡，她會幫自己寫作業哪怕熬夜熬到淩晨一點……她總是喜歡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給他，為了他，她的衣櫥裏有幾件她自己并不喜歡的衣服；為了他，她曾經留過她自己不喜歡的長發；為了他，她開始喝咖啡并研究它們的制作方法……她為他做了很多，可他竟一直視而不見。

魏涵東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對丁沐汐道：“其實，我可以原諒你的。”

丁沐汐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消息，瞪着大眼睛轉過頭：“你，你說什麽？”

“我說，我其實可以原諒你的。”

丁沐汐微笑：“真的嗎？”

“要看你的表現了。”魏涵東微笑着，摸了摸她的短發。

丁沐汐呆住了，她不敢相信，這剎那的芳華會是真的。因為這樣的場景，只在她的夢中出現過。

如果是夢，她只希望不要醒來。

市第一醫院。

穆子萱靠在醫院潔白的牆壁上，神情凝重，臉頰上有淚珠滑下。穆子淩與繼母坐在椅子上，繼母一直放聲大哭，險些昏過去，穆子淩則是面無表情，但眼淚還是從他的眼眶中流轉出來。

就在十分鐘前，她的父親，穆祥，因心髒病發搶救不及時而身亡，此刻已經被送往了太平間。

前不久還會對她笑的人，此刻正蒙着白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永永遠遠地離開了她。

穆子萱正沉浸在悲傷中，手機卻不适時的響了，樂章很華美，此刻聽來卻很刺耳。穆子萱本想摁掉不接的，但看到了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後，還是吸了吸鼻子，找個角落接起。

“喂，Jason。”她的聲音中帶了哭腔。

“喂，穆小姐，有結果了。”

“哦，什麽結果？”

“我一路跟着魏先生來到了江邊，他一開始只是望着江面發呆。但後來又一位小姐走了過來，一開始也只是望着江面發呆，但後來她就主動走去與魏先生談話。”

“你知道那個女人長什麽模樣嗎？”

“天很暗，我并沒有看清。但我用耳機監聽魏先生身上的監聽器時，聽到魏先生稱呼那個女人為丁沐汐，而且，他們的交情好像不淺。”

丁沐汐，原來是她。穆子萱蹙眉，狠狠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衣角：“他們談話的內容，你有錄下來嗎？”

“已經全部錄下來了，這就發給你。”

“很好，錢我會彙到你的賬戶上的，下次還要找你呢。”

過了約半分鐘後，穆子萱收到那份錄音。她點開來，聽了一遍，越往後，眉頭蹙的越深，手上的力道越大，幾乎要把手機捏碎。在錄音傳過來不久後，她又收到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魏涵東與丁沐汐，照片上的他正在摸着丁沐汐的頭發。

她不用鏡子，也能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頭深蹙，咬牙切齒，面色因生氣而微微有些漲紅，頰上還挂着淚痕。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将表情恢複為正常狀态，她拿起手機，摁黑屏幕，照出自己此刻的樣子：與之前沒半分差別。

她甩了甩自己的頭發，走回原來的位置，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她望着太平間的位置，心內暗道。

爸爸，你放心，你交代給我的事，我一定會幫你好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