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魚戲葉(八)
書房十六扇雕紅窗門向外開着,山風穿堂而過,殷成瀾坐在窗邊,膝蓋上放着一本冊子,風将書頁吹的沙沙響,而男人阖着眼,似乎在閉目養神。
聽見動靜,他睜開眼,看見那只小黃鳥局促的站在窗邊,絲毫沒有他剛剛闖關時的英武。
殷成瀾手抵着下巴,見它毫發無傷,說:“連大總管的六隼長空陣似乎也不怎麽樣。”
靈江別開視線,點點頭,喉嚨滾動了下:“嗯。”
這時,連按歌才喘着粗氣跑進來了,看見窗臺的小黃毛,糟心道:“你怎麽上來的?”
靈江冷冷清清道:“飛上來的。”
連按歌:“不可能,阿青能闖出我的六隼陣是因為那是神鷹,你怎麽也能破?不成不成,你回去,我要親眼看一遍。”
靈江沒吭聲,把小翅膀往後一背,把他的話當放屁了。
一旁的殷成瀾翻過一頁書,擡起眸子望着一本正經的小東西,忽然也有點好奇,便說道:“我倒是也想看看。”
靈江一愣,剛好和他對視上,目光輕輕一碰,他便主動錯開了,于是走到窗邊,展開翅膀,低聲說:“那我飛給你看。”
說完便要飛走,殷成瀾沒料到他會這麽痛快答應,心裏微微一訝,還當他會對待連大總管那般給他甩臉,殊不知小黃鳥格外開恩,待他與衆不同。
“先等等,你過來。”
被猛地叫住,靈江在窗臺打個旋,飛到了桌邊,尋了個離殷成瀾不近也不遠的地方站住,小圓眼轉了兩圈,最後才落在男人的臉上。
殷成瀾揚起手裏的賬冊:“既然你通人性,應該知道這是什麽吧。”
靈江眼裏一暗。
每一只送過信的信鳥都會被建立一本行信簿,裏面記載着這只信鳥從開始行信的次數、放飛時間、來往地點、行信內容以及攜信歸巢的時間和成敗,馭鳳閣裏的每一只信鳥都有,這就好比是朝廷大臣的簿書,記載了功績和生平。
Advertisement
靈江自然也有,只不過他的行信簿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那一次次迷路迷到爹娘都不認識的方向,那一條條拖拖拉拉遲遲不歸的記錄,那一回回跟別的小鳥打架鬥毆的罪行史,真是罄竹難書。
殷成瀾讓他今日再來,便是為了令人取靈江的行信簿給他。小黃鳥腳腕上的鐵環有編號,能很容易便找到對應的字舍,得到關于他的信息。
看罷靈江的行信簿,殷成瀾竟然還沒變了臉色,依舊沉靜如水,連眉梢都沒抽搐。
就憑這一點,靈江敬他是條漢子。既然自己是個什麽貨色已經暴露,靈江也不解釋,就等着殷成瀾怎麽回答。
殷閣主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将行信簿合上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搭在桌邊有規律的敲打着,他上下将靈江打量了一遍,說:“你若想讓我訓你,并非不可,不過經我手者非兇禽神獸不可,而你又會什麽?”
靈江昂首挺胸,露出毛茸茸的肚腹,自以為神赳赳氣昂昂:“我會說話。”
殷成瀾搖頭:“我有一只鷹能飛越茫茫雪原三十日不落地,你可會?”
靈江扇了下翅膀,顯然不能,不過他是不會承認的:“我會說話。”
殷成瀾又問:“曾有一只飛鹄縱橫飛十座山川攜要信三萬裏歸巢,你可會?”
靈江很執着:“我會說話。”
殷成瀾繼續說:“馭鳳閣裏天字舍裏的信鳥哪一只放出去都能穿雲入雨渡江越海不歸巢不死,你又可會?”
靈江斬釘截鐵道:“我會說話。”
殷成瀾:“……”
他看了那小鳥一會兒,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不怎麽真心的笑容:“哦,你會說話,你也只會說話。”
聽見最後一句,靈江眼睛微微一眯,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有耐心的鳥,念在殷成瀾這三個字曾在他心裏多年逡巡不去,才耐着性子陪他說到現在,聽他這一句的語氣,那句還未回答的話不已有了答案嗎。
靈江的眸子慢慢變冷,心裏想到,真是慣着你了,什麽叫只會。
他繃緊身子,幾欲轉身就走,但終究心裏不甘心,将頭一擡,跳到裏殷成瀾更近的地方:“你的海東青出十萬神鷹不假,可若有二十萬鷹,就會有第二只海東青出現,所以它并非當世無雙,但不論将來會有成千上萬的神鷹飛鹄相繼而出,天底下卻只有我這一只鳥能說人話。”
他說完,殷成瀾還沒表示,連按歌便叫道:“會說人話怎麽了,我也會說。”
靈江對着殷成瀾尚且還能忍着幾分脾氣,聽連按歌叫喚,就立刻将凜冽的目光對準他,就差用眼神凍死他:“大總管真把自己當鳥看,是不怎麽樣,但比起只會學舌的傻鳥好多了。”
連大總管人前人後挂着兩張臉,見誰都先三分笑,自以為溫和的不得了,哪知一見靈江也誤終身,不過是誤了笑面老狐貍的那個身,怎麽都叫他憋不住,不知道虛與委蛇四個字怎麽寫,就恨不得一張嘴就能杠死靈江。
他剛準備張嘴怼過去,就見殷成瀾一擡手,到喉嚨裏的話驟然掐斷咽了回去,把整張俊臉可憋成了青紫,只能委委屈屈的站到輪椅後面。
殷成瀾說:“你說的确實有道理,通人性能說人話的确是你的本事,是千萬鳥乃至于阿青都沒有的本事。”
靈江驚訝的斜眼看他,心裏忿忿不平的氣頓時散了個精光,甚至還有點想冒泡,他心道,不然還是繼續慣着吧。
“那閣主的意思是?”靈江謹慎的問,仰高了小腦袋。
殷成瀾放在桌上的手攤開,示意靈江擡爪上來:“讓我看看你的腳爪。”
他的手修長,指節分明,手心有薄繭,靠近手腕的那一截上布着許多細小的舊傷疤,像是被什麽抓出來一樣,靈江看出那是飛禽降落在他手腕上時利爪給撓的。
靈江并不跳到他手中,而是擡起一根細爪猶猶豫豫的放到他食指指腹上,露出箍着鐵環的地方。
殷成瀾半大孩子那會兒,也曾會掂着畫眉鳥等這種莺莺燕燕羽毛豔麗的莺雀把玩,不過近些年接觸的都是鷹隼這類的兇禽,已經很久都碰過這麽柔呼呼的小東西。
和鷹隼利爪如鈎粗粝磨人不一樣,這只小黃毛的鳥爪幾乎只有春日裏柳樹新抽的嫩枝條一般粗細,他伸過來的那只上被一塊鏽紅色的腳環圈着,腳環的棱角打磨的很是粗糙,戴的也不夠仔細,飛行的時候大概不受影響,但用腳爪行走,腳環的邊緣便能嵌進血肉裏,磨出血口子。
“不疼?”殷成瀾大致檢驗了下他老舊的傷疤,判斷小黃毛整體素質是否真有行信簿裏記的那麽慘烈。
靈江嗖的一下抽回腳爪,不大适應被人碰觸,抖了兩下丫字樣的爪子:“還成。”停頓了下,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疼。”
殷成瀾沒料到他還是個文化鳥,于是多賞給了靈江一眼。
靈江便在心裏想道,讀書頂鳥用,凡人誠不欺我。
那句話還是他有一日躲在樹梢偷懶時聽樹下一頑童被逼讀書時記住的,頑童沒讀兩句,就扔了書,做鬼臉喊道,讀書頂個鳥用啊。
殷成瀾擡手示意連按歌,大總管在他身後黑了半天的臉色,從書房一側的架子上取下來一個木盒,把自己那張俊臉拉攏的快跟鞋拔子一樣了,不情願的遞了過去,他似乎想說什麽,但礙于身份,只得退回了殷成瀾身後。
男人打開盒子,裏面一道銀光閃過,靈江掃了一眼,看見裏面排列裝了許多細細的銀色小棍子。
小棍子寸長,極細極薄,圓潤,上面似乎還刻有字。
殷成瀾取出一支出來,又從盒子的暗匣子拿出了類似工具的東西,他擡頭說:“過來,伸爪。”
靈江便圓滾滾跳了過去,單腳站住,跟剛剛一樣将鳥爪放到殷成瀾手裏。
他這才看出來,男人是要給他去掉腳環。
那腳環在他血肉裏泡了經年累月,而他腳爪又細,鐵片和血肉勾纏到一起,光用眼看都覺得難以下手。
殷成瀾卻很有耐心,手裏拎着一把銀制的小鉗子,鉗刃也很窄,但他很沉靜,将一根頭發絲細的鐵絲穿過靈江爪上的腳環,分離鳥爪和腳環長粘到一起的地方,然後用鉗子沿着腳環一點點捏開。
連按歌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酸,需要遠眺才能舒緩。殷成瀾肩膀脊背卻微絲不動,只有一雙手以細微的動作不厭其煩的剝離着小黃毛的腳環,将耐心和定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他以前也這樣,連按歌心想。小時候,他不還為了親眼看罕見的紅纓鵲破殼,就悄悄爬到樹上,伏在樹杈間,離鳥巢半步遠的距離,兩天兩夜,一動不動,看着鳥蛋裂出細縫,啄出小口,雛鳥費勁的掙紮,等它完全掙脫殼子,天色已經又換了一個輪回,殷成瀾就拍拍屁股,翻身下樹回家了。
所以連按歌覺得殷成瀾的耐力真是變态。他的目光從男人肩膀落到他身下碧玉石砌成的輪椅上,目光又黯下來,想到幸好這是殷成瀾,命中遇大變,将他餘生都困在在這方寸之地,直到現在他竟然還沒去死一死,還沒瘋掉。
縱然他那麽小心,小黃毛和鐵環粘到一起的地方依舊不可避免的流出一點血,殷成瀾這才眉頭皺了下,擡頭看了眼一直保持單腳站立的小東西。
靈江離他太近了,他甚至覺得自己一低頭,就能啄到他好看的額頭上,男人的鼻息噴在自己爪爪上,讓他渾身都下意識繃了起來,臉上愈發面無表情,見他突然擡頭看向自己,才發覺腳爪上冒出了一大滴鮮血。
于是靈江冷靜的甩了甩爪爪,将血水甩掉,又重新将腳爪遞到殷成瀾面前,波瀾不驚的說道:“繼續。”
殷成瀾頓時便覺得這只小鳥也是個變态。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