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不會在想着逃跑吧?
裴嘉玉被拎着後頸,動彈不得。
他揮舞着拳頭,對斯岚怒目而視:“沈詩韻約我見面,你為什麽會知道!肯定是你在背後偷偷使壞,她才會誤解我!”
斯岚輕輕松松拎着他,像拎着一只四肢亂蹬的笨拙小倉鼠:“我使壞?大張旗鼓追求、堵到人家教室送東西、肆意占用他人時間……這些事情,哪些不是你自己幹的?你還有臉把責任推卸給我?”
裴嘉玉:“那你怎麽會知道我們今天要在天臺見面!”
斯岚松開他:“她覺得很困擾,所以向我求助,問我應該怎麽處理比較合适——她确實是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一點基本的社交禮貌都不懂。”
“就你這樣不知分寸的人,還想着追求女生?做夢還比較快。”
斯岚的語氣裏帶着一些隐忍的咬牙的意味,可惜裴嘉玉沒有聽出來。
裴嘉玉被他話語裏毫不掩飾的譏諷刺痛了。
他一直以為……這些日子,他努力向沈詩韻表達好感,對方一定也感知到了。
他從來不知道,沈詩韻是這樣看自己的。
裴嘉玉的眼眶不知不覺紅了。
他不想哭的,這種時候在斯岚面前流淚,實在是太丢臉了。
可是情緒上來了根本控制不住。
他可以努力憋着眼淚不掉下來,但是控制不住鼻頭發酸、喉頭哽咽:“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我要自己去問沈詩韻,她才不會這樣想我。”
“不要異想天開了,”斯岚毫不留情道,“人家給你留了面子,不想把話說絕,你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這下終于擊破了裴嘉玉的心理防線。
裴嘉玉癟了下嘴,沒繃住,眼淚啪的掉了下來。
這一哭可謂是天崩地裂、委屈卓絕。
裴嘉玉自從小學之後就一直走酷哥路線,平時裝逼如風,不茍言笑。
一般情況下,沒人敢惹他,也不會有什麽事情值得他牽動這麽大的情緒。
可偏偏斯岚敢。
斯岚仗着自己身手比他好、還知道他的秘密,就是要把最難聽的話講給他聽,把所有其他人不敢說的話都親口告訴他。
自己有好感的人,竟然一直在嫌惡自己……世上還有比這更悲傷的事情嗎。
裴嘉玉不想丢人的樣子被看見,所以是扭過頭捂着臉哭的,袖口胡亂地擦拭紅腫的眼睛。
可是眼淚還是一刻不停地流,幾乎要把袖口浸得濕透。
眼睛迅速刺痛起來,眼前一片朦胧,只剩下模糊的光影。
斯岚見狀,似乎有些意外,身體明顯地一頓。
他下意識地伸過手去,想要看看他的眼睛。
指尖剛剛觸碰到裴嘉玉的袖口,卻被猛地打掉了。
裴嘉玉沒再看他一眼,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嘴唇,腫着眼睛跑了。
——
裴嘉玉肉眼可見地有了些變化。
以往出現在教室裏,裴嘉玉都是前呼後擁衆星捧月的,這幾天卻突然低調起來,神情嚴肅,沉默寡言,鮮少與他人談笑。
他不再每天早上帶着一大桌餐點去隔壁班“請教題目”。
每天下午的籃球不打了,一放學就回宿舍,把門閉得緊緊的。
朋友晚上喊他開黑也喊不動,裴嘉玉的回複總是“睡了”“有事,別煩我”。
……
小弟們簡直要懷疑他被奪舍了。
裴嘉玉對自己變化的原因閉口不談,小弟們私下猜測,自然就要懷疑老大是不是失戀了。
不對,根本沒戀過,好像也不能叫失戀。
裴嘉玉這樣素來行事高調的人,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樣蔫巴下來,自然是很引人注目的。
不僅小弟們摸不着頭腦,旁人看了也不免好奇。
有人猜他求愛被拒絕,有人猜他家裏出了事要破産,有人猜他是之前作風太差要被學校勸退、所以緊急夾起尾巴做人。
……
某天中午吃飯時,裴嘉玉無聊逛學校論壇,看到了如上種種匪夷所思充滿奇思妙想的猜測。
當時他的表情,就跟吞了綠頭蒼蠅差不多。
邱桐桐在一旁勸他:“我們都多少年的朋友了,有什麽不能說的?就算真是家裏出了什麽事,你告訴我,我一定……”
“我呸,”裴嘉玉面無表情道,“你丫咒誰呢,會不會說話。”
邱桐桐嘿嘿笑:“我看你心情不好,又不肯說,着急嘛……”
裴嘉玉哪有那個臉說,含糊道:“……沒什麽。”
邱桐桐眨巴眨巴眼睛:“我不信。”
“你以前每周都要去李記買海棠糕的,從上上周開始,你已經連續兩周沒有買了。”
裴嘉玉心中一動:“你還記得這個?”
他和邱桐桐自幼相識,小時候有段時間裴父裴母工作繁忙,他直接被爹媽扔去邱家住。
邱桐桐就每天拉着他的手上學放學,邱桐桐吃什麽,他就吃什麽;邱家父母給邱桐桐買了什麽玩具,也一定會給他買一個一模一樣的,防止兩人搶玩具打架。
當然邱桐桐是從來不會和他打架的,邱家是書香門第,邱桐桐從小被教育要講文明懂禮貌,打架是野蠻人才做的事。
每天放學,邱母就會一手一個拉着他們,在巷口的糕點鋪,一人買一塊小小的海棠糕。
海棠糕小小的,只有掌心那麽大,淡淡的奶香味,很好吃。
裴嘉玉每天放學就饞這麽一口。
小朋友不能吃太多甜食,邱母不準他們多吃,一天頂多只能一小塊。
後來兩人長大了,吃過許多更好吃更高級的甜品,但裴嘉玉還是留下了這麽個習慣,每周都要繞道去一趟邱家附近,在巷口的糕點鋪買一塊海棠糕。
……最近因為受打擊過大,竟然都忘記了要去買海棠糕。
邱桐桐嘆氣:“我當然記得啦,昨天早上我媽去買海棠糕,和李叔聊了會兒,李叔說你兩周沒去了,覺得有點奇怪。”
李叔就是糕點鋪的老板,與他們很熟。
邱桐桐從上衣口袋裏掏巴掏巴,掏出一個小小的食品塑料袋,裏面是一塊沾滿碎屑的海棠糕:“喏,早上專門給你帶的,碎了點,不過到了肚子裏都一樣的。”
給裴嘉玉整得怪感動的:“老桐……”
邱桐桐拍拍他的肩:“你願意說的話可以告訴我,不願意也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你天天開心。”
“行了,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盡管十分感動,裴嘉玉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把實話說出來。
自作多情,被有好感的人讨厭和嫌棄……
這樣的事,實在是太丢臉了啊。
——
另一邊,裴嘉玉和斯岚已經有足足兩周沒有說過話了。
兩人雖然素來關系不恰,但是坐在前後座,平時傳個卷子、交個作業什麽的,有點交談都很正常。
自從那天的天臺吵架之後,兩人就陷入了詭異的冷戰。
裴嘉玉以前就不爽他,現在更是連正眼都不肯給一個。
要交作業了,就直接把作業本往他桌上一丢;嫌他坐得太直擋着自己視線了,寧可把頭扭成麻花,也不肯開口讓他挪一下位置。
——總之就是,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
裴嘉玉偶爾能感覺到,斯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有話想說。
他或許是要督促他寫作業,或許是又想用薄荷水來逼迫他認真學習,或許又是想來教訓他一頓——不管是什麽,裴嘉玉都不感興趣。
只要斯岚一靠近,或者他感覺到斯岚要開口說話了,他就會立刻起身離開,或者扭頭和其他人說話,強行打斷他的動作。
不想看見他,更不想聽見他的聲音——這就是裴嘉玉的全部想法。
現在只要一看到斯岚,他就會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天天臺上發生的事,然後腳趾迅速動工,摳出一棟芭比城堡,全身上下被難堪和沮喪淹沒。
然而,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
周四的英語課上,英語老師講着講着,不知是不是覺得課堂氣氛太沉悶,決定讓他們各自組成小組練習英語對話,要求是把剛學習的句式和詞組加入進去。
“前後座為一組,對話內容在三分鐘之內,內容不限,但是記得要把剛學的知識加入進去哦,完成之後我要現場打分的。現在給你們十分鐘的準備時間,可以提前在草稿紙上列提綱或者寫草稿,只要你們等會兒能流暢表達出來就可以。”
“好了,開始吧!”
裴嘉玉僵在座位上。
他有一種拔腿逃跑的沖動。
然而還沒等他挪腳,斯岚就轉了過來。
土了吧唧的白襯衫,醜陋不堪的臉,陰險歹毒的目光。
(↑裴嘉玉視角的斯岚)
裴嘉玉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弱勢,不情不願地擡起眼睛,惡狠狠地與他對視。
斯岚平靜地看着他:“你不會在想着逃跑吧?比如借口上廁所、身體不舒服之類的。”
裴嘉玉:“……”
操,還真被說中了。
裴嘉玉最恨被他看扁,只好改變計劃,把自己死死地按坐在原位上,一言不發。
斯岚拿起筆,在書本上勾勾畫畫:“對這個話題,有想法嗎。”
裴嘉玉:“。”
斯岚:“你不知道該怎麽辦的話,那我先說?”
裴嘉玉:“。”
斯岚說了幾句,大概是一些大綱的雛形,引用詞組的切入點。
裴嘉玉始終一聲不吭,像是鐵了心要當石像。
斯岚放下筆,擡起眼睛看着他,眼底沒什麽情緒:“你不會打算保持沉默,一直到練習時間結束吧?”
……
十分鐘很快就到了。
英語老師對熱烈讨論的課堂氛圍頗為滿意,她拍了拍手,示意讨論時間結束。
學生們連忙紛紛低頭,生怕一不小心和老師的眼神對視上,就要被抽起來做演示。
看着一片謙遜地低着的小黑腦袋,英語老師也有些猶豫了,不知道該點誰起來回答。
她翻了翻花名冊,想起前幾天英語測驗的第一名,遂高興地喚道:“斯岚!你和你後座的小夥伴來演示一下吧。”
斯岚:“……”
裴嘉玉:“……”
斯岚輕咳一聲,站了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裴嘉玉掙紮片刻,只好也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
英語老師熱情洋溢道:“所以你們兩位,誰先來起個頭呢?”
……
裴嘉玉木着一張臉,大腦一片空白。
斯岚看了他一眼,很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我。”
“我們的對話內容,是以一場舞會為開端,兩個年輕人正在花園裏交談,商讨周末的聚會事宜……”
其實對話完全可以直接開始,讓旁聽者在過程中了解對話內容。
斯岚是知道兩人剛才根本沒怎麽讨論,防止裴嘉玉說不出東西來,所以刻意将大綱先羅列了一遍,防止他等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說。
英語老師聽着,雖然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但還是禮貌地聽完了,然後眼神示意他們開始。
斯岚深吸一口氣,看着裴嘉玉的眼睛,輕聲道:“Good morning,Amy,can I invite you to do the dance?”
教室裏靜了靜。
又靜了靜。
又靜了靜了靜。
一片鴉雀無聲中,裴嘉玉終于緩緩張開嘴,道:“No,bye bye.”
……
一片錯愕和死寂過後,教室裏如同被掀翻了屋頂,全班哄堂大笑。
“……裴嘉玉!”英語老師怒不可遏,“滾去教室外面罰站,放學了喊你家長過來!”
作者有話說:
sorry,還是沒寫夠6k,過幾天一定補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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