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強留逃妻二

三日後, 南安王府中。

熾熱的太陽懸挂在頭頂, 一排排高壯的粗樹枝葉茂密, 樹枝晃動間, 一名白衣的少年正站在粗枝上敲敲打打, 知了的聒噪遮住細微的腳步聲,周長餘捏着封信走到樹下。

“這個時辰, 主子竟不在書房?”

修白聽到聲音停下動作,他轉了下手中的劍坐到樹枝上,扭頭看着緊閉的房門道:“主子頭疾又複發了。”

周長餘驚訝的挑了挑眉,他擡頭看了眼今日過分熱情的太陽, “這也不是陰雨天啊, 怎麽還會頭疼。”

“我要是能知道就好了。”

修白晃了晃自己的長腿, 其實自顧善善跑了後,他家主子心情就沒好過。耳邊全是知了放肆的叫嚣聲,修白仰頭看了眼頭頂的綠枝,舉起劍又大力敲了幾下道:“大概是這些蟬聲太吵鬧了吧, 這幾日爺都沒休息好。”

“對了, 你來做什麽?”

周長餘退後一步躲開從樹上掉下來的東西, 他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勾了抹笑容, “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緩解爺的頭疾,但好像是世子妃送來的。”

“什麽東西?”修白自樹上一躍而下。

他跳到地面上拿過信封, 左右看了看發現信封封存完好。光是摸着這信封還挺厚實的, 修白見過阿善的字, 所以從信封面上那四個‘容羨親啓’中認出她的字跡。

“走, 咱們去找爺。”

兩人走到寝房門邊敲了敲門,裏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爺,周門主帶了一封信來。”猶豫了片刻,修白硬着頭皮又敲了敲門。不是他太怕容羨,而是最近他家主子的脾氣實在是不太好。

對看了一眼,見裏面依舊沒什麽動靜,修白不敢再敲了,他拍了拍周長餘的肩膀剛想讓他等會再來,寝房內微弱的動靜聲響起,有人啞聲開口:“進來。”

在房門被推開後,容羨攏了攏衣服從軟塌上坐起。

這房間的陽光自從阿善走後就被他下令全部擋死了,屋內燃着清雅的凝樨熏香,昏暗安靜中并未讓容羨的頭疼得到好轉,他的臉色是一日比一日差,就連紅潤的薄唇顏色也淡了一分。

“找到人了?”青絲随意披散在肩膀,容羨按了按額角,懶散的背靠在軟墊上。

修白将房內的擋簾拉開一些,陽光照進房內的同時也打在了容羨身上,他眉頭輕颦着,俊美的面容上皮膚蒼白的失去血色,在周長餘将信封呈上時,他寬大的衣袍垂到地上,兩指将信封捏過。

“她寫給我的?”輕輕笑了下,容羨懶散将信封拆開。

整個過程中他從容不迫眉宇冷然,于是周長餘和修白就站在一旁,喘氣都變得小心翼翼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房間中安靜的只有信紙發出的微弱聲響,忽然之間,容羨盯着那信紙低聲一笑,漆黑的雙眸暗意湧動,他五指一松,任由拿幾頁紙落在了地面上。

“頭疼的眼睛看不清字了,修白,你撿起來念給我聽。”

頭疼到看不清字,這麽嚴重嗎?

容羨話語剛落,修白就驚訝的張大嘴巴,他沒心思去撿信了,正要問要不要找南宮先生來看看,就看到一旁周長餘對他使得眼色。

“……是。”

彎身撿起地面上的信紙,修白總算明白容羨話中的意思。這哪裏是看不清字了,而是這信封中話裏話外都讓人看了心情暴戾煩躁,根本就不願意再多看一眼!

有的時候,修白不得不佩服阿善的膽量。

阿善找黑山捎來的那封信,前兩頁都是威逼脅迫外加字字想和容羨斷絕關系,整整兩頁她表達的就那幾個意思,總結下來就是——

一:就算我逃跑了你也不準傷害我的親人朋友,否則我就死給你看。

二:既然我逃跑了你就別來找我了,反正咱們二人也沒有感情,彼此放過,各過各的不好嗎?

三:我求你了咱們恩怨兩清吧,我已經在找破解獨情蠱的法子了,等我找到我就派人送給你,外加送你顆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所以第三頁和離書你簽了吧,順便保證不再糾纏我不再想殺我。

四:如果這些條件你都答應了,那麽作為大反派的你應該說話算數哦。

修白磕磕絆絆的将那兩頁滿滿的字念完,翻過第三頁,他咳了一聲,看向正閉着眼睛側靠在軟塌上的主子。

“爺,顧善善把和離書都寫好了,她說、說只要你肯放過她,她一定能把獨情蠱的解藥研究出來。”

“那她研究出來了嗎?”

容羨聽完後睜開眼睛,幽幽看向修白手中拿着的信。

不得不說,阿善這三頁信一出是真的勾出了容羨所有的暗黑情緒,如果阿善此時就站在他面前,他保證能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修白被容羨的目光看的發毛,他舔了舔唇瓣只感覺手中的信紙燙手,不知道回答什麽,于是他如實回道:“還……沒。”

“顧善善的意思是等爺同意了,她才會繼續研制。”反正還是威脅咯。

周長餘憐愛看了修白一眼,覺得這孩子有時候直白單純到可憐。

“那就等她研究出來再說吧。”容羨聲音發冷,疼痛的神經翻攪着他的感知,越發讓他痛苦難熬。

一般情況下,但凡是周長餘送來的信件,容羨看完後都是燒毀。但這次周長餘送來的不是朝堂機密也不是別的什麽,修白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詢問之下,容羨看着那信實在是心煩,正要說照例,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般忽然改了主意。

“留下吧。”容羨眼眸變得更加詭異了,薄唇輕勾時他笑容泛冷,輕輕将那三頁信收起時,他想到了該如何懲罰阿善。

不是還有功夫寫信想和他和離嗎?

容羨不重.欲,平日裏見到阿善最大的波動也就是想親親她的脖子,這次在看到這封信時,他無緣無故就來了興致,想到二人成婚多日來至今還未圓房,他覺得是時候把這件事提上日程。

想到這裏,容羨拿着信封心情好了一分。

這封信他會好好保存的,總有一天,他會讓阿善坐在他身上将這三頁紙重新抄一遍,到時候每當她抄一個字他就讓她哭一下。他要讓她邊抄邊哭,最後軟到捏不動筆,只能求他輕一些不要再折磨她。

“查查這封信的來源。”情.欲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容羨用指腹按了按掌心的傷口,強迫自己恢複鎮定。

他從軟塌上站起來時,長袍拖地青絲披垂,走到裏屋将這封信妥善收好,容羨漠聲下着命令:“去查查最近大皇子都做了什麽,不只是他,還有他身邊的人。”

周長餘領命,正要退下,自阿善失蹤以來一直從容淡定的容羨終于暴露了內在情緒,他說——

“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兩日內,我要知道顧善善在哪。”

“……”

湘口鎮地小繁華,阿善在這裏住了幾日,才漸漸相信自己真的從容羨的身邊逃走了。

子佛給她們安排的這所南風館是這裏最出名的一處,每晚都燈火通明恩.客不斷,阿善來到這裏後給自己尋了個醫者的活計,柳三娘做飯一絕本想謀個廚子,但這裏的管事的卻覺得這活兒太重,就讓柳三娘幫阿善打下手了。

總歸,阿善和柳三娘在這南風館過的十分悠閑,管事的老.鸨名為花姐,因為她是子絡的人,所以對她們二人十分的不錯。

“善善妹子在嗎?”這日阿善正在後院曬藥,花姐穿着一身紅妖嬈進了院子。

“快快快,妹子你快随我走。”花姐一上來就去抓阿善的手,阿善掙了掙沒有掙開,她被迫随着花姐往前走了幾步,趕緊問道:“花姐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北吟被恩客打了頭,你快随我去看看,可別讓他那臉蛋兒毀了容!”

阿善明白了,得知館內出了事後,她拍了拍花姐的手示意她不要急,“你先放開我,我藥箱還在屋內呢。”

“三娘呢?我先帶你去,你讓三娘拎着藥箱随後跟上還不成?”

“她陪王嫂出去買菜了,嚷嚷着要今晚給我們做大餐吃呢。”

阿善進屋拿了藥箱就往館內走,此時還是下午,并未到館內生意最紅火之時,冷冷清清只有幾人。她随着花姐一路上了三樓,很快就聽到房內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花姐拉了阿善一把示意她快些走,二人去了隔壁的房間,花姐敲了下門,不等裏面的人回話就打開了。

“哎呦我的心肝小寶貝呦,快讓善善妹子幫你看看,可別傷了你這張小臉兒。”

北吟是這南風館內的四大花魁之首,因為那張漂亮幹淨的臉蛋兒,名號在這湘口鎮十分響亮。

他是個清.倌兒,平日裏只賣藝不賣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怕是這樣也有不少客人願意為他一擲千金,迷戀他的客人男女皆有。

今日他接待的是位從城裏來的富家公子哥兒,那公子名為張沖,是趕了一日的路是慕名而來。他錢多也是個粗人,來這裏不是為了聽北吟彈琴也不是想和他下棋。

一見面,這位張公子就對北吟動手動腳還想把他往榻上帶,北吟因為推拒惹惱了他,于是張公子就對他動了手還砸破了他的頭。要不是花姐察覺到屋內的動靜不對勁兒,這位膘肥體壯的張公子就要把人硬強了。

“沒事,這傷口沒什麽大礙,擦點藥就行了。”阿善聽着花姐一口一個的錢疙瘩小寶貝,很快就幫北吟處理好了傷口。

花姐還是不放心,“這傷真的不會留疤嗎?”

“不會的,記得不要讓傷口碰水。”

正說着,隔壁的動靜兒又大了不少,有人敲了敲北吟的門沖花姐喊道:“花姐你快出來看看吧,那位張公子脾氣太大,吵嚷着非要北吟公子去給他賠罪。”

“這種人都應付不了,離了我這館子是要開不下去了!”花姐跺了跺腳很快出去。

阿善将桌上的工具都收起,見北吟坐在鏡子面前一直盯着自己的臉看,還以為他是擔心毀容。

“放心吧,這傷口雖然看着吓人其實并不嚴重。”說着阿善從藥箱中拿出一個小瓷瓶,放到他的面前道:“這個藥你一日擦三次,不出半月傷口就能愈合,保證一點傷痕都看不出來。”

北吟對阿善遞過來的藥并不在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只是很低聲的嘲諷道:“這臉若是能留疤倒是輕松了。”

阿善聽到了,動作停頓了下沒再出聲,其實幾日的相處中,她來這館內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見到北吟的次數算上這次總共也就三次。

北吟的确有張十分漂亮的臉蛋兒,雖然他的漂亮也不及容羨的相貌精致,但放在這湘口鎮已數絕色。他是個很柔和的人,看着文文雅雅沒什麽攻擊性,見人帶着兩分笑意,不過那眼睛卻如同一潭死水,暗淡無光。

阿善知道這南風館內并不是人人自願,很多人都是被逼無奈才走上了這條路。

本來她是不該多話的,大概是看着北吟頹然的沒什麽求生欲,她末了小聲回了一句:“這人嘛,總要帶着希望而活。說不定哪一天,你眼前的路就豁然開朗了呢。”

阿善說完後就準備走了,她以為北吟不會理她,但是在她走到門邊時,卻聽到北吟輕聲對她道了句:“謝謝。”

門被輕輕阖上,阿善背着藥箱出了館內。

兩日後,當容羨得知阿善的所在地時,他面上波瀾不驚,但獨自入了寝房後卻拍碎了一張桌子。

當天夜裏,他就帶着修白連夜往湘口鎮趕,修白聽到後十分不确定的問:“爺,您……也要去?”

除了成烨帝親派,一般情況下容羨是不會輕易離開皇城的。這次他說走就走就連王爺也沒知會一聲,修白問完後只換來主子冷冷一眼,他沒敢在多話,趕緊吩咐下人們快些行動。

當初黑山為了照顧馬車上的兩位姑娘,再加上雨天不好行走,所以他是用了兩天半的時間才從皇城到了湘口鎮,而容羨一行人徹夜不停,只用了一日半,到那裏時還是上午。

“周門主只得到顧善善在湘口鎮的南風館中,但還沒找到她在哪所館內。”修白說這話都是硬着頭皮說的,只因為自家主子的臉色實在不太好。

這事兒放在誰身上誰也想不到,堂堂南王王府的世子妃,竟然會躲在南風館中,這要傳出去整個皇城還不得翻上半邊天。

因為周長餘還查到這個鎮子裏隐藏着大皇子的勢力,避免打草驚蛇,所以他們一行人來時都做了喬裝打扮,畢竟會易容的不僅僅只有阿善,身為文中最後能成為太子的男主,他自然什麽都要精通。

來到鎮子的當天夜裏,很快就有探子查到了疑似阿善的所在位置。不過她易了容又很少外出,所以他們還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阿善本人,于此同時,容羨還發現這湘口鎮中不僅僅只存着大皇子的勢力,就連二皇子的也有。

“有意思了。”本來着急回去的容羨改了主意,他改了面容同時派人盯緊那家南風館,機會說來就來,第二日上午他們就迎來了好時機。

這天上午,阿善難得出來逛逛,主要是她在那館裏悶壞了,想要出來找點事情做。

自從北吟被打後,花姐不放心他的傷勢就天天讓阿善過去看,一來二去,阿善也就漸漸和北吟熟悉起來,得知了他的悲慘身世。

北吟需要錢,需要許多許多的錢來為自己贖身。

原本他家中還算富裕,爹娘都是做生意的,但一夕之間家中負債累累走投無路,他爹因為生意賠錢就想着靠賭翻盤,結果欠的錢越來越多,被逼無奈,他娘就将家中的一雙兒女都賣了。

北吟一直是恨他的爹娘的,他覺得是他們将他推入了無邊地獄。當時他們兄妹被賣時,他的妹妹才只有八歲,他至今都忘不了妹妹當時絕望的神情,還一直喊着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可誰又能救誰呢?

這些年來北吟過的麻木,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誰知幾個月前他收到了一封同鄉送來的信,信是他娘寫給他的,字字句句都透着愧疚絕望,同鄉還告訴他,他來送信時,他的父母都已經死了。

原來當年他的爹娘将他們送走不是為了還錢,而是因為他爹因為欠賭債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那人揚言不還錢就要殺光他們全家,北吟的娘為了保住兒女的命只能含痛将他們送走,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他爹已經被那群人活生生打死了。

其實這些年來不僅僅是北吟兄妹二人活在地獄,就連他的娘也活在地獄中,而他娘之所以會在臨死前寫這封信,一是為了告訴北吟真相,二是為了想讓北吟找到妹妹。多年的輾轉,他們都已經失去了妹妹的消息。

北吟告訴阿善,為了能夠為自己贖身,他都已經要想好去當紅倌兒了。

阿善的心是真的軟,幾天處下來她知道北吟是個好人,雖然嘴上沒說但阿善已經暗自下決定幫他湊些銀票了。今日她出來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做些什麽,沒想到她最後什麽也沒做成,倒是領了一個男人回去。

“終于讓我找到你了。”

路到一條小胡同時,阿善忽然被人大力抱住了。她吓了一跳,驚慌失措中還以為是容羨的人追上來了,誰知掙紮開才發現抱住她的是一位個子很高,但相貌十分普通的男人。

“你是誰?”阿善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容羨出現,她對誰都十分友善。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眼睛黑沉,他一言不發張開雙手又将阿善重新抱入懷中,這下阿善不幹了,她還以為自己是遇到了流.氓,高聲喊人的時候,男人捂住她的嘴巴擁着她道:“香香不認識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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