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崖州寧王爺,或許在以前算不得個人物。

但在當下這個關頭,卻是連當今天子都要放下威勢來将他奉為座上之賓。

寧王燕婁,光聽姓就知道,本家不與皇室同宗,爵位是祖上打天下掙來的。

當初天下初定,太.祖将瓊州劃給身邊的第一将帥燕泰,分封寧王,而後燕家便世代盤踞在瓊越一帶,到如今,其大本營雖還在瓊崖,勢力範圍卻延擴到了八桂與大半百越,正正好與分裂的南疆毗了鄰。

大宣統共三位異姓王,酆王已在南疆擁兵自立,對中原虎視眈眈,只待有日取而代之,郇王在北疆紮根多年,自打季連将軍逝世後,唯有他還能把鞑子擋在嘉壺關之外,北疆幾十萬兵馬,只聽他的青玉印,令皇室忌憚不已,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倘若連寧王也倒戈向酆王,兩廂聯合,完全有可能朝着江南西路、荊州、甚至兩浙之地大舉侵進。

到那時,整個大宣一半都要落入賊人之手。

殊不知前朝......就是這樣覆滅的。

是以在這關鍵時刻,酆王對寧王百般拉攏,聖上更是百般安撫,不論是酆王或是大宣天子,都把他當做是最終定勝的重要盟友。

寧王的嫡長女,閨名喚作燕瑛華,被封為昭華郡主。

她是王府裏頭唯一的女兒,上頭有五個兄長,下面還有個弟弟,據說得寵的很,被寧王寧王妃當成眼珠子看待,且不愛紅妝愛戎裝,刀劍戎馬使得比男子還強些。

這次太後六十大壽,寧王因病無法遠行,就派了燕世子和昭華郡主入京賀壽。

消息遞上去的第一日,宮中就極利落地收拾了殿舍出來,離太後的永壽宮極近,顯然是打算留寧王一雙兒女在宮裏頭住。

據說他們進京當天,聖上還專門賜了一匹赤汗馬給寧王世子,那赤漢馬太子已磨了許久,最終卻到了寧世子手裏,足可見聖上對其拉攏和安撫之心。

祝宜寧原先其實是不懂這些的。

她長到如今這麽大,連大宣的疆域圖都記不齊全,頂多知道瓊州在最南,是昂貴的金絲血燕的産源地,至于什麽閉塞環繞的地形,什麽八桂百越實際的土皇帝,她一概不知,又如何能因為寧王嫡長女進京為太後賀壽一事,就聯想到這麽多旁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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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們這些京城貴女眼裏,南疆不過是處未開化的貧寒之地,瓊州更是離得太遠,大宣這般強盛,連北邊兒的鞑子都忌憚不已,區區一個酆王而已,又能掀起什麽浪花來。

這些朝勢,還全是今日府裏家宴,去往上房的路上,正巧遇上了二哥哥和四妹妹,他們談論起昭華郡主的接風宴,她順耳聽到的。

當時大哥哥還搖頭嘆息道:“怪道祖父成日裏念叨着可惜了。四妹妹,你若為男兒,日後定是将相之才,可惜了。”

祝宜寧因為二哥這話還驚了一驚。

但此刻,她又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旁的事,能比親眼見着衛珩這個小官之子與季連國公爺勾肩搭背來的讓人震驚了。

......

季連赫小國公爺財大氣粗,在軒雅居定了整整一年的廂房。

還是上好的一等廂。

這包廂分了內外間,外間普普通通,就擺了張用膳的大圓桌,十分的不起眼。

可一撥開簾子走進裏間,那可就很值得讓人注目了。

什麽白狐皮的絨毯,什麽黃花梨木的卧榻,又什麽禦賜的熏香和長鞭......布置的簡直比府裏頭的正經院子還要上心。

其實季連赫真心實意地不耐煩呆在他那個沒半點生氣的國公府裏,自打和衛珩在此結識後,就覺得這茶樓哪哪兒都好。

一來清淨,日常往來的客人都是些平頭百姓,是以極少遇見熟人。

二來那說書先生也确實有些本領,季連赫偶爾閑得發慌,也有耐心聽上幾耳朵。

他一月的白日裏,近兩旬都是呆在外頭,只有夜間東角門要落鎖了,才不情不願地回府裏去。

這還是正月呢。

甚至一日日的,他幾乎就要把所有的好東西都往這兒搬,把這包廂當作是自己與衛珩的“重要秘密根據地”。

這樣荒唐的做派,也虧了府裏頭沒人管束他。

......

衛珩一進包廂,就讓橘堇把宜臻放置在一張小矮幾旁,随手撿了幾碟子點心果子到她面前,像招呼小貓兒似的擡擡手:“吃罷。”

宜臻倒也乖,抓起點心就往嘴裏塞,絲毫不嫌。

出于對珩哥兒的盲目信任,衛珩遞給她任何東西,她都能快活地咧開嘴,從眼睛裏透出高興來。

小姑娘矮墩墩地坐在絨毯上,奶色的肌膚和白狐皮相互映襯,越發像只圓滾滾的糯米團子。

衛珩見她吃的很好,便暫時不去管他,偏頭望向季連赫:“究竟是什麽好東西,讓你藏了足足兩日?”

季連小少爺本就不是能藏的住話的性子,能吊了衛珩兩日,已是忍耐得十分辛苦,所以此刻衛珩一問,就立馬從一旁的多寶閣上抱下一只錦盒,而後打開來,眉開眼笑地戳着盒中的物件兒:“瞧見這刀沒?從北邊兒鞑子那兒收繳來的,瞧瞧這刀面,瞧瞧這刃口,你曉得這是什麽刀不?我偷偷告訴你,這可是前朝連虎大帥帶在手邊的長龍刀,刀刃不知舔了多少鞑子王的血......沒想到現如今,又到了小爺手裏,衛珩小兒,你今日服氣是不服氣?”

衛珩小兒已經對這個狂熱的武器愛好者沒有話說了。

“你這是什麽模樣。”

季連赫沒得到預料中的驚訝和贊揚,不滿了,再一次強調道,“這可是開山坤地長龍刀,連虎将軍的手刀,花了小爺足足二百兩金子!”

“你哪來這麽多現錢?”

“我把十四送的紅珊瑚盆景轉給我二堂嫂了。”

“就賣了二百兩金子?”

“怎麽說話呢,什麽叫賣,是轉,轉!我那二堂嫂死乞白賴求着我轉的知道不。”

季連赫糾正他,而後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反正我也用不着那玩意兒。”

“行罷。”

衛珩懶得告訴他,十四皇子送他的那只紅珊瑚盆景,光底下的月白釉渣鬥式花盆就遠遠不止二百兩金子。

反正這個敗家子也是聽不進耳朵裏的。

他淡淡瞥了季連赫手裏的長刀一眼,嗓音散漫,極其的沒有興趣,“那你真是很棒了。”

千年後的标準反諷句式,季連小國公爺目前自然領會不到。

他就當衛珩是在誇自己了,心滿意足地把刀連帶着錦盒塞到他懷裏,豪氣道:“喏,看在你這般想要的份上,這開山坤地長龍刀就給你玩玩。”

“我不要。”

少年瞪大眼睛:“你為何不要?”

“太醜了點。懶得背。使起來費勁。”

季連赫簡直要被他意簡言赅的嫌棄氣成河豚。

這下來了勁,還非要把刀塞進他手裏不成。

衛珩因為一把粗笨的古刀被季連赫拉着喋喋不休,那邊原先坐在窗邊的燕瑛華已經和祝宜寧說起話來。

她今年正是最好的二八年華,比祝宜寧還要大上幾歲,之前四公主為她辦賞梅接風宴,給尚書府的幾位嫡姑娘都下了帖子,兩個人也因此結過面緣。

燕瑛華人生的高挑,五官面容較一般人更深些,不笑時便顯得有些生人勿近,腰間還別着一根厲害的長鞭,再加上她往日裏在京中的傳聞,祝宜寧最開始還有那麽些拘謹和慎重。

不過交談了幾句後,便發現這位昭華郡主只是面上冷些,态度卻并不顯得高高在上,反而十分親和,聊的也都是些家常閑話,還給了宜臻一塊玉佩做見面禮,摸了摸她的腦門。

“今日見的匆忙,也不曉得你會來,就沒帶多少東西,這玉佩你拿去玩罷,日後若來了瓊州,只管拿這玉佩到寧王府上尋姐姐,姐姐給你做東道主。”

祝宜寧都不明白昭華郡主為何對自己的小妹妹這麽親近,宜臻自然更不明白了。

她聽的似懂非懂,看着掌心裏的玉佩,有些茫然,片刻後才擡起腦袋,沒去看長姐,反而下意識地望向旁邊的衛珩。

衛珩注意到她的視線,又看了眼她手裏的玉佩,微微颔首:“給你就收着吧,藏好了,別又讓人給摔了。”

小姑娘就點點頭,轉頭就把玉佩遞給橘堇,鄭重道:“你藏好了噢,不許摔了,摔了的話,我唯你是問。”

她一個三歲多點兒的娃娃,奶聲奶氣,說話措辭老氣橫秋的,倒是讓人忍不住發笑。

燕瑛華就忍不住又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整個寧王府,就她這麽一個姑娘,其餘都是些潑皮賴猴似的小子,是以每每見到軟乎乎的小姑娘,她都喜愛的很。

她和衛珩,今日雖是第一次見,此前卻早有過書信交流。

衛珩的母親生他妹妹時難産,好容易撐下來了,月子卻又沒坐好,受了風,是以身子一直不好。

他妹妹也是,身子弱的很,自小不敢大跑大跳,哭起來也跟貓兒似的,日常需要藥材補品養着。

先前季連赫說的金絲血燕确實是一味,不過金絲燕在南洋築巢不少,嵇小舅自己便可以輕松弄到,不過多費些銀錢而已。

這些燕窩蟲草,不過是些滋補品,至多就是吊着命,并不能把衛夫人的虧損完全養好。

真正起作用的是藥方裏一味叫玉鱗花的藥材,那是瓊州特産,且只在爻山上産,花瓣晶瑩剔透,猶如玉質的魚鱗,所以取了名叫玉鱗花,對補血養氣有奇效,前朝被游醫夔濱海發掘,但因生長條件要求極其嚴苛,極難成熟,每年的産量自然也少的可憐。

雖明面上說,采摘的玉鱗花都成了禦用貢品,但衛珩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寧王府不可能沒有截留。

因此,打從昭華郡主和寧王世子進京的第一日起,衛珩就開始琢磨這件事了。

而後又認得季連赫,這小子死乞白賴跟在後頭趕也趕不走,他幹脆就借了他的手,遞了信給昭華郡主。

玉鱗花雖稀罕,可寧王府盤踞瓊州,掌控堯山這麽多年,庫房裏一定少不了。

只要衛珩能拿出足夠讓對方感興趣的東西,不愁對方不肯做這筆交易。

當然了,這東西來歷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自然不可能在祝宜寧和祝府一衆丫鬟婆子前拿出來。

好在季連赫也不算是太蠢,知道拿血燕作借口。

衛珩微微擡眸,正要開口,外間的屋門卻忽然被敲響。

門外傳來茶樓夥計的聲音:“公子,您要的縷子脍和棗泥糕好了,可要現在給您端進來?”

季連赫嘴巴剛張開要答應,就被衛珩拿點心堵上了。

“不用了。”

他凝眉,視線還在屋內搜尋着什麽,語氣淡淡的,“你擺樓下罷,我等會兒自會下來。”

屋外沉默了一會兒。

那夥計卻并未走,恭敬讨好的聲音再次響起:“公子,大堂現下坐滿了人,怕是尋不到座兒呢。”

這下子,連季連赫都發覺不對了。

他轉頭望向衛珩,粗黑的眉毛已經皺成了一團。

燕瑛華問:“怎麽了?”

“不對勁。”

季連赫沉聲道,“我在大堂專門留了位置,不可能尋不到座兒。”

是。

且這軒雅居的夥計都認得衛珩,往日裏從來只稱呼他為衛公子,而不是公子。

衛珩在那夥計開口的第一瞬間,便本能地覺得不對。

他蹙蹙眉,心念電轉間,順手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摘下祝宜臻發髻上樸素的小銀簪子,塞進衣袖中。

而後把小姑娘拉了拉,藏在身後。

果然,他剛把小團子拉起來,屋外頭的人大概就發覺了不對,房門就直接被推開,宜臻剛才坐着的矮幾後發出“砰”的一聲,一道身影敏捷地破窗而入,握着把匕首,蹭光發亮,直指衛珩——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這段時間一直太忙,現在總算是空了點兒。

這篇文明天就開始日更,每晚24點,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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