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阿七偷偷想了想,少了這筆開支,後宮每年能省下幾千兩銀子,皇帝就是再有十個妃子從侍都夠花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阿七趕緊呸呸呸,不能這樣想,陛下有殿下一個就夠了。

如今殿下傷好了,能夠侍奉陛下了,陛下怎麽還是無動于衷,阿七暗自焦急,打算好生試探一番,他覺得這些天蕭吾泠對沈琉墨的态度,不似作假。

臘月二十,距離春節宮宴還有十天。

年前事務繁忙,蕭吾泠這幾日一直睡在養心殿,沒怎麽去長樂宮,沈琉墨和他一樣,忙着宮宴,快過年了,各宮主子想出宮亦或是采辦,皆得通過他同意。

話說的多了,本就沒好全的嗓子越發嚴重。

“殿下,晉王已入宮。”

“咳咳咳,晉王咳……”沈琉墨忙含上太醫院制作的潤喉丸,“往年是如何安排的?”

“往年晉王與端王都被安排在距離長樂宮不遠的含章殿和長寧殿,今年怕是不妥。”

“晉王太妃居于何處?”

“回殿下,居于壽安殿。”

喉中清涼,沈琉墨終于止住了咳,“那便将二位王爺安排在壽安殿旁,以便二位王爺看望太妃。”

“是。”

吩咐完,沈琉墨終于有了空閑,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透過窗戶看到外頭雪落枝頭。

無事可幹,幹脆出去轉轉。

“阿绫,随本宮去禦花園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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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雪,鵝卵石道上已經被宮人打掃幹淨,只有樹上皚皚的白雪才能窺見幾分大雪的模樣。

沈琉墨一身茶色長衫,外罩一件絨白的狐皮大氅,他身量纖細,穿的再多也不顯笨重,冷冷清清,遺世獨立,阿绫看得有些呆。

她要是男人,就喜歡他家殿下這樣的,看起來冷清不近人情,實際卻十分心軟。

手捧着鎏金暖手爐,沈琉墨只鼻尖凍得有些紅,阿绫見狀偷偷彎了嘴角,這幾日郁悶的心情都平靜不少,見沈琉墨微聳鼻尖,更是忍俊不禁。

“殿下,您冷不冷?”阿绫跑到他身邊,小聲問道。

“不冷。”沈琉墨偏頭去看她。

這丫頭從那日之後就心緒不寧,心情不佳,沈琉墨猜測她是因為玉佩之事,怕是在後悔不該将玉佩拿出來。

“阿绫,宮裏不比宮外,一言一行皆有得失。”沈琉墨有心勸她,“哪怕你将玉佩藏起來,瞞住了祁王來過的事實,只要一日查不出那人是誰,本宮就一日難安。”

“殿下……”阿绫失神,她知道沈琉墨的意思,只是覺得事情應該還有更好的處理辦法,但是自己想不出。

“好了,過去的事便不要再想了。”

難得出來,此情此景也讓沈琉墨有些懷念,“猶記兒時,總盼着下雪玩樂,如今雪落滿地,卻又沒有當時的自由快活了。”

“殿下現在也可以玩樂的,奴婢可以陪您一起打雪仗!”阿绫不再糾結玉佩之事,她蹲在地上團了個雪球,往不遠處扔去。

“!那個不長眼的敢扔我!”方絮在禦花園裏折梅花,被一個雪球打中後腦勺,回頭一看是沈琉墨他們,心中火氣更勝。

“是奴婢不小心……”阿绫要給方絮賠罪,被沈琉墨攔下。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皇後殿下啊。”方絮輕呵一聲,扔了手裏的梅花。

縮減他宮裏的份例之事,他還沒跟沈琉墨算賬呢,沈琉墨居然自己找了上來。

自從那日方絮跟蕭吾泠哭訴一番,蕭吾泠果然沒再去過長樂宮,方絮心裏總算踏實了些,也如同往常,不将沈琉墨放在眼裏。

他上下打量沈琉墨,意外發現沈琉墨披的狐皮大氅竟是他不要的。

去年內務府送來幾件大氅,他嫌這件太素不好看,于是退了回去,沒想到沈琉墨居然撿他不要的東西。

方絮嘴角上揚,“殿下這一身有些眼熟啊,怎麽那麽像去年陛下送我的呢。”

“大膽!”阿绫壯着膽子呵斥他,“見了殿下膽敢不行禮!”

“又不是一回了。”方絮嗤笑一聲,“你問問你家主子,他敢讓我行禮嗎?”

“你!”

“阿绫。”沈琉墨淡淡看了方絮一眼,不與他計較,“走吧,回去。”

“怎麽,皇後殿下就這點本事啊。”方絮受了氣還沒發作,怎麽可能讓沈琉墨就這樣走了。

這裏除了這主仆倆就只剩他,出了什麽事沈琉墨還不是百口莫辯。

幾步追上沈琉墨,方絮湊到沈琉墨身旁,被護主心切的阿绫推開,阿绫擋在沈琉墨面前,“你想幹什麽?”

“主子說話,你個下人插什麽嘴!”方絮瞪她一眼,看向沈琉墨,“皇後這狐皮大氅的确是陛下去年送我的,我不要才給的你,皇後殿下要是不信可以去內務府問問。”

滿意看到沈琉墨臉上露出他想看的表情,方絮得意一笑,還是不滿足,“陛下就算寵你幾日又怎樣,宮裏的好東西還是先緊着我。”他拿出懷裏的血玉手镯,“西北進貢的血玉,整個皇宮只有這一只。”

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暗處勢必有人去通知蕭吾泠了,沈琉墨突然歇了息事寧人的心思,他想沖動一回。

他比方絮高些,便垂着眸子看他,“陛下寵你,便該好生侍奉,而不是在本宮面前張揚跋扈。”

“我就是想在殿下面前跋扈,殿下能奈我何?”方絮不滿他冷靜淡然的模樣,恨不能撕了他那張皮子,“入宮那日我就說過,有我在,就沒有你一日的好日子過。”

啪的一聲,沈琉墨一巴掌扇在方絮臉上,方絮驚愕萬分,“你敢打我?!”

“本宮打你,也是你應得的。”沈琉墨奪過他懷裏的血玉,扔在雪後的地面上,血玉應聲而裂。

“這麽多年了,你以為本宮還不清楚你的把戲?不是想要嫁禍本宮嗎,本宮助你一力,好過待會兒在陛下面前肆意編排。”沈琉墨輕咳幾聲。

方絮忍不住大叫,“沈琉墨!你這個賤人!我要讓陛下廢了你!”他撲過去對沈琉墨又抓又撓。

一時不察,手背被抓出血痕,沈琉墨忍不住嘶了一聲,正要推開,突然瞥見拐角處一抹明黃色身影,他動作停住,還将上前護他的阿绫也不着痕跡拽到身後。

方絮看他不反抗,以為他怕了,舉起手就要将那一巴掌還回去,只是剛舉起來,手腕就被身後走來的男人一把攥住,方絮回頭一看。

蕭吾泠臉色鐵青,沒看他,正在死死盯着沈琉墨。

對上男人冰冷的目光,沈琉墨心裏一緊。不知道方才自己的動作,蕭吾泠看見了多少。

他緊緊掐着雙手,在賭,賭蕭吾泠會站在哪邊,賭他今後的出路。

“怎麽回事?”蕭吾泠沉聲,将目光從沈琉墨身上移開,再也沒看他一眼,沈琉墨心裏不由發涼,低着頭跪下,“見過陛下。”蕭吾泠下意識去扶他,被撲過來的方絮攔住。

“陛下!您為阿絮做主!皇後殿下不但摔碎了您給阿絮的血玉,還打了阿絮,嗚嗚嗚”他伏在蕭吾泠腿上委屈大哭,蕭吾泠看着跪在一旁的沈琉墨,臉色愈發的沉。

看來是身子好了,雪後的青石板說跪就跪。

“皇後先起來。”蕭吾泠冷聲道,也把方絮拉了起來,“皇後為何打你?”

“殿下看到陛下給的血玉,心生嫉妒,無故打我。”方絮啜泣着,眼神得意看着沈琉墨。

“皇後,是這樣嗎?”蕭吾泠眼睑垂了下來,見沈琉墨跪在地上沒有起身,神情似是恍惚,只得按捺下心裏的氣憤。

蕭吾泠上前伸出手,嗓音低沉,“皇後?”

過了好一會兒,沈琉墨才把手搭在他手心裏,蕭吾泠握住他冰涼的手指,微微使力将人從地上拉起來,“方才太樂令所說的,皇後可認?”

“臣不認。”

“既然不認,外頭嚴寒,随朕到殿裏。”蕭吾泠瞥了沈琉墨蒼白的臉一眼,負手走了。

隐約覺得這次不會那麽輕易過去,方絮開始不安,但轉頭一看沈琉墨臉色也不好,方絮又放松下來。

陛下就算要罰他也不會很重,倒是沈琉墨這身子,就是陛下輕輕一罰,也夠他受的。

“你來說。”到了大殿,蕭吾泠坐在主位上,沈琉墨在一旁強忍着咳嗽,方絮張口就哭,一張嘴颠倒黑白,蕭吾泠于是指着阿绫。

“奴,奴婢……”

“你見到了什麽說出來就是,如有半句假話,朕就摘了你的舌頭!”瞥見沈琉墨狼狽的模樣,蕭吾泠心裏更煩。

阿绫一抖,看了沈琉墨一眼,後者朝他點頭,阿七才一五一十開始交代。

“是太樂令大人先對皇後殿下不敬的,他見殿下不跪,對殿下言語嚣張,殿下打了他一巴掌,他就撲過來傷了殿下。”阿绫重重磕了個頭,“陛下要為殿下做主,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

“皇後是後宮之主,對皇後不敬,如同對朕不敬。”蕭吾泠低着嗓子緩緩道,他有心給方絮一個下馬威,挫挫他的銳氣,也想讓沈琉墨往後行事能夠大膽、無所顧忌。

“傳朕旨意,太樂令不敬皇後,按律當斬。朕顧及舊情,便打上二十大板,禁足三月,以儆效尤!”男人陰沉威嚴的語調讓方絮忍不住哆嗦,他不敢相信,蕭吾泠居然讓人打他?!

“帶下去!”侍從很快圍上來将方絮拖了下去,方絮正要嚷嚷什麽,被侍衛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大殿恢複了寧靜,蕭吾泠看了沈琉墨一眼,甩袖便走。

“陛下!”沈琉墨情急之下雙手攥住了蕭吾泠的手,有些着急解釋什麽,“臣……”

細膩白皙的手上,傷痕血跡未幹,看起來十分駭人。蕭吾泠故意要他反思,于是控制力道甩開他的手,冷着臉道,“皇後故意摔碎禦賜之物,禁足一月,罰俸半年,回去吧。”

沈琉墨有些失神道,看着蕭吾泠的背影,慢慢垂下了手。

所以,蕭吾泠是生他的氣了,因為他打了方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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