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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入夏的夜晚晚風并不會讓人覺得涼爽,反而有點悶熱。暴雨前夜,悶得讓稍有動作的人汗流浃背。
蘇雲開盯着從容鎮定的魚千裏,臉上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受傷了,身上都是草藥的味道。這整個客棧都是我南山的人,你确定能順利逃出去?”
七七聲音已冷:“拼上我一條性命可能逃出去?”
蘇雲開半有惱怒:“玲珑!”
“我信師兄沒有殺段紅妝。”七七擡眼看着他,“也沒有拿百靈草,更沒有闖禁地。”
說謊和不說謊的時候,神情語氣是不一樣的。自小就和他熟識的七七分辨得出這細小的不同。
蘇雲開說道:“你只是想讓我放他走,所以才改口。”
“師兄這樣又何嘗不是不信我?”
蘇雲開愣神。
七七無奈一笑:“今日一過,你我是再沒有彼此信任的機會了。”不知是誰的錯,像是和兄長翻臉,一世心裏都有疙瘩般不痛快,“可如果你敢碰他,我也唯有動手。”
蘇雲開怔了片刻,沒有嘆氣,也沒有再笑,緩緩松手。七七的手腕上已經被握得紫紅。魚千裏見他松手,也将手收回。
“走吧。”蘇雲開看着她,“趁我還沒有改變決定之前。”
一旦他下令,客棧裏的門人都會湧來,到時候也着實棘手。七七微微點頭:“謝過師兄。”
蘇雲開見她轉身要和魚千裏離開,又道:“我們來這裏,并不僅僅是為了給浮游子賀壽,而是因為收到風聲,有人要将百靈草獻給半只腳已經踏入棺材的浮游子,讓他多活兩年。”
七七低眉想了片刻:“謝謝師兄提醒。”
魚千裏随她一同離開這裏時,又擡眼往廊道最裏面,木門緊閉的地方看去。據團團說,這整間客棧都已經被南山教的人買下,以他們高傲的脾氣,肯定不會容忍閑雜人等住下。但是剛才每間房都隐隐有刀劍聲響,唯有那間很安靜,但燈火通明,裏面明顯有人。可南山首席大弟子有危險,那裏卻沒有動作,裏頭的人的身份必定比蘇雲開高。
在南山教中,比他地位高的人,唯有沈柔和七七。
所以……那裏頭的人,是沈柔?
街道上仍沒有人走動,還都待在屋頂喝酒,時而聽見争吵和叫嚷聲,吵得心煩。
“七七。”魚千裏見她走得越來越快,要不是手牽得緊,幾次都差點脫手。
七七忙停下步子:“你傷口又疼了?”
“不是,小心地上石頭。”魚千裏說道,“你娘……是不是也來這裏了?”
七七差點沒捧腹:“我娘要是來了,你現在就被揍成肉包子了。她有多讨厭你也知道,別找揍好麽?她沒來都要謝天謝地了。”
魚千裏心中困惑仍不能消除,見七七全無想法,沒有再提。
客棧門前燈籠高挂,但已經沒有客人會進去,因為路過的人都收到了風聲,這裏面住着的是南山來的客人。
蘇雲開飲盡杯中酒,異常苦澀,将酒壺丢到街上,聽得啪擦一聲碎裂,自嘲一笑,才往廊道最後一間屋子走去。敲了敲門:“師父。”
“進來。”
開門所見,一個美婦人坐在屋內,沒有側目,這人正是沈柔。她的聲調很清冷,像帶了針:“這回你該死心了。”
蘇雲開這才重嘆一氣:“徒兒不知,玲珑為何這樣執意魚千裏。明知那樣的名門正派不會接納她,卻偏要往死巷子走。”
“你問出這問題的時候,就已經不如魚千裏了。”沈柔淺抿一口茶,繼續說道,“你以為玲珑是小姑娘心思?從我将她送到醫谷開始,她就不是了。她為何會喜歡魚千裏,難道你猜不出來?”
蘇雲開笑笑:“徒兒猜不出來。若說因為要和師父您抗衡,也是說得通的。但當初兩人相見,玲珑并不知他的身份,于是就說不通了。”
“因為他待玲珑沒有異心。”沈柔終于是看他一眼,這最讓她得意的弟子,總歸對別人多幾分耐心,“玲珑最怕的,就是別人背棄她。但魚千裏沒有,要想讓她死心,就只有讓魚千裏背叛她。她才會乖乖回到南山。”
“魚千裏又怎會背叛師妹。”蘇雲開雖然心中不舒服,可還是不得不說道,“他對師妹的确很好……我是比不過他的。”
“他當然不會主動背叛。”
蘇雲開忽然明白她的意圖:“師父這是要用離間計麽?”
沈柔緩緩閉眼,沉思半晌,才道:“你可知師父最後悔的事是什麽?”
“徒兒愚昧。”
“就是不顧我母親的阻攔,嫁了喜歡的人。母親說的沒錯,一旦和喜歡的人成親,就會想和他生一個屬于他和自己的孩子。所以本不該出生的玲珑出生了,本不該死的丈夫,也死了。”沈柔笑了笑,豔絕又冷情,“我能将她養這麽大,已經算是個奇跡。既然都養了十八年,那若不讓她活到八十歲,就枉為她出世後就受的那些苦了。”
蘇雲開默然稍許,像安慰母親那樣低聲:“師父的苦心,師妹終有一日會明白。”
“無需讓她明白。”沈柔淡聲,“讓她恨我也好,太過軟弱的人,沒有資格坐這個位置。還有……雲開……”她冷冷看向他,“你是要輔佐玲珑的人,方才那番話,分明是對她心中有恨。”
話裏滿是煞氣,蘇雲開已笑不出來,幾乎是立刻跪身在地:“徒兒定不會對玲珑失去忠誠之心,請師父放心。”
沈柔應了一聲,讓他退下。蘇雲開忙開門出去,關上門,像将一個地獄惡魔關在了裏面,竟長松一氣。只是面對師父已這樣心悸,真不知當日魚千裏怎敢當面帶走師妹。
越想,就越覺自己不及他。
這種感覺實在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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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未必不是真的。”魚千裏細細思索一番,越發覺得剛才蘇雲開說的話不假,“浮游子雖然一直有消息,但這半年來都沒有在江湖上露面,都是由他的弟子辦事。”
七七托腮轉轉眼,說道:“如果師兄說的事是真的,那就有必要去一次孤島了。找到送百靈草的人,那人定是兇手。哪怕不是兇手,也好歹有了線索。無論如何,都還是去去安心。”
團團問道:“那師姐的師兄會不會騙我們呀?”
“不會。”
七七一頓,先答的竟然是魚千裏,她好奇道:“你怎麽替我師兄說話了。”
魚千裏想到剛才的事,說道:“我問你是不是你娘來了,并非沒有緣故。而是因為在我出現在客棧後,你師兄身後的房間都有兵器的聲音,但惟獨最後一間房沒有。”
“所以你猜那裏是我娘住的房間?”七七擰了擰如墨雲的眉毛,“如果我師兄說謊了,那我娘肯定會出來指證。然而并沒有,因此我師兄說的話是真的。我娘雖然讨厭我,但絕不希望我死,師兄要是想害我,第一個不放過他的,就是我娘了。”
魚千裏點頭,這些的确是他想說的。
七七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猜,她這次去孤島,也是想找到兇手,然後大卸八塊,竟偷了我的藥。”
魚千裏知道她對沈柔有很深的芥蒂,但于別人的母親,到底還是不要評價的好。
七七忽然抖了抖身子:“還好她沒出來把你揍成肉包子,我娘的武功造詣很高,你我聯手都未必是她的對手,二十年後你或許能贏她。”說罷她又掐了掐他的筋骨,眯眼說道,“我早跟你說了,你這體質适合練魔功,而且很難走火入魔,可惜生在正義凜凜的魚家,完全浪費了這體質。”
魚千裏在三年前就聽過這話,那時失憶,半點武功都想不起來,褚逍遙就曾說他适合練魔功,武功造詣肯定比如今更高一半。等他回過神來,七七幾乎湊到了跟前,身體頓時又僵住了。
“要不……你拜我為師,我教你武功吧。”
魚千裏彎彎唇角,把她押回凳子上,起身道:“我去沐浴。”
七七急了:“我是認真的,你不拜師學藝真的是你的損失。”
“不拜。”
“為什麽?”
快走到門口的魚千裏回身,字字道:“你說過,你不喜歡師、徒、戀。”
“……”這個理由簡直不能更強大,瞬間就把七七拐帶盟主走向邪魔外道的的心思給磨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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