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整個投息場館內亂作一團。

校長和老師試圖疏散人群,但擠在參觀臺圍觀的學生們根本不肯走。

白鳥是歷史館中保存最完好的械骸,屬于曾經被譽為“戰神”的司熒。

自從司熒死後,白鳥無人能接手,在今天卻突然被喚醒。

發現它停止不動,實際并沒有攻擊意圖,學生們的好奇心占據了恐懼,站在參觀臺裏不住地張望。

斯夏普叫來了随行的駐紮軍,卻被聯盟軍攔在場館外面。

司詢沉聲道:“誰都不許攻擊白鳥。”

哈林星現在由聯盟暫時接管,學院也一樣,駐紮軍一切都要聽從司詢的命令。

斯夏普試圖勸告:“首席,阮秋還在拟真倉裏,白鳥随時有失控的風險……”

司詢冷淡的目光掃向他,頗為嘲諷道:“那斯統領以為,白鳥是如何被喚醒的?”

斯夏普神色一僵,沒有再說話,臉色也有些難看。

他當然知道,白鳥是被阮秋喚醒的,也只有可能是他。

考核結束之前,那道外溢的精神力正是屬于阮秋,而存放着白鳥的歷史館就在投息場館隔壁,一定是擴散的精神力被白鳥感知到。

它會來到這裏,應該是以為阮秋有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它絕對不會傷害阮秋。

因為阮秋已經成為了它的新主人。

斯夏普怎麽也想不到,阮秋當初看起來那麽弱小,與當年的司熒沒有半點相似,在學院裏也不怎麽起眼,天賦竟然能有如此突破。

即便是現在,斯夏普依然篤定阮秋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但他卻能帶走白鳥。

原本斯夏普與其餘副星的幾位統領一同商議,要想辦法讓聯盟不再擁有軍事權,逼迫司詢解散聯盟軍。

然而學院遭襲的事故還未徹底解決,阮秋又在考核中精神力爆發,竟都是對司詢有利的。

斯夏普壓下心底的煩躁與不甘,轉而詢問校長:“白鳥無人駕駛,怎麽還能跑到這裏來?”

校長解釋道:“應該……是以前儲存在機體裏的能源,一直未消散。”

械骸的驅動以精神力作為能源,也就是說,白鳥體內殘存的能源,是司熒的精神力。

也正是這個原因,殘存的能源無法與其他人的精神力融合。

并且,這些能源幾乎變成了白鳥的血肉,遍布各處的機械骨骼與零件,更取不出來。

但阮秋不一樣,他是司熒的血脈。

剛才爆發的精神力,一定達到了sss級,才與白鳥産生了連接。

整個學院,知道阮秋真實身份的,只有校長和幾名老師。

還有斯純。

參觀臺裏,學生們驚嘆又好奇。

“白鳥怎麽會來這裏,是被誰喚醒的嗎?”

“這個拟真倉裏的人,好像是阮秋……”

“阮秋?他不是首席的私生子嗎?”

“而且我記得他天賦不怎麽高……”

斯純站在人群中,看着将拟真倉護在掌心的白色械骸,表情複雜:“他果真是司熒上将的兒子……”

旁邊的學生聽見這句話,表情震驚。

斯純的身份也不一般,當然不可能亂說,消息很快傳開。

有人想再問問斯純,知不知道更多內情,比如阮秋的父親是誰,阮秋為什麽直到成年才出現……

斯純一律回答“不知道”,最後看了一眼白鳥,藏起目光裏的豔羨,扭頭走了。

場館邊緣,聯盟軍守在外圍。

白鳥不許任何人靠近,它單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捧着拟真倉,另一只手凝聚出一小團防護網,正好将拟真倉罩在裏面。

它體內殘留的能源不多,當年強悍氣勢卻依然不減,展明燈下方幽深的黑色機械瞳孔時刻警惕着四周。

照這個情況,只能等待阮秋醒來,才能命令它。

衆人就這麽僵持着,學院老師繼續疏散參觀臺裏的學生們,白鳥只在意阮秋,場館內剩餘的拟真倉也被及時移了出來。

龍鳳胎比阮秋更早耗盡精神力,先被送回星艦補充營養劑。

大約十多分鐘過去,阮秋醒了。

他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

考核的最後時刻,阮秋記得他啓動了械骸自毀程序,自爆時産生的巨大能源瞬間摧毀了所有敵軍星艦。

在昏迷之前,他聽到了考核通過的播報。

後來……後來他好像又暈了。

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湛藍的天空被一層發光的能源罩覆蓋。

阮秋愣了會兒神,慢慢從拟真倉裏坐起來。

能源罩包裹着拟真倉,被一架巨大的白色械骸護在掌心。

械骸的模樣很熟悉,阮秋入學後,還去歷史館看過好幾次。

他呆滞地望着白鳥,有點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

白鳥見到阮秋蘇醒,頭頂的展明燈閃爍了一下,緩緩将拟真倉放低了一些。

阮秋環顧四周,場館的天花板損壞了一個大洞,有許多聯盟軍圍在下方,其餘的人群正在撤離。

司詢也在其中,阮秋撐起身體,虛弱喊道:“舅舅!”

他想站起來,白鳥似乎怕他跌倒,用一只手擋在拟真倉的一側。

這個舉動也像是阻止或禁锢,阮秋緊張了一下,随後發現它并沒有惡意。

他慢慢伸出手,觸碰到包裹着拟真倉的防護網。

溫柔的電流順着指尖湧入身體,阮秋立即感到身體的力竭與疲憊退去不少。

防護網閃爍了幾下,沒有足夠的能源支撐,徹底消失不見。

白鳥仍在看着阮秋,朝他微微低下頭。

阮秋攥住剛才碰過防護網的手指,不知為何,鼻尖莫名發酸。

他又摸了摸白鳥放在他身側的手掌,和略有磨損的拇指。

白鳥一直存放在歷史館,被保護地很好,身上一點灰塵都沒有,仿佛并未沉睡多久。

“小秋。”

下方傳來司詢的聲音,阮秋透過白鳥的手指往下望,朝他揮揮手:“舅舅。”

司詢站在不遠處,說道:“讓白鳥放你下來。”

阮秋迷茫道:“我?”

“白鳥被你喚醒,已經與你産生了連接,”司詢繼續說道:“試着用精神力感知它,它會聽你的指令。”

脫離駕駛艙,遠程操縱星艦或是械骸,阮秋才通過了考核,他知道該怎麽做。

他試着感知,白鳥果然有了回應,将拟真倉放在地面,站起身進入待機狀态。

周圍等候的幾名醫生這才立即上前,扶着阮秋出來,給他喝下營養劑。

剛才觸碰到防護網的時候,阮秋就感覺好多了,他喝下營養劑,扭頭看向身後的白鳥。

“舅舅,”他不解道:“白鳥怎麽會被我喚醒?”

參觀臺上還有小部分人沒走,斯夏普和駐紮軍也在附近。

确認阮秋沒事,司詢安撫道:“先回星艦。”

已連接的械骸不能和主人相距太遠,阮秋要離開,白鳥也會跟着。

它撤去了防禦,自動避開建築和人群,邁着沉穩的步子,和阮秋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進入星艦,阮秋帶着白鳥一路來到停泊區。

這裏的空間很大,司詢讓人移開了幾架星船,專門為白鳥騰出一塊空地。

在阮秋的指令下,白鳥開啓休眠狀态,頭頂的展明燈熄滅。

這時候,司詢才将不久前發生的一切告訴阮秋。

“從此以後,白鳥是你的械骸,”他說道:“只有你可以駕駛它。”

白鳥也不必再留存于哈林學院,到時讓斯夏普走個手續就行。

司詢還說,阮秋要有心理準備,今天他喚醒白鳥的一幕被不少人看見,這條新聞大概率會持續轟動很長一段時間。

白鳥被阮秋喚醒,這代表着他的精神力至少在sss級,極有可能是司熒的兒子,而并非司詢的,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喚醒白鳥。

這也代表着,他得到了白鳥的認可。

阮秋望着眼前的白色械骸,心情既開心又複雜。

他從來沒有想過能夠喚醒白鳥,他當然願意,只是不敢想。

有時阮秋也不敢主動提起司熒,不敢将她當做自己的母親,也因為天賦不高,覺得會給司熒丢臉。

可是今天,他得到了白鳥的認可。

那道在拟真倉外包裹着他的防護網,是由司熒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的,阮秋觸碰到時,還有一種奇怪又熟悉的直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無法準确形容,就好像……司熒當真是他的媽媽,她留下的精神力依然在保護自己。

阮秋又開始鼻尖發酸,連忙低下頭,忍住眼眶中的熱意。

他平複呼吸,伸手摸着白鳥冰冷的外殼。

司詢安靜站在他身後,良久後才出聲道:“先回去休息吧,等身體恢複了,你随時都能過來。”

阮秋還沒有自己的星艦,白鳥就暫時存放在這裏,停泊區的空間很大,他還可以駕駛白鳥,和它多熟悉熟悉。

阮秋乖巧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

回到住宅區,他給襲淵發了幾條傳訊,躺上床倒頭就睡,一覺睡到晚飯前的時間。

龍鳳胎也基本恢複,阮秋這時候才得知三人的考核成績,竟然是sss。

這也算是個意外之喜,阮秋忍不住開心,在傳訊裏告訴了襲淵,也包括他喚醒白鳥的事情。

[有沒有受傷?]

[白鳥很強,它能保護你。]

[明天不用上課?]

襲淵一連發來好幾條信息,阮秋一一回複。

他的确不用去學院了,等司詢手頭的事務處理完畢,就會帶他一起回主星。

片刻後,襲淵只發來一個字:[好。]

阮秋在考核中精神力使用過度,司詢暫時不許他再用拟真倉。

他極有可能察覺到了什麽,直接讓人來将拟真倉收走。

晚飯後,阮秋去了停泊區。

他用精神力開啓白鳥,看着它頭頂的展明燈亮起,就感到一陣心安。

白鳥的駕駛艙也在頭部,阮秋進去坐了一會兒,試着操縱白鳥行走。

但他還是更喜歡遠程操控,在非戰鬥狀态下,只需要少量精神力與械骸連接即可。

白鳥就像一個超大型的機器人,什麽指令都會聽,只是不會說話。

最後,阮秋帶着白鳥來到停泊區上側的觀景臺,躺在白鳥的機械手掌上,望着玻璃窗外的星空。

第二天,阮秋一早收到襲淵的信息。

[我在哈林星。]

阮秋正在吃早飯,司詢就坐在對面。

他關掉通訊器,猶豫着喊道:“舅舅……”

他這一次的考核成績很好,還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械骸,是不是可以申請出去玩個一兩天……

司詢頭也不擡:“襲淵來了?”

他猜得這麽準,阮秋着實愣了一下,老老實實點頭:“嗯。”

“上午還有考核成績的發布,回來再做一遍身體檢查,”司詢拿起餐巾紙,擦着手:“下午才能見他。”

他竟然……就這麽同意了?連半點猶豫都沒有。

阮秋甚至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但他也不敢多問,怕司詢反悔似的,趕緊應道:“好,我一會兒就去學院。”

所有人的考核成績會排列出名次,前十都有不同的獎勵。

早飯過後,阮秋和龍鳳胎一起來到學院。

一路上,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阮秋,目光中有好奇的、探究的,還有近乎崇拜的。

阮秋能夠喚醒白鳥,即使他的體能成績還是一如既往地差,卻與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阮秋早料到會這樣,當做沒看見。

還有人試圖和他搭話,被他身後冷眼相對的龍鳳胎吓退。

快到中午的時候,名次終于發布了,投放在一樓的公示屏,每位學生的通訊器裏也有一份。

這次考核,獲得第一名的小隊是……阮秋和龍鳳胎。

阮秋對這個結果很驚訝,點開名次後方的數據統計。

統計顯示,他們三人加起來的精神力是最高的,遭遇的敵軍數量也最多,并且順利完成了任務。

難怪……阮秋昨天就覺得不太對勁,他的精神力不知何時又增長了。

課後,老師給三人送來獎勵,是三只最新的手表型通訊器,可以連接自己的星艦或械骸,随時查看能源儲備和狀态。

三人正好都擁有屬于自己的械骸,只是龍鳳胎的身份原因,不能随意拿出來使用。

阮秋向老師道謝,實在受不了周圍猶如實質一般的目光,和龍鳳胎一起匆匆離開。

當他回到星艦時,看見襲淵出現在住宅區。

阮秋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微微睜大雙眼:“哥哥?”

他呆滞了片刻,才朝襲淵奔去。

快要一頭撲進襲淵懷裏之前,司詢冷着臉咳了一聲。

司詢就在不遠處,身後跟着唐謙和一隊聯盟軍,阮秋及時停下來,收斂神色:“舅舅。”

他忍不住又看向襲淵,臉上明顯帶着喜悅,壓都壓不住。

司詢的目光也冷冷的,掃了一眼襲淵,轉身走了。

他一離開,阮秋立即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襲淵這次也是獨自一人前來,沒有再戴電磁項圈。

他收緊手臂,低頭埋在阮秋的發絲間,喃喃道:“好想你。”

龍鳳胎還在阮秋身後,北雪神色戒備,南絮不斷打量着襲淵,在心裏估算着他的武力值。

襲淵也注意到兩人,上一次來時,他們見過幾次,不過都不曾近距離接觸。

他挑釁一般,撫摸着阮秋的後頸,偏頭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阮秋臉一紅,還惦記着有別人在,扭頭說道:“小雪你們先回去吧……”

龍鳳胎應聲離開,走廊邊卻還有一些聯盟軍留守。

襲淵不在意,被阮秋領到一旁的小花園。

“你最近怎麽樣?”阮秋仔細打量襲淵,想知道他身上有沒有新添的傷口。

“我沒事,”襲淵張開手臂,任由阮秋摸着自己肩膀等各處,順勢摟住他,像只粘人的大型寵,“沒有受傷,沒有殺人。”

那些因賽特人,當然算不上“人”。

阮秋放心了些,和他說了會兒話,司詢又來了一趟。

他帶着幾名醫生,要給阮秋檢查身體,順便再檢測一遍精神力。

這一次,表盤上的指針跳動明顯變快了,迅速抵達sss級的區間,最終停在sss級中間的位置。

阮秋的精神力還未完全恢複,等他恢複後再測,也許會更高。

他的身體倒沒有任何異常,已經開始适應過高的精神力上限。

檢查完畢,阮秋叫住幾名醫生,期待地望着司詢:“舅舅,也給襲淵檢查一下吧?”

司詢沒有阻止,襲淵也沒有拒絕,但他只做了精神力的檢查,不配合取血。

最後得出的結果,他的精神力很正常。

襲淵對此一點都不意外,慢慢扣上袖子。

阮秋再次望向司詢,支支吾吾道:“舅舅,他可以留下來和我一起吃午飯嗎?”

司詢坐在不遠處的長椅,視線投過來,帶着一絲無奈。

他站起身,撫平衣擺:“你們有一天的時間。”

話音剛落,司詢轉身離去。

阮秋開心之餘,又有點失落。

司詢不斷在妥協,這是好事,證明他開始接受襲淵了,就是一天時間……沒辦法出去玩了。

阮秋靠在襲淵身前,即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等我回了主星,我們再去玩吧?”

襲淵卻問:“明天就去。”

阮秋不解,明天他們只有半天相處時間了,是不是有點趕。

襲淵看出他眼裏的期待,更加蠢蠢欲動,勾起唇角:“信不信我?”

阮秋自然是相信他的,甚至放松了警惕。

畢竟連司詢的态度都有所轉變,襲淵現在肯定與從前的星盜首領不一樣了。

一直到晚上,有聯盟軍跟着阮秋和襲淵,不斷向司詢彙報着兩人的動向。

“小少爺去了停泊區,帶襲淵去看白鳥。”

天色已暗,司詢放下手中的文件,背靠着椅子。

突然,緊急傳訊刺耳的聲響發出。

司詢立即睜眼,按下接通鍵。

“首席,”一名聯盟軍向他彙報,“能源傳輸星船遭到入侵,被遠程控制。”

實時通訊的畫面裏,高空中出現一道裂縫,一架外殼漆黑的星艦在夜色的掩護下快速駛進。

縫隙随即關閉,追過去的星艦無法再進入。

聯盟軍惶恐萬分:“小少爺……被襲淵帶走了。”

很快,唐謙也來到了書房。

他為司詢倒了杯熱茶,低聲寬慰道:“白鳥也跟去了……先生不必太過擔憂,小少爺不會有危險的。”

司詢臉色不太好看,桌上的顯示屏開啓,裏面是襲淵和阮秋最後相處的畫面。

之後所有的監控點都被入侵覆蓋,直到聯盟軍發現能源傳輸的星船有異動。

襲淵帶走了阮秋,用了聯盟軍的星船開啓躍遷,還抹去了歷史數據,不知傳送到了哪裏。

司詢端起茶杯,又重重磕在桌子上,氣憤道:“這個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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