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拾』誰在導演這場戲

[1]

“這期羅曼蒂克游樂園的主題是雛菊，雛菊的花語是暗戀。因此今天許多單戀中的少男少女都借由雛菊來到羅曼蒂克游樂園向心上人告白。”穆星辰兀自介紹，顧淺悠好奇地沿着他的眼神望去，果不其然，在夢幻的摩天輪下，不乏有女生向面前的男生遞上一小束雛菊。

羅曼蒂克游樂園是C城的标志景點。其憑借多變而夢幻的園風，當之無愧為浪漫的指向标。這期的主題是雛菊，游樂園也特意為此裝茸一新。

含羞的雛菊花開成錦，回環纏綿的溪水穿梭花海，看似亂絮繁絲，實則卻錯落有致地拼合出一個花體英文——love。園區風格相比上次來的木槿主題的傷感，更多的則是青澀和純美。

穆星辰遠眺着花海，望得出神，轉而，又半開玩笑地打趣說：“所以，丫頭，你是趁着今天把我約在這，其實是想跟我表白吧。”

“穆星辰，簡直受不了你诶。你什麽時候才能正經一點啊？”顧淺悠無心再欣賞美景，反倒開始上下打量起穆星辰，研究他到底是哪根筋又搭錯了。

“這麽浪漫的游樂園，這麽浪漫的氣氛，這麽浪漫的男生，唯一不浪漫的就是煞風景的你了，顧淺悠。配合一下都不會哦，我就不能稍微調節一下我們之間的緊張氣氛嗎？”穆星辰努努嘴，佯作生氣。

顧淺悠一臉愁容地坐在樹蔭下的竹藤椅上，雙手無力地搭在膝蓋，聳着腦袋，耳畔的短發垂下遮住了半張臉。只聽見她有氣無力地說：“我現在都擔心死安泯姐了，哪有心情跟你開玩笑啊。還是先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吧。”

不知何故，提及安泯，他剛想從身後變戲法變出雛菊的右手，倏地僵住，仿佛有一根名為罪惡感的絲線牽制住自己的一舉一動。分明是同安泯分手了，分明接近安泯不過是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可就是莫名的，還是會有一種瞬間觸電不得動彈的感覺。

“都怪你啦，要不是你當初貿然行動，現在就不用那麽糾結了。”顧淺悠賭氣般地別過臉去，不再理他。

穆星辰順勢坐下，雙目灼灼地質問說：“可當初究竟是誰出了個馊主意，讓鄙人去接近安泯的？”

她也不甘示弱地數落：“可當初究竟又是誰樂颠颠地迎合了這個‘馊主意’，鄙人想攔都攔不住呢。”

“哼。”

“哼。”

不短的對峙後，終還是男生率先作出了讓步：“好啦好啦，就算是我的錯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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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你的錯！”顧淺悠咬文嚼字，穆星辰剛想反嘴，卻被唐突的手機鈴聲所打斷。

“喂？安泯姐？”顧淺悠的一只手捂住手機，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抵在嘴唇，示意穆星辰不要出聲。

……

“她說了什麽？”

“安泯姐說她心情不好，想約我出來談談心，她人到C城了。”

顧淺悠吐完最後一個音節，他們的談話又被壟斷于一片死寂中。不知何時，與最會炒熱氣氛的他已有太多冷場。

顧淺悠收拾心情準備轉身離開，臨走前不忘問：“那，穆星辰，你接近安泯姐的真正目的她需不需要知道？”

穆星辰沒有絲毫猶豫地賞了她一個爆栗，訓斥說：“丫頭，你傻啊你。就你那個沒有頭腦的馊主意說出去，哪個沒有頭腦的會相信啊？”說罷，穆星辰意識到氛圍不對，立馬躲開顧淺悠的突然一擊。

只剩下顧淺悠一人氣鼓鼓地矗在原地，雙手叉腰：“诶，穆星辰，你這個沒頭腦的，還不是相信了！”

“就是就是，我那時一定是腦袋壞掉了，才會聽了你的。”

顧淺悠忽然的冷笑聽得穆星辰後脊背發涼：“呵，‘腦袋壞掉了’？穆星辰，你還沒那麽高級。你知不知道，腦袋壞掉的前提是先要有個腦子。”

“……”穆星辰頓時語塞，瞬間呆滞，卻不料被追上的顧淺悠逮了個正着。她竟然學着江湖俠士，豪情萬丈地拍了拍他，仗義道：“穆星辰，我們認識了這麽久，我還不了解你嗎？只要安泯知道了真相，也就沒有那麽恨你了。我清楚你其實是喜歡她的對不對？”

穆星辰唐突地冷笑道：“呵呵，喜歡安泯？拜托，你以為我真的那麽沒腦子啊。”

似乎早已經料到他是死不承認、據理力争，顧淺悠不禁竊笑說：還不知道是誰在分手的時候，梨花帶雨說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安泯了呢。顧淺悠若有所思：“墜入愛河的人都是沒腦子的，我懂的。”

“……你是從外太空來的嗎？這都是些什麽邏輯？！”

“我看我才是那個從外太空來的，要不然怎麽聽不懂你們說的。”

逆着風，極致純黑的立領複古風衣被風撩起衣擺，如巧克力般醉心的*浪卷發雲卷雲舒，似在張揚咆哮。冷風中以靜制動的安泯，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越是讓他覺得有事。

一如既往的強大氣場，這是決定而不是在商量事情：“穆星辰，顧淺悠，我想我們三個人勢必要在一起談一下了是嗎？”

他們三人之間似一潭神泉，一點點風聲足以漾起漣漪陣陣。

[2]

客流熙攘的火鍋店裏，唯有他們三人組成了一個沉默而又沉重的三角。

“你們點的菜都已經上齊了，請慢用。”服務生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桌的氣氛冷到笑容都僵硬掉，“祝……祝你們用餐愉快。”

熱騰騰地冒着熱氣，卻沒有人動筷。

顧淺悠率先打破了沉默：“安泯姐，當初是我讓穆星辰接近你的沒錯，對不起……”

安泯故作鎮靜地夾起一筷子生菜放入滾燙的湯鍋，似乎只是想要心無旁骛地夾菜吃菜：“我不需要‘對不起’，我需要的只是一個解釋。至少讓我要死也要死個明白。”

顧淺悠因緊張抿了抿嘴，唇齒幹燥地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柳橙汁，說：“在我們沒有見面之前，我們只是普通的網友關系。我僅僅是從你向我傾訴的心事，隐約感到一些不對勁。而我的父母親恰巧都是心理醫生。只能怪我當時太過自大了，仗着自己一知半解了一些心理常識，就覺得我有辦法解開你的心結。可是，你住在S城，而我在C城。兩座城市雖然相隔不遠，但僅憑網絡又不能足夠了解你。剛好，穆星辰有一套別墅在S城，所以……所以我就拜托他……”

“所以你就拜托他接近我，并且借此搜集并記錄我的資料對麽？”安泯順其自然地接話。

“安泯姐，我知道這個想法是很荒謬沒錯，所以你不相信的話也可以理解。”顧淺悠心亂如麻地絞着流蘇桌布，不敢直視安泯。

安泯自嘲：“所以說，你的診斷結果是什麽？我究竟是哪一種神經病？”

“安泯姐，神經病和精神疾病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顧淺悠誠惶誠恐年地解說，卻被處在風口浪尖的安泯一口打斷：“區別？呵，原來還有區別啊。我還以為在你們看來，兩者根本就沒差呢。”語氣揶揄，她的嘲諷，殘忍得很真，讓人心疼。

穆星辰輕拍顧淺悠的右肩，代她答說：“是人格分裂和輕微臆想症。學術上說人格分裂是患者将引起內心痛苦的意識活動或記憶從整個精神層面解離開來以保護自己，但也因此喪失自我的整體性。由此，常常迫于壓力的你将自己壓抑在那個極端性格，偶爾才會釋放安绮的性格，但終被占有欲極強的極端性格所破壞。也時常，把周邊過于美好的人當作安绮，并加以破壞。”

“哈哈。‘人格分裂和輕微臆想症’？穆星辰，你是不是話題扯得太遠了？”安泯耳畔萦繞着蘇晴在醫院對自己的嘶吼，腦海裏回放着自己後來一個人在病房的胡思亂想，不禁冷笑出聲。

穆星辰用尖頭木筷銜起一卷牛肉片涮進火鍋，瞬時粉嫩的肉片變成了淺棕。他将其蘸上蒜泥後一口吞食，他的眼神對上安泯，很認真地說：“就像它難逃被吃掉的命運，而安泯你也注定要接受這個盡管看起來你并不能接受的事實。”

安泯輕蔑地一撇嘴角，卻始料未及他的後話——

“那麽你究竟敢不敢回家翻查一下戶口簿，确認一下你是安家的長女，并且你還有一個出色的雙胞胎妹妹安绮？究竟敢不敢問一下駱逸，他是否是安绮的男友，或許應該更直接問說到底有沒有安绮這麽一個人？”

安泯歪着腦袋，鎖着眉，眯着眼線，一臉不屑地看穆星辰一眼，說：“你要我如何相信，我過去近十八年的生活只是我的幻想？你又要我如何信服說跟我朝夕相處的雙胞胎妹妹根本不存在？”

穆星辰的笑無可奈何：“所以才讓你親自去證實啊。怎麽了？不敢麽？”

“誰說我不敢？”安泯抓起手邊的手機，風塵仆仆地離開。同一時間，手機屏幕顯示說收到一條新信息——

安泯小姐，我是上次幫您做筆錄的警察。火車意外事故中的死者DNA鑒定報告已經出來了，您是不是要再來确認一下您是否真的不認識死者？

[3]

“诶，穆星辰，你真的很過分诶。剛才不是還讓我不要說出來的嗎？你怎麽自己先沉不住氣了？！”

“知道是遲早的事。”

“我只是擔心安泯姐一時承受不住會想不開……”

[4]

“死者名叫葉朝華，現年21歲，是S市電視臺訪談節目的主播……”

葉……葉朝華？為什麽你不是安绮？難道，真的是被穆星辰說中了……

審判的聲音如同從頭頂澆落的一桶涼水，冷得徹骨。世間最可笑的是什麽？是當你以為全世界都在欺騙你，當你以為自己受盡了冷眼鄙夷，當你為自己的不公而歇斯底裏的時候，竟無奈發現，原來那個從頭錯到尾的，竟一直都是自己。是自己作繭自縛你，群還要自欺欺人裝作是受害者。

家人沒有不愛她，只是他們要求嚴苛，她的骨子裏桀骜不馴，所以才會幻想出一個事事完美的安绮，而她自己則故作苦情地畫地為牢；駱逸沒有恨她，他僅是她幼時的白馬王子，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鄰家大哥哥，他只光顧于她可笑可悲的幻象；穆星辰沒有負她，他本無惡意，只是她不清楚事實的呢前因後果，在胡編亂造假清高而已；安绮沒有害她，是她自私看不得別人好，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去加害周圍那些太過美好的無辜路人……蘇晴沒有說錯，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安泯？”一個細膩溫和的女中音在耳邊響起。

“嗯？”安泯如夢初醒，雙眼略帶倦意。

林紫兒身着端莊套裙，禮貌地與她握手致意說：“我叫林紫兒，是朝華生前的好朋友。你看我們是不是方便找個地方談一下？”

“嗯。”安泯神情恍惚地答應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