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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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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生産隊都己經收工了,匡春山帶的隊還在工地上幹呢。
老隊長帶着三位婦女,燒了滿滿一大盆魚用鍋蓋好,藏在一個草堆裏,既不讓其他生産隊發現,又能起到保溫作用。按照村裏夥食的安排,老隊長燒了一大盆青菜燒豆腐。上午匡春山就告訴他,燒青菜時多放點油,這鍋蓋一掀,油香撲鼻,立即引起食欲。
老隊長看到收工的隊伍往工棚走來,他稍稍把一大盆魚端進工棚,只用一只臉盆盛好青菜燒豆腐,放好兩盆菜,把吃飯的碗筷全部拿來,放到兩個大菜盆旁邊,正好放好了碗,民工們也進了工棚。
匡春山看到大家幹了一天活,雖然挑擔的活很累,幹了一天幾乎沒休息,可是他們進入工棚看到隊長把菜弄得有條有理的,并且是熱氣滕滕,人人臉上都有了微笑,好像一身的累都随那兩盆菜的熱氣冒掉了,特別是大家看到一個個飯碗空着準備到酒的架勢,個個臉上更是喜笑顏開。有人說道:“哎---,多香啊。”
老隊長說:“你們別急,別燒蝦等不紅。外面熱水打好了,先去洗把臉再吃,沒人跟你們槍,不要窮急火火的。”
匡春山看到大夥兒高興,自己心裏也樂了,他喊道:“春河哥,把酒拿出來,給大家滿上。”
匡春河拿出塑料大壺,一只碗一只碗的到滿酒。
等大家坐好,匡春山端起酒碗說:“今天一天,我們圓滿完成了任務,今天吃魚,明天我保證大家吃肉……。”
有人打斷匡春山的話喊道:“春山,先少說兩句,先讓我們吃上幾口再說不遲。”
匡春山一聽笑了,說:“好,先喝,先吃。”
所有人端起了酒碗,全部碰到一起,只聽到碗碰擊聲,然後就是喝酒聲,然後就是筷子都申進了魚碗裏。
有人說:“老隊長,你的手藝不錯。”
有人說:“老隊長,以前我們年年跟你出來上大型挑河,吃的都是指定的夥食,油又少,誰有勁幹活,你看人家匡春山第一年就給我們改善夥食,有魚,有酒,明天還有肉,誰不用力啊。”
還有人說:“對啊,我們幹了一天,回到工棚有個熱飯熱菜的,還有酒,滿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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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春山端起酒碗說:“來,我敬大家一杯,大家今天幸苦了。”所有的碗又碰到一起了。然後又是喝酒的聲音。
二黑子說:“明天我們再加快點進度。”
有人說:“二黑子,你今天沒有偷懶吧。”
二黑子說:“我才不偷懶呢,誰偷懶誰不是人。”
匡春山挾着一塊魚肉送到嘴裏說:“今天大家都沒有偷懶。”
有人提示敬匡春山的酒。匡春山忙說:“大家不要敬我的酒,我酒量小,你們喝,你們吃,只要大家吃好我就心滿意足。”
有人說:“匡會計,你別擔心工程進度,我們幾個不會給你丢臉。今天,我們的進度就比其他生産隊快,明天再幹一天,就讓他們知道歷害,看誰能幹。”
匡春山看到大夥兒因為酒銷去了一天的疲痨,這個酒真神奇,有人借酒當歌人生幾何,有人借酒作詩,有人借酒發酒瘋吐出心中不快,有人是酒入愁腸愁更愁,現在這幫民工借酒添幹勁,借着酒要開挖出一條河,一條航運的大河,一條通往發財的大河,借着酒還要挑一條公路,一條發財路。
有人問:“春山,你在想什麽呢。來,喝酒,喝,喝。”
有人說:“我們要跟着春山幹,有酒喝,有肉吃。”
匡春山把自己碗裏的酒一一分到大家的碗裏說:“我再敬大家一杯,幹。”
所有人的碗又一次全部地碰到一起,所有的人都一仰脖子,把碗裏的酒全幹了,這一仰脖子,酒一喝就是男人的一種毫情,也是一種男性的毫爽,堅定,堅強,是一種精神。
匡春山走出工棚,一輪酷月懸挂天空,月光靜靜地灑向大地。肉、酒、民工、工棚這是民工的夜晚。
2
陽光明媚,晴空萬裏。夏文勇又将四斤肉給匡春山,另外,還捎帶了兩只肉包給匡春山。
夏文勇說:“這是我自己掏錢給你買的,可不是國家來慰問你的,是我慰問你的。”
匡春山接過肉包說:“老同學,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吃,不要給他們,是吧?”
夏文勇說:“我就是喜歡你這種聰明。”夏文勇又若有所思地說:“匡春山啊,我看你這幾天一天比一天瘦了,你們工地進度比其他工地快多了,你也不能玩命地幹啊。”
匡春山說:“沒辦法啊,我們農民就是這命。”匡春山将兩個肉包子用塑料袋子放好,沒有吃。
夏文勇驚疑地問道:“春山,你怎麽不吃?”
匡春山說:“老同學,陪我走一走,到我們工棚那邊去坐坐。”
夏文勇看出匡春山好像有什麽心思,跟着匡春山走。
匡春山說:“我姐姐跟我一起來到工地,她在工棚那邊煮飯。我上學的時侯家裏窮,姐姐為了撐起為個家,将婚期推遲了,妹妹為了我上學,只上到小學五年級就不上了,妹妹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她好學習,現在在家裏把我的書都看遍了。你說我這兩只包子能吃得下去嗎?”
夏文勇被匡春山的家世所感染。同情,憐憫一下子湧上心頭,表情顯得很是凝重起來。
匡春山說:“現在我有什麽好事,或者自己有什麽享樂的,好吃的,好穿的,我心中立即就會想到姐姐,妹妹,爸爸,媽媽,他們太幸苦了。”
夏文勇默默地點頭。
匡春山繼續說:“他們幸苦,可是他們從來都不講,把幸苦埋藏在心裏,你說玩命地幹,說實話,我玩命幹也是為了報答他們,我不能讓他們再為我受苦受累了。”
說着說着兩人就走到工棚邊。匡春香正捧着一碗粥在吃呢。匡春山向姐招手,要姐姐過來,匡春香捧着碗跑過來,匡春山問道:“姐,你怎麽到現在才吃啊?”
匡春香說:“早上吃過一碗,現在感到餓,我再吃一碗墊一下,馬上就要煮飯送到工地去。”
匡春山将兩只包子從塑料袋裏取出放進匡春香的粥碗裏說:“剛才我吃了兩個,還有兩個你吃。”
匡春香說:“春山,你幹活要多吃點。”她看了一眼站在春山身旁的夏文勇。
匡春山介紹說:“他是我高中同學,包子就是他帶來的,姐你放心兒吃,我已經吃飽了。”
夏文勇聽了匡春山的敘述後,他感到匡春香這位農村姑娘的善良質樸,勤勞的品質。什麽是愛,就是困難的時候能想到對方,想到家人,想到曾經關心過自己的人,給別人送去溫暧。夏文勇此時感到匡春山是用行動诠釋着愛的含義和偉大。夏文勇幾乎被他們姐弟倆這種真摯的感情所融化。他對匡春香說道:“我和春山是同學,尤如弟兄,姐,剛才春山吃了兩個,你吃吧。”
匡春香喝着粥,吃着肉包,她覺得肉包特別的香,她從來沒有吃過肉包,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麽香,油這麽多的食品。
匡春山拉着夏文勇走進工棚說:“文勇啊,我也沒什麽東西好招待你,我們就坐這兒說說話吧。”
匡春香端了兩碗白開水送進工棚說:“喝碗熱水暧暧吧。你們慢慢談。”
匡春山一直想要知道金愛的情況,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夏文勇,他現在還沒有勇氣直接問,這種事情問得不好招來笑話。人家也許會說,你匡春山真是蛤蟆想吃天鵝肉,傳出去不成了一個大笑話。于是匡春山轉彎摸角地問:“夏文勇,你說上次金愛在供銷社工作?”匡春山問這話時,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而內心卻是十五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夏文勇感到很是奇怪,反問道:“春山,你怎麽突然想到她?”
匡春山說:“你在糧管所,上次檢糧時幫了我忙,這次上大型你慰問時,也給了我很大幫助,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我們農民種田,生活怎能離開供銷社,如果供銷社裏有個熟人,以後賣緊張商品不就方便多了。”
夏文勇覺得匡春山解釋得合情合理,也沒有往其他方面想。夏文勇說:“金愛從學校畢後就到了供銷社上班,可她運氣好,一上班就被派到縣供銷社去參加會計培訓,這個培訓班據說是專門培養供銷社後備力量的,說培訓班實際上是脫産學習專業知識。誰知,由于金愛長得漂亮,又有文化,人品好,結果被縣供社有位副主任的兒子看中,他們是在學習班上認識的,結果學習一結束,金愛就留在城裏一家什麽公司上班了。”夏文勇說着的時侯正好與他一起慰問的一名職工走過來,夏文勇指着那位職工供銷社職工說:“我也說不清,具體你問他吧。”
匡春山還裝模作樣地說:“我問人家幹什麽?我只是随便問問。”
那名供銷社職工聽夏文勇說到金愛,他卻來神了,不用問就眉飛色舞地說起來:“呀,金愛啊,金愛目前可是供銷社的熱門話題。這丫頭去學習,被什麽主任的兒子看中後,金愛死活不同意,問她什麽原因,她就是不說,人家有好多姑娘想這樣的好事想不到,她為什麽不同意呢?後來聽說她上中學時與一男生比較好。再後來,金愛父母做通了金愛的思想工作,金愛又與那位同學失去了聯系,而那供銷社主任又以權壓人,漸漸地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夏文勇調侃問道:“哪樣定下?”
供銷社職工說:“能哪樣?金愛就嫁到城裏拜。是不是你小子想吃天鵝肉?”
夏文勇一邊站起身來一邊說:“去,去,去。走,我們還要去慰問呢。”
匡春山把他倆送了一段路。他神情恍惚,頭暈眼花,幹脆坐在地上,他知道剛才所聽到金愛的消息一下子接受不了,他需要冷靜,需要思考,匡春山有一種自控力,他往往在外部的沖擊和打擊下,能很快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并能迅速調整好心态。自己喜歡金愛,金愛美麗漂亮,可是社會地位,家庭懸殊太大太大了。再說自己的生活還要人照顧呢,怎能給金愛帶來幸福,人家能夠進城,有條件進城,應該為她祝福高興,總不跟自己到農村挑麥把,到大型上來挑泥土吧,那不是害了金愛嗎?
這一段時間的甜蜜、興奮和歡愉,都被剛才的消息輕輕的打碎了。他想起書上一則故事,本來有一件東西不屬于你,而你要得到或已經得到了,但是又由于某種原因失去了,你應該怎麽辦?那只能是說,本來就不是我的,得到是意外,得不到是應該的。匡春山在內心裏自己與自己辯駁着,克制住憤怒,自己勸自己,金愛也許就不屬于自己的。但是自己畢竟是懷着滿腔熱情,卻是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匡春山又是利用拚命地幹活、拚命地挑土、挖土,通過超強的勞動減少心裏的壓力,減少精神的壓力,增加肉體的壓力,這樣他心裏感到好受。暢快一些。
3
黃昏陽光的基調是金黃色。這時一輪紅日開始下墜,整個大型工地上一時被夕陽披上閃閃金光裝,夕陽餘晖下的工地上,仍然是人山人海,一眼望去紅旗飛舞,從河底到堤岸上,一隊隊挑擔的,将走過的泥濘的土路,變成了一行行路,只要站在河堤上向下一看,你自然而然的就會想起魯迅先生說過的“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現在全縣幾萬人分布在車路河的河底往上走,這便有了路。
鎮裏的書記在大型指揮部召開了各村支書,村長和總賬會計會議。陳支書,村長,匡春山從鎮指揮部出來,陳支書邊走邊說:“書記在會上都講了,大家都分頭執行。各人還回到各人挂鈎的生産隊去。”
匡春山迎着落日的黃昏向西走,向自己的工棚走去。太陽就要落山了,整個世界好像都等待這一莊嚴的時侯,日複一日,日落日出,周而複始。這時,從落日餘晖中走來一位少女,兩臂擺動着,她擡頭向前看了一眼,又繼續向前急促地趕着路,一輪圓圓的紅日映在她身後,她的身姿,她的動作成了一幅剪影圖。她向匡春山招手,匡春山看到剪影向自己奔來。“春山哥,等等我。”啊是姜小芳。匡春山第一聲就聽出來了,是姜小芳,匡春山迎着太陽,不,迎着姜小芳奔過去。
姜小芳向前跑着,匡春山跑到姜小芳前面時伸出雙臂,接住了姜小芳。匡春山滿臉激動挂笑地看着姜小芳:“小芳,你怎麽來啦?”
姜小芳喘着氣,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說:“我……我來……看……看你。”
匡春山說:“別着急,別急,先坐下歇會兒。”
姜小芳拉着匡春山一起坐在了地上。姜小芳雙眸含情地望着匡春山,從棉襖袋裏拿出四只煮熟的雞蛋,又将右腿伸直,又從褲袋裏拿出三只雞蛋,一起捧到匡春山面前說:“春山哥,給。”
匡春山看到一雙纖細柔嫩的小手捧着雞蛋舉到離自己鼻子只有十公分的距離,看到姜小芳一臉的憐愛和灼熱的目光從她雙眸裏射出來,只見她巧笑倩兮,白晳粉嫩的皮膚因為天寒而凍紅的雙頰,不染而紅,天真,自然,真誠全寫在臉上。白裏透紅的臉,白齒桃紅的唇,嬌豔欲滴。
匡春山一把姜小芳攬入懷裏,他血脈膨脹,心怦怦直跳,血液流速加快。姜小芳一點兒都沒有排斥、反抗,而是很溫順,并且非常地配合,依着匡春山的身體倒在他的懷裏,脈脈含情地望着匡春山。匡春山心中激蕩猶如小鹿亂跑。
這個時侯他倆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時間停止,他倆四目相對,目不轉睛,目光灼熱,不知對視多久,他們沒有計算,沒有表和鐘,沒有時間,他們已經覺得時間靜止了,就是那段時裏,他倆将空虛填得滿滿的。現在倆人的眼神裏有期待,有欣喜。
姜小芳将散落的頭發往耳朵後理了理,将雞蛋送到匡春山面前說:“哥,專門為你煮的。”
匡春山接過雞蛋,用兩只雞蛋用力對碰,兩只雞蛋都破了,匡春山剝着蛋殼。
姜小芳把頭靠在匡春山的臂上說:“家裏只剩了七個,我全煮了。”
匡春山将剝好的雞蛋送到姜小芳嘴裏,自已吃着別一個。他問道:“你是怎麽來的?”
姜小芳說:“爸爸說要送米到工地上,我就跟爸爸的船一起來了。”匡春山問:“春紅在家做什麽?”
姜小芳說:“你走了以後,我天天和春紅在一起,上午鏟一會兒
豬草,下午我們就一起看書,給豬喂食。我呢,天天想你,你在大型做什麽呢?是不是還沒吃飯啦?是不是還沒睡啦?是不是身上冷啊?總之,我想了很多很多……”
匡春山括了一下姜小芳鼻子,拉着她站起來說:“走吧,我們回
工棚,你也去看看春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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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真是太冷啊。早上一醒來,人人都想在溫暧的被窩裏多待一
會兒,哪怕多待一分鐘,也要将頭往熱被禍裏縮縮。二黑子胳膊剛伸到被窩外,就立即縮了回去。嘴裏不斷地喊道:“冷,冷。今天真冷。”
有人說:“二黑子,你別懶,快起,現在早點起,要想到晚上回來喝酒時暧和。”
還有人說:“冷也要起,不冷也要起。多睡一會兒還是要起,還不如我們到工地上挑上幾擔,身上就冒汗了。”
匡春山也雙臂一豎,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他邊穿衣服邊說:“今天确實冷。今晚上二道菜,魚和肉都有,怎麽樣?”
有人答道:“好。冷不怕,剛開始有點冷,幹一會就不冷了。”
現在正是數九寒冬,是一年最冷的時節,冬天應該是靜養,是萬物養精蓄銳的時節。冬天也是大自然的滋養,天雖然寒冷,但陽氣會一天天壯大,當然,心中也要守着那團陽氣,在越來越短的黑夜中心态要安祥。
老隊長的早飯已經燒好了。他走進工棚對大家說:“動作快點啊,早晚都要起床,還拖後腿啊,今年我們生産隊可要打個翻身仗,現在看來在全村拿個第一名沒問題了。下一步是争全鎮第一呢?”
有人打斷老隊長的話說:“老隊長不是我們說你,你那時怎麽就不弄點肉給我們吃。你看,春山來了,不是魚就是肉,還有酒,我們是越幹越有勁。我還想再找個大型幹幹呢。”
一席話說得大夥兒哈哈大笑起來。
有人說:“老隊長,今天燒菜再多加點兒油,你別偷喝了。”又引起一陣轟堂大笑。
吃過早飯,東方已漸漸發白。老隊長給大家每人發了一支煙。然後大家刁着煙一路走向工地。在路上,匡春山和匡春河走在隊伍的最後。匡春山問:“魚酒還能用幾天?”
匡春河說:“魚還夠兩天,酒最多三天就完了。”
匡春山說:“再有六七天時間,我們隊的任務就可結束。還差個三四天的酒和魚。”
匡春河吸了一口煙說:“這沒問題,你放我一天假,我回家一趟就能搞來。”
匡春山說:“行,快去快回。工地上人手不夠。”
整個工地寂靜的,只有他們一個隊在幹。兩擔泥挑下來,人人都不覺得冷,個個反而增添了幹勁,越幹越歡。二黑子走到匡春山跟前說:“春山,我看見東邊來了一隊人。”
匡春山和二黑子挑着擔子一前一後地走着,他倆從河底挑到河岸上。二黑子用手一指說:“你看。”
匡春山順着二黑子手指方向望去,隐隐約約地是看到有幾個人在河堤上看這看那,還指指點點的。匡春山想,這是什麽人,這麽早就到河堤上來,十多天以來,我們生産隊每天都是第一個到工地,難道有人也提前出工了?匡春山對二黑子說:“不管他,我們幹我們的。”
那一行人走走停停,停停看看,還有人用筆記錄着什麽。他們向匡春山這一組工地走來了。當他們站在河堤上看到一群人己經出工幹活了,為首的那人說了聲,怎麽這麽早就有人上工了。把他們負責人找來問問看。旁邊有一個人立即跑過來對着河床上挖泥的人喊道:“你們誰是負責人啊,上來一下吧。”
匡春山聽到喊聲,擔子已經上肩了,他還是不緊不慢地與大夥一起把一擔泥挑到堤壩上頭,正在這一群人就站在那兒。匡春山放下擔子說:“誰找我啊?”
這時匡春山看到這些人是幹部模樣,為首的站在最前面的人,好像官兒還不小呢。後面幾個像是秘書什麽的,匡春山一看這架勢心有餘悸,心裏不免緊張起來。他不敢正視前面那人,偷偷地看了一眼。咦,前面的人臉帶微笑,和藹可親,沒有什麽官架子,不像當官的,可能是自己太緊張,把他們當成高官了。匡春山自己安慰自己,不要怕,不是大官。
前面那人走上前一步說:“我找你。”
匡春山輕描淡寫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後面秘書模樣的人要上前來解釋或是介紹前面那人身份,被前面那人用手攔住了。
“你們出工怎麽這麽早,我看整個工地上你們是第一家出工的。”
“我們是要抓緊時間,争取提前完成任務。縣裏規定提前完成任務的有獎。”
“你能提前完成工程任務?”
“我們現在是早上提前半小時出工,晚上推遲半小時收工,争取拿到名次,到時還要到縣裏去領獎呢,說不定縣領導還要請我們吃飯呢。”
這一說,把幾個人都說笑起來了。
前面那個人繼續問道:“你們現在己完成多少了?”
匡春山說:“我估計還有五六天就能完成,可以提前三天完成任務。”
“完成後怎麽辦?”
“完成後,我們這個隊還要幫村裏其他隊幹,要使我們村也拿到名次。”
這時正好二黑子他們從河床上以挑着泥上來,
“他們願意幹嗎?”前面那人指着一隊挑土的人問。
二黑子說:“我們願意,我們不怕苦,我們有肉吃。”
那一群人又笑了起來。
前面那人問匡春山:“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
“匡春山。”
“今年多大?”
“十八歲。”
前面那人拍着匡春山的肩笑眯眯地說:“好小子,能幹,好。才十八歲。”他停了一會兒問道:“假如你拿到名次你最想拿什麽獎啊?”
“我們農民最想買點平價化肥。”
“好,我答應你。還有嗎?”
“給我們來一頓紅燒肉,多放點油,再給一碗酒就行。”
“好,我答應你,要求不高。”
匡春山疑惑地說:“你答應我有什麽用呢?你又不是縣高官,你是幹什麽的?我到哪兒找你去?”
前面那人說:“好,我告訴你,我在縣委工作,姓丁。你到縣委門口就說找姓丁的就行了。”
匡春山一愣一愣地,不敢講話了。心想,是縣委的丁書記啊。不好,闖大禍了。
正在這時鎮裏的汪書記帶着陳支書敢來,他倆都跑得氣喘氣喘的。汪書記向丁書記說道:“丁書記,歡迎到我們工地來檢查指導。有失遠迎。丁書記這麽早就到工地上。”
丁書記指着匡春山說:“他們比我還早呢。這小夥子幹得不錯,他帶着一個生産隊在幹,但他的進度卻是全縣最快,他們是自我加壓,提前出工,推遲收工,自己任務完成了還準備幫着其他生産隊,你們鎮多幾個這樣的人,我們縣多幾個這樣的人,整個工程就可以提前完成了。”
汪書記說:“丁書記,我們工作失責。”
丁書記說:“這小夥子不錯,能幹。”
汪書記說:“我們一定給他壓擔子。噢,他還寫了幾篇農村經濟的調查報告,很有想法。”
丁書記說:“馬上讓人拿給我看。”
汪書記從小包裏拿出打印好的匡春山撰寫的兩篇調查報告遞給丁書記說:“我本來準備送給你的。”
丁書記接過來,拿在手裏看到《農村會計文化高低對財務決算的影響》、《農村財會成本核算的方法思考》。丁書記說道:“看這題目所談的問題也應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丁書記把稿件交給身後的秘書說:“把稿子好好整理一下。你告訴縣車路河總指揮部食堂,下午送兩大盆紅繞肉給匡春山他們這個組,再給他們每人半斤白酒,由他們晚上吃,喝了酒好一個安穩覺。”
匡春山趕忙走上前說:“丁書記,我們不要肉了,不喝酒了,我是開玩笑的。”
丁書記笑着說:“你知道我是縣裏的書記就不敢要了是嗎?你們也太辛苦了,這肉是縣委對你們的慰問、獎勵。”丁書記又對秘書說:“讓食堂給他們多放點油。”
丁書記的話引起大家一陣大笑。
匡春山帶頭挑着泥土,正一步一步從河床往河岸上走,二黑子把號子喊得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