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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1
一輪明月升上了天空,照的大地溫柔清靜,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此時漸漸地安靜,想着自己想的事情,所有心中的秘密,心中的隐私,此時躺在床上,都可對着一輪皓月浮想連篇,暢游思緒,沒有人打擾,沒有人知道。因為這是你內心的活動。
匡春山躺在床上,雙眼緊緊地盯着月亮,今晚月亮特別的亮,特別近,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他知道,此時小芳一定也在看着月亮,這是他和小芳的約定,自從與小芳一起在村裏那個草堆旁定下了愛情,定下了終身相守的約定,他倆就有了皓月當空,互相思念的約定。
一沓照片在匡春山手裏輕輕地翻來覆去。朝霞燦爛,彩雲纏繞,海水翻騰,姜小芳微笑中帶着憂傷,金愛笑中帶着苦澀,春山兒子站在她倆中間是那樣的幸福,可愛。匡春山右手食指在照片上輕輕滑過一遍,他又撫摸姜小芳的臉,動作遲緩,飽含深情,久久不願離開,他從姜小芳憂傷的眼神看到姜小芳的善良和如玉的心靈。他想到了,男人娶妻并不是完全為延續後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以随便找個母體了,重要的是能夠沁潤在女人溫柔的蜜汁裏,女人的撒嬌其實是男人的一種享受,俗話說“男人是山,女人是水”。有山有水,水環繞着山,才能山清水秀,才能構成一副壯美的圖景。
想着,看一眼照片,再看一眼月亮。小芳啊,小芳是哥對不起你啊,你現在也在看月亮吧,是你用柔弱的雙肩撐起了這個家,沒有你的支撐,這個家就破碎了,沒有你就沒有家了,就沒有家的意義了,有了你,時時刻刻讓我感受到家的溫馨,讓我感受到我還是一個有家的人,有家就有希望,有家才能有愛,家是情感的港灣是生活的驿站,女人能造家,女人會持家,即使你有了女人,但你若不得到這個女人真心的愛,真心的堅守,也會覺得生活缺少溫暖,缺少陽光,缺少柔情。
女人的溫柔可愛能将冰山融化。匡春山确實是靠着姜小芳的這根精神支柱支撐,姜小芳在家就在。日子雖說平淡卻是回味無窮,雖身為階下囚,還有一個美麗如玉的美女在愛着,當然是一種莫大的享受,是最珍貴的財富了。對于男人來說,愛妻就是愛家,愛家就是愛自己。
淚水從匡春山的眼角無聲地流出來,流到枕巾上,他任由淚水自行的流淌,這樣心情會好受些。他的手在照片上緩緩地移動,移到金愛的臉上,撫摸着照片上金愛的臉龐,他知道金愛對自己的感情,他知道金愛把愛全埋在心裏了,甚至把對自己的愛轉移到了對姜小芳的關心呵護,對自己兒子的愛上了。匡春山想到看《紅樓夢》中賈寶玉的一段話:“真僞之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月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明月在天空行走,“唉――。”匡春山深深從心胸輸出一口氣。家是幸福的港灣,家人是最講感情的,不離不棄相守到來的是親人,愛情不是用來相信的,是用生命來體驗的美好的回憶。
匡春山用大拇指輕撫着兒子滋嫩的臉,天真,可愛。卻讓他失去了父愛。那時在外面的時候,被一時光怪,燈紅酒綠和歌舞升平奪取了寶貴的時間,為一些狐朋狗友的甜言蜜語犧牲了自己與兒子相聚的時間,以致造成了兒子睡着了我才回家,兒子起早去上學了。自己還在呼呼大睡,整天與兒子碰不着邊,真是太可悲了。現在思念兒子又不能相見,不能讓兒子從小就在心靈上留下一片陰影,這确實是人生的一大悲哀,相見不能,見不到又在相思,這是何等的痛苦,煎熬,甚至是折磨,摧殘。
牢裏的思念,牢外的牽挂,一牆之隔将人們分開,然而心心相連是分不開的,明月照射大地的光亮是一樣的柔和。與此同時,姜小芳透過玻璃窗正拿着照片雙眸緊緊盯着懸在高空的皓月呢,兩人在地球不同的地方同時看着月亮,三個點成了一個等腰三角形,這是她與匡春山的約定,一定要堅持的,睡在她身旁的金愛也在看着月亮呢,她的心也通過了月亮傳到了三角形的另一個點上,但她必須嚴格控制着。睡在身旁的姜小芳才是匡春山的合法的妻子,自己既然深愛着匡春山,那麽在這段特殊的日子裏,就一定要把姜小芳照顧好,把春山的兒子照顧好,等春山從裏面出來,再交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也算是對姜小芳的一種彌補,因為自己曾經與匡春山有那種事,确實對不起姜小芳善良的心,自己怎能毀了別人的幸福呢,人家好端端的一家幸福家庭,自己只能面對一雙美好婚姻家庭必須要退卻,必須要讓步,既然愛着匡春山,只要被愛的人幸福就行,事實姜小芳做到了,她做得比自己還要好,她那顆純潔的心無時無刻不為着匡春山,這和自己的愛是一致的,所以,不能給這個家庭再帶來創傷了,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修補創傷,一定要擺好自己的角色,擺好自己的位置。
姜小芳輕聲地問金愛:“春山也在看月亮嗎?”
金愛說:“他一定在看。”
姜小芳喃喃地說:“春山哥說話算數,他手裏一定也拿着這張照片。”
金愛說:“嗯。”
姜小芳突然用手揉按着自己的胸脯說:“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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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愛立即下床替她拿藥,端水。姜小芳吃下藥,繼續觀看月亮說:“我的胸脯不知怎麽比以往疼多了。”
金愛說:“春紅不是讓你要開朗一些嗎,過去的事過去了。春山會努力的,能夠早日回家的。”你的身體好了,春山回來會很高興的。
姜小芳微微點頭:“嗯。”
四目又靜靜地凝望着月亮。
2
沈廳長還是因為老毛病住進了醫院。他安靜地躺在床上,靜靜地睡着了。但是水還在挂着,匡春山不時地看着藥瓶裏的藥液。
醫生過來看了看滴液的速度,将速度調了調。然後輕輕地将沈廳長的另一只膀子從被窩裏拿出來量了量血壓。對匡春山說:“血壓趨向正常,注意觀察。吊滴快完的時候叫醫生,還要繼續挂水,半個小時一次提醒醫生來量血壓。”
匡春山嗫嚅地問道:“醫生,他的病情……”
醫生說:“他是由于長期的郁悶,加之年齡大了,又有闌尾。可是病人需要的是保守治療。”
匡春山點點頭答道:“喔。”
醫生走路,匡春山将被子四周掖了掖。他看着沈廳長蒼老的臉上存着許多的愁帳,安詳的臉上藏着許多的痛苦。藥液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他想到了人坐牢了本身就是不幸,再有病了,真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
三瓶水挂進了沈廳長的身體,他的臉色漸漸好轉,精氣神上來了。醫生又替他換了一個小瓶的水繼續挂着,一會兒,沈廳長的一只手伸出被窩動了一下,好像準備抓什麽似得,匡春山趕忙将手伸過去,沈廳長抓住匡春山的手,得到了一絲的安慰。沈廳長微弱的聲音:“匡春山嗎?”
匡春山将身體傾到沈廳長的跟前,盡量将嘴貼在沈廳長的耳邊說:“是,沈廳長,你有什麽需要嗎?”随後他又将自己的耳朵貼到沈廳長的嘴邊。
沈廳長說:“我要小便。”并準備動身爬起來。
匡春山說:“沈廳長別動,你現在身體很虛弱,不宜運動。你躺好,我拿尿盆。”
沈廳長又輕輕地閉上雙眼,匡春山将尿盆拿來插進被窩,等沈廳長尿完,匡春山又拿去倒掉并将尿盆洗幹淨放到病床下面。
沈廳長看到這一切,兩行老淚從眼角溢了出來,迅速地流淌着,打濕了枕巾。匡春山湊上前問道:“沈廳長別難過,還有什麽事嗎?”
沈廳長沙啞的絲聲:“謝謝你,春山。”
匡春山說:“沈廳長,你謝我幹嘛。別想那麽多。”
沈廳長又輕聲問道:“現在幾點啦?”
匡春山說:“夜裏十一點。”
匡春山打來一盆熱水,擠幹毛巾替沈廳長抹了把臉,又替他把手抹趕緊,然後輕聲問道:“沈廳長,是不是餓了,吃點東西吧。”
沈廳長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匡春山為他泡了一杯牛奶,并且加了蜂蜜,還拿來一包老年加鈣餅幹,坐到床邊。用勺子喂着沈廳長喝牛奶,一勺一勺地是那樣的仔細,深情,又是那樣的随和,坦然。一片一片餅幹在沈廳長的嘴裏嚼着,是那樣的香甜,有味,更飽含了一片片厚意。
沈廳長再次流出了淚水,淚珠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着光。他說道:“春山,你真的讓我感到了人間真情,還使我感到人情的溫暖。”
匡春山說:“沈廳長,其實本來人與人之間就應該是這樣的,誰有困難,就應該幫助一下,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誰的一身沒有坎坎坷坷,如果大家都能幫一把的話,困難就能順利的度過,困難就不是困難了。”
沈廳長說:“春山啊,你真是太純潔了。”
匡春山說:“沈廳長,我是覺得我們倆共同語言多,經歷也差不多,不過你的官位高,我是可望而不可及。”
沈廳長面露怒色地說:“別提官位,我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那麽多年,真正的知心朋友沒幾個,早已跑得遠遠地了。”“唉――”。沈廳長嘆了口氣說:“明朝馮夢龍在《警世通言》中講朋友有三種類型,思德相結者,謂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謂之知心,聲氣相求者,謂之知音。春山啊你具備了‘三知’啊。”
匡春山說:“沈廳長,我沒那麽好,我是憑自己的良心。”
沈廳長說:“是啊,現在有多少人有良心,有多少人講良心。不但不講良心,還昧良心講話,辦事,出賣自己的良心。”
匡春山勸說道:“沈廳長,現在發牢騷沒有用了,現在還是把身體養好,把自己管好,養好就行了。”
沈廳長說:“是啊。我一個勞改犯說了有什麽用呢。”
匡春山說:“人不到這一步想不到真情,親情的重要的。”
沈廳長要下床。匡春山問道:“有什麽事嗎?”
沈廳長說:“我要解大便。”
匡春山說:“哎,你別動,醫生說你現在的身體還很虛,不能激烈運動。你躺下,我來拿尿盆。再說了,你下床還要穿衣,萬一受涼了又不行。快別動。”說着匡春山已經從床下把尿盆拿上來插進被窩裏了。
沈廳長說:“春山啊,你讓我實在是不好意思。”
匡春山說:“這有什麽不好意思,你病了,我照顧你還不是應該的。”
沈廳長說:“謝謝,謝謝。”
匡春山手伸進被窩,幫助沈廳長脫下褲子說道:“說謝就見外了吧。”
3
經過幾個月的醞釀和籌劃,第三屆服刑人員文化節下午二時就要在燈光球場拉開帷幕了。各項工作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全監十二個監區報送了二十八個節目,都是服刑人員自編自導自演的節目,每年的文化節都是各個文藝實力的亮相,也是服刑人員展示才藝的舞臺,更是全監五千多名服刑人員的文化大餐。當然最忙的是教師組,因為這項活動從組織、策劃、實施、演出、舞臺布置、音響設備、攝影、攝像、選主持人等等都是由教師組負責。
這天整個監獄內彩旗飛舞,陽光明媚。服刑人員臉上都洋溢着節日的歡笑。連小鳥兒也來湊着熱鬧,歡快地叫個不停,喜鵲在枝頭蹦來跳去的,向人們傳遞着喜訊。
舞臺的上方拉着巨幅會标:“熱烈祝賀第三屆服刑人員文化節隆重開幕。”舞臺中央的巨幅背景上寫着“重塑人生,放飛夢想。”
沈廳長正指揮着教師組的服刑人員在球場上安排各個監區觀看的位置。突然教育改造科科長在舞臺上向他揮手,要他過去一下。
沈廳長立即趕到教改科長跟前。教改科長說:“整個節目的安排還不錯,但是,疏忽了你們教師組沒有節目。”教改科長用征詢目光看着沈廳長問道:“是不是,你們教師組也來一個節目?”
沈廳長為難地說:“科長,我們教師組一直為開幕式忙着,沒有準備啊。”
教改科長說:“教師組是全監獄文化建設的領頭羊,人才濟濟,哪怕是來個流行歌曲獨唱也行。”
沈廳長感到很為難地說:“這……這……,找誰唱呢?”
教改科長說:“教師組直接屬教育改造科領導的,這麽隆重的節日,教師組不來個節目,我這科長也不好向全監交待。”
沈廳長說:“可現在找誰唱呢?誰能頂上去去?萬一唱不好,不是更掉架子嗎?”
匡春山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為解沈廳長之難,也為了科長,他自告奮勇地說:“科長,我來唱吧,你看行不行?”
科長上下打量着匡春山,喜出望外地:“行啊,怎麽不行,貴在參與。”
沈廳長擔心地問匡春山:“春山,你行不行,我平時從來沒有聽你唱過歌,你連哼都沒哼過,可別砸壞了我們教師組的牌子。”
匡春山說:“在外面的時候,我經常到舞廳去唱歌,也學了幾首歌。”
沈廳長着急地說:“這裏不是舞廳,是正規的比賽舞臺。拿到名次監獄是要加分的,你拿不到名次,總不能獻醜吧。”
匡春山說:“科長不是說了貴在參與嗎。我也是為你解難才自告奮勇的。”
科長說:“就這樣定了,你做好準備吧。經過監獄同意,這次參加比賽的人員可以穿便服上臺演出。”
匡春山興奮地說:“太好了。可不可以替我多拍幾張照片,讓我寄回家。”
教改科長略加思索着說:“拍照是你們教師組的事,拍好我負責幫你寄。”
匡春山喜出望外地說:“謝謝科長。”而後又轉身對沈廳長說:“請關照一下,替我多拍幾個鏡頭。”
沈廳長沒好氣地說:“你可別演砸了。我讓兩架相機和一架攝像機全對着你。”
匡春山說:“好,我一定為教師組争光。”
沈廳長說:“謝天謝地,只要別出醜,晚上我請客。”
匡春山說:“好,你說的,一言為定。”
沈廳長說:“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小品、相聲、獨唱、魔術、二胡獨奏、口琴表演,還有書法表演,武術表演,真是異彩紛呈,各個監區都表演了自己的拿手好戲,掌聲一浪高過一浪。有的人似乎已經達到了專業水平,沈廳長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匡春山今天肯定要出醜,下不了臺。更令沈廳長擔心的是監獄請來了大學音樂教授,文化館的專業演員作為評委,你匡春山的沙巴喉嚨能過關嗎?真是不自量力。
主持人走上前臺了,他說:“我們每個人來到世界第一聲的啼哭後,學會的第一句話是媽媽,天下的媽媽一輩子粗茶淡飯,一生牽挂着兒,一年四季從春到冬一生堅守在老家,如今媽媽已滿頭白發,依然厮守着我們的老家,她是我們的親娘。請聽教師組匡春山為大家演唱《白――發――親――娘》:
可是又在村口把我張望?可是又在窗前把我默想?
你的那根老拐杖,是否又把你逮到我離去的地方?
娘啊,娘啊,白發親娘!
兒在天涯,你在故鄉,娘啊,娘啊,白發親娘!
黃昏時候,晚風已涼,回去吧,我的娘,回去吧,我的娘。
兒不能去為你添一件衣裳。娘啊,娘啊,白發親娘。
可是又在夢中,把我挂念?可是又在燈下,為我牽腸?
你的那一雙啊老花眼,是否又把別人看成我的模樣?
娘啊,娘啊,白發親娘!
春露秋霜,寒來暑往,娘啊,娘啊,白發親娘!
朝思暮想,淚眼迷茫,責怪吧,我的娘,責怪吧,我的娘。
兒想你卻不能把你探望,娘啊,娘啊,白發親娘。
匡春山沙啞的歌喉中帶着哭腔,旋律婉轉表達了對母親深深地牽挂。當他唱完後,臺下的觀衆都被他的情真意切鎮住,整個會場竟安靜了幾秒鐘,當匡春山向臺下鞠躬謝幕時,臺下猛地爆發出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和呼喚聲。“來一個,再來一首。”“來一首,再來一首。”
沈廳長冰冷的臉上露出笑容,沒想到匡春山破竹聲起到了特殊的效果。當匡春山下臺走到途中時,被主持人擋住了。主持人對着臺下大聲說:“大家要不要再來一首啊?”
臺下又呼叫起來:“來一首,再來一首。”“來一首,再來一首。”
主持人退出了舞臺,把舞臺和觀衆一起丢給了匡春山。沈廳長剛露出的笑臉一下冷了下來。只見匡春山向臺下深深地鞠了一躬。繼續用他沙啞渾厚的聲音唱起: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的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多少次我回回頭,看看走過的路,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站在小村旁。
在回城之前的那個晚上,你和我來到小溝旁,從沒流過的淚水,随着小河淌。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多少次會回頭看看走過的路,我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站在小村旁。
匡春山真是動了感情,他是流着淚唱完這首歌的,他心中的苦澀以及對這首歌情有獨鐘的豐富情感只有沈廳長知道,因此,沈廳長的眼角也潮潤了。
評委對匡春山的評價是:真實地表達了濃濃的親情,感情真摯,情感濃郁,獲得二等獎。
當晚,沈廳長把教師組的八名服刑人員請到了一起,大家拿出自己珍藏的真空包裝,擺滿了一桌為匡春山祝賀。沈廳長說:“匡春山為我們教師組争光,以茶代酒吧。幹!”
沈廳長說:“匡春山你還真有一手,傾倒全場,不簡單。”
匡春山說:“我是把心中的郁悶歇斯底裏的吼出了,發洩掉了,用歌聲表達感情和思念。”
沈廳長說:“你不是喉嚨唱的,是用心唱的。”
4
監獄發出通知,明天将有一股強冷寒流襲擊本市,夜裏将有大雪,要求,做好防寒保暖。
下午,天氣就逐漸冷了。吃過晚飯,匡春山喊沈廳長一起到監舍走廊跑步,沈廳長加了一件棉馬甲,說道:“春山,今天太冷了。你怎麽不加衣服。”
匡春山說:“我年輕,能扛得住,跑一會兒就會暖的。”
他倆在走廊裏來回跑着,這已經成為他倆的習慣了,也成了必修課,既能消磨時光,又能鍛煉身體。沈廳長問道:“春山啊,算算我們一趟能跑多遠。”
匡春山說:“這條走廊五十米差不多吧。”
沈廳長看了看說:“差不多,就算五十米吧。”
匡春山說:“來回一趟就是一百米。我們倆是不到一分鐘一個來回。”
沈廳長說:“別算得那麽精确,不是衛星上天,就算一分鐘,好算賬。”
匡春山說:“按照這樣計算,我倆一個小時能跑六千米,就是六公裏,每天跑一個半小時就是九公裏。算算還真不少呢。”
沈廳長說:“就按每天十公裏算,每月是三百公裏,一年是三千六百公裏。”
匡春山笑着調侃道:“等到我們出去算是萬裏長征了。”
沈廳長卻苦澀地說:“是啊,能把這個苦吃下來,确實是對人生有一種感悟,還有什麽苦不能吃,還有什麽困難不能克服,吃苦也是一種財富。”
匡春山打了個寒顫說:“今天,确實比較冷。我要跑快一點。”
沈廳長說:“我可跟不上你。你小跑步,我還是走。”
一個半小時下來。沈廳長說:“今天不是一般的冷,以往我已經流汗了,今天加了馬甲,還感到冷。”
匡春山說:“我也是,今天小跑步也沒感覺熱,還是冷。”
收封時間到了,他倆回到監房。匡春山替沈廳長打來一盆熱水說:“沈廳長,你泡一下腳。”
匡春山又從被服間抱着棉胎和被子,替沈廳長加了一床墊被和一床蓋被。他自己也加了一床墊被和一床蓋被,加好被子,匡春山又灌滿了兩個熱水袋,一只塞到沈廳長的被裏,一只留給自己。
安頓好沈廳長。匡春山拿了本《紅樓夢》鑽到被窩裏側着身體看着,雖然加了被子,但還是覺得有點冷,幹脆将書一丢,把被往頭頂拉了拉,盡量讓頭縮進被裏,漸漸地睡着了。
夜裏,匡春山起來小便,也是憋了憋,實在憋不住了,便迅速地起來,披着一件棉襖走到小便池邊,透過窗戶向外一看,一片銀白色,鵝毛大雪正靜悄悄地無聲無息落下了,已經看不到地面的水泥,樹枝的丫兒和葉,也看不到房屋的混凝土了,一片銀裝素裹,看到地只是物體的輪廓了,全被大雪覆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大雪還在猛烈飄舞着,紛紛地落下,有的雪花還在空中打着滾兒才靜靜地選準自己的位置,匡春山打了個冷顫,急急忙忙地鑽到熱烘烘的被窩裏。
早上起床,人人都想在被窩裏多待一會兒,可是沒辦法還是要準時起床。匡春山一邊穿衣一邊對沈廳長說:“沈廳長,今天特別冷,能加的衣服就加上。”
沈廳長說:“我又加了一件厚羊毛衫,你也要加衣服。”
匡春山說:“我加了。”
沈廳長說道:“今天還是我們的接見日呢。”
匡春山說:“這麽大的雪,我看啊路上車子也不好走。希望家裏人不要來,這麽冷的天趕來,我心裏只有難受和不安。”
沈廳長說:“我估計,今天接見的人肯定很少。”
匡春山穿好衣服走到窗前向外一看:“哇,地面的雪有一尺厚,還在下呢。”
沈廳長說:“下就下吧,但願家裏不要來接見就行,我們反正是在這裏坐牢。”
匡春山說:“應該不會來。”
吃完早飯,教師組的人進入了辦公室。匡春山把茶杯洗淨,替沈廳長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說:“捂捂手,取暖。”
匡春山自己泡了杯茶捂在手裏。一邊打開電腦,等着電腦啓動。喝了口熱氣騰騰熱水。
突然,小崗在門口喊叫道:“匡春山,會見。”
匡春山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崗又叫道:“匡春山,會見。”
匡春山緩過神來,跟着警官往接見大廳跑。一路上寒流逼人,腳下“咯吱,咯吱”的響聲後留下一行清晰的腳印。他在心裏嘀咕着,今天這麽冷來幹什麽呢?是誰來的呢?
接見室裏,匡春香,匡春香丈夫,姜師傅,姜師傅老婆在等着他呢,匡春香不時伸頭向裏面張望。
匡春山走進接見大廳,一眼就看到他們,因為空空的大廳裏只有他們四人。他們隔着玻璃向他招手。走到接見窗口,匡春山拿起電話,外面的匡春香和姜師傅也同時拿起了外面的兩個電話。匡春山面帶不解的表情問道:“姐,你們今天怎麽來了,天氣這麽冷就別來了。”
匡春香未曾開口就已經流下了淚,說道:“我們知道要下大雪,防止今早封路趕不來,昨晚就到這裏住了旅館,今天一早就來了。”
姜師傅說:“陳支書也來了,可是他不是直系親屬不讓進來,只好在外面了。”
匡春山淚水撲簌簌地滾下來說:“爸,我對不起小芳和你們。”
姜師傅眼角也紅了說道:“別說這些話。家裏的事你放心,把身體養好了。”
匡春香問道:“多穿點衣服,別把身體凍壞了。我給你做了一雙棉鞋交給你們警官了,不是太好看的,但是很暖和的,我放了很多的新棉花,穿上腳就不冷了。”
匡春山說:“姐,這麽冷的天你們還趕來?”
匡春香說:“這個月正好輪到我來接見,我怎能不來。我來就是為了看看你,看到你好好的我們大家都放心。”
姜師傅說:“你別為我們操心,我們在外面總比在裏面好想辦法。我們不來看你,要是人家都有人來看,你不是感到更孤單嗎?小芳昨天還打電話給我,要我一定要來看你,問你需不需要什麽?”
匡春山說:“我不需要什麽。你讓小芳照顧好自己,不要為我擔心。”
匡春香說:“我替你存了一千元,多買店營養品,養好身體回家。”
姜師傅說:“昨天,我去看你爸,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出來後就回村裏去,農村人實在。現在國家政策好了,種田有補貼,生病有醫保,養老有保險,只要勤勞,還愁生活不得過嗎?”
匡春山點頭,含淚。淚灑滿襟。
姜師傅繼續說:“與別人要好好相處,善待他人,千萬不能斤斤計較,吃點虧無所謂,只要人平安就行。”
匡春山含淚點頭說道:“爸,我會的。向陳支書問好,謝謝他。”
會見時候到了。他們隔着玻璃相互招手,問候。
回監區的路上,匡春山的淚水滾落在雪地上,砸出一個一個小雪坑,尤如向大地忏悔,向父親,向所有親人忏悔,身後留下的一個個深深的腳印,印出的是人生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