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依偎

英俊男人叫嚴宗旭,以前是班長,讀初中的時候就是标準的鄰家孩子,從小優秀到大,這次的同學聚會由他主持,不僅如此,他還直接提前把賬結了。

本來大家都認為一個簡單的聚會而已,包一個酒樓是不是太奢侈,當得知已經有人付了錢時,一個個過來敬酒拉關系,嘴上說着客氣的話,可心裏都高興,倒不是大家摳門,而是臨近過年了大手筆包一家酒樓實在費錢,分攤到每個人頭上也不少了。

何況嚴宗旭大方會說話,一字不提自己已經買單的事,僅僅聊天敘舊,遇到老同學有難處,只要對方要求不過分,多多少少都會幫襯一下。

在場的人,就沒幾個沒受過他的情。

楊英就是承情的人之一,等嚴宗旭走遠了,拉着楚雲意味深長地說:“還是單身,跟你學的一個專業,也是搞建築的。”

恰恰賀西寧過去,一字不漏地将這些話收入耳中,看了看嚴宗旭遠去的身影,眉宇間爬上沉郁。她現在根本沒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莫名不太喜歡這人罷了,這種在交際場上游刃有餘的人,一向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城府深,心思缜密,做事亦不擇手段,不會是善茬。

好在楚雲全然沒興趣,知曉楊英可能會長篇大論,連忙過來接果汁,拿了一杯遞去,待楊英接了,說:“我再去拿一杯。”

言罷,趁機去飲料區。

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其他熟人找楊英聊天,而她亦在大廳中間遇到了其他同學,大家唠嗑唠嗑,很快就到吃飯時間。

吃飯時都是剛剛聊的比較好的一桌,賀西寧就坐在楚雲旁邊。

多年沒回過C市的不僅楚雲一個,長久未見,同學之間是情深義厚,甭管當年讀書時關系怎麽樣,總之就是敬酒喝酒,天南地北地聊。

長期在職場上混跡的人都谙熟這種所謂的酒桌文化,楚雲不着痕跡地推掉許多酒,但仍舊喝了不少,吃到後面幾乎就沒坐下過一次,一直在敘舊閑聊,擋酒喝酒。

酒勁兒大,喝到最後身形一晃,還是賀西寧給扶住了。

聚會結束,賀西寧攙着兩人到酒樓門口等楊英老公開車來接,不想一出門就遇到嚴宗旭。

見楚雲醉得走路都有些晃悠,嚴宗旭好心說:“我送你們一程吧,正好要去老城區那邊。”

是否真的順路不清楚,但等在門口的不止她們,還有幾個與他吃過多次酒的同學。

楊英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楚雲,剛想應下,卻被賀西寧搶了先。

“我們有車接,不用了,謝謝。”

聲音清晰而沉穩,不大聲,卻能讓嚴宗旭聽得清清楚楚,語氣不冷不熱,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聽着還真像委婉地拒絕。

嚴宗旭了然點點頭,倏爾想到什麽,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楚雲,不容拒絕又舉止得當,哂道:“老同學,以後可以常聯系,那我就不送你們了,還有點事,先走了。”

周圍有人在看,楚雲把名片收進包裏,同樣疏離客套地說:“今晚破費了,改天有空請你吃飯。”

只是句你來我往的交際場上的話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然而嚴宗旭好像當了真,笑了笑,說了句“行,改天再約”,再跟楊英聊了會兒,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

外面起了風,冷飕飕的,接她們的車不多時抵達,上了車,楊英多嘴地說:“嚴宗旭現在事業有成,算是咱們班上混得最好的,當初他成績那麽優異,老師都說以後肯定能成事,早些年還去美國留學了,讀的還是名校,真是厲害。”

楚雲沒接這話說,而是轉移話題,“你現在也不錯啊,家庭美滿,有兩個孩子,工作又穩定,我都羨慕得很。”

大晚上的,兩個孩子都在家裏由爺爺

奶奶帶着,沒帶出來。說起這些,楊英臉上立時出現滿意的笑容,瞅瞅自家老公,忍不住嘴角上揚,回頭說:“你要是羨慕,就早點找個人結了,等過兩年都一樣,穩穩當當的日子多舒服。”

勸結婚的話楚雲聽多了,全當耳旁風,吹過就算了,沒往心裏去,聰明地用別的話來堵。

聊着聊着,楊英識趣不再講這些。

賀西寧較為沉默,可能是沒什麽可說的,年齡差擺在那兒,即便有說的都插不進嘴。

考慮到要送兩人到廊橋院子,楊英老公特意繞路,下車時,楊英讓有空就過去坐坐。她雖話又多又雜,但心眼兒不壞,是個老好人。

楚雲應下。

酒喝得多,後勁兒大,在飯桌上就有些難受了,只不過都在忍着,車上亦沒表現出來,一進屋,她直挺挺躺涼板床上不動了,連進房間都懶得走。

“西寧……給我倒杯水……”她阖着眼睛輕聲道,卷住涼板床頭的毛毯蓋上,一只手搭在外面,都快掉到地上。

賀西寧皺眉,可還是照做,客廳裏沒有熱水,只能進廚房重新燒,燒水期間又出來把人扶進房間。

楚雲渾身無力頭重腳輕,都倒床上了,還不忘脫衣服,可惜自己脫不了,最後是賀西寧扶起來幫忙脫的。她大概是想清醒點,但無奈腦袋實在昏沉,外套剛脫下,頭一歪就倒在了對方肩上。

外套裏是毛衣,再是緊身的姜黃打底衫,布料滑滑的,将身材曲線勾勒無餘。

脫得只剩打底衫,賀西寧沒再繼續,抓着這人的胳膊剛要放下,結果沒抓穩,楚雲直接一歪。感受到手臂上的兩團柔軟,她一怔,面上無波無瀾,手忽地用力把楚雲拉開些,然後放在床上,把被子拉過來蓋着。

楚雲睡得沉,眼皮子都沒顫動一下,呼吸勻稱平穩,就是出氣有些重。

她還戴着圍巾呢,竟然能睡得着。

鍋裏的水不多,應當快燒開了,賀西寧先去把水倒溫水瓶裏,再格外涼了半碗水進來,試着喊了兩聲,床上的人沒動靜不回應。

她只得把溫水放一旁,幫着把圍巾取了。

十一點多快十二點,陳君華打電話回家,今兒臘八節,她等了一天都沒能等到家裏的電話,只得自己打了。

“阿七呢,已經睡了?”

賀西寧回身望了望大房間的門,如實道:“她今天同學聚會,喝多了酒,剛剛睡下。”

陳君華唉了聲,囑咐道:“晚上別睡得太死,不要關門,多起來看看。”

“我知道,不用擔心。”

娘倆說了好些話,大體就是陳君華的近況,在縣裏一切順利,那邊還提前給了小部分工資做開支,她都打家裏的存折上了,讓賀西寧記得查一查。

快挂電話時,賀西寧說:“放了假,我和楚姨去看你。”

陳君華笑笑,同意了,反過來關切念叨。

挂斷電話已經淩晨,回自己房間前,賀西寧進去給楚雲把圍巾取了,又掖了次被子。

熟睡的楚雲安靜,睡顏都透着一股子美,她身上的酒氣濃烈,稍微低下頭就能聞見,微醺的醉意洶洶,無孔不入地似要将床邊的人裹挾住。

興許是喝了酒身上生熱,楚雲無意識地推開被子,把手搭

出來。賀西寧抿抿唇,重新蓋上,如此反複兩回,終于消停了,在床邊守了會兒,才放心離開。

這一夜楚雲不大好受,即便賀西寧起夜過來看了兩次,後半夜裏,她仍舊把被子推開了,因着睡得太沉沒感覺,直到凍得受不住了,終于被冷醒,她人亦清醒了,兩只手都是冰冷冷的,都快沒知覺了,僵着胳膊縮進被子裏,等到稍微暖和些,一看時間才五點多。

酒臭味尤其難聞,自己都覺着嫌棄,六點十幾分,憋着一口氣

裹緊大衣去浴室洗澡。

當熱水淋到背上,舒适的暖意蔓延全身上下,她忍不住掬了捧水澆臉上,勉強精神些。

洗完出來,賀西寧早起了,起得太早困意濃濃,想進浴室洗把臉提神,就在外面等着,見門打開了,敲了兩下才進來。

“起這麽早,不多睡會兒麽。”楚雲說道,拿幹毛巾擦了擦頭發,剛洗完澡,只穿了件厚睡袍。

睡袍領口有點敞,露出裏面白嫩的肌膚,她洗澡時搓得比較用力,鎖骨那一片都是紅的,尤其顯眼。

賀西寧不經意瞥了眼,瞧見她修長的天鵝頸上軟塌塌貼着一縷濕法,發梢上凝結起水珠,随着她擡手的動作,忽而一下滑落,流過白皙的皮膚,落進了兩弧深處。

浴室裏水汽蒙蒙,一團白霧萦繞在上方,熱意熏染,空氣中都是沐浴露的香氣,與楚雲身上的一樣。她從賀西寧身後走過,去拿挂在牆壁上的吹風機,不小心碰到這人的胳膊。

賀西寧擰開水龍頭,回道:“起來看書。”

“注意勞逸結合,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楚雲說,對着鏡子輕輕甩了甩發尾,插電,吹頭發。

賀西寧說了“沒有”兩個字,但被淹沒在吹風機的嗚嗚作響聲中。漱口,胡亂洗了把臉,随意把頭發紮起,甫一低眼時,她不自覺又看向楚雲搓得紅紅的鎖骨處,無意看見領口那裏,又擡眼看向鏡子。

可能是想着家裏就兩個人,都是同性別,起先那幾天楚雲還會比較在意,但慢慢的就沒那麽內斂了,十分随性,兩個人在家,穿衣服都不怎麽注意,就如現在。

賀西寧擦了把臉,出去了。

待吹幹頭發,楚雲回房間換家居服,之後進廚房煮面。

煮好,去叫賀西寧出來吃時,她這才發現,外面下雪了,難怪昨夜那麽冷。

南方的雪跟北方自然沒得比,可也不算小,連陽臺上都堆積了半截手指長那樣厚的一層。她推開門出去,驚訝不已,記憶裏,C市好像都沒下過雪,這是多年來頭一回。

她想回頭叫賀西寧出來看,可對方先一步動作。

這是2008年的第一場雪,亦是這些年,第一場席卷了大半南方土地的雪。雪花漫天的伊始,誰都不知道這究竟會帶來什麽,對于從沒見過雪的賀西寧而言,一切都是新奇的。

楚雲擡眼看了看她,笑着哈了口氣。

“看過麽?”

賀西寧亦笑了笑,擡手去接飄揚的雪花,“沒有,從沒見過。”

兩人對視了一眼,呼出的白汽交.纏、消散,與枝丫上院牆上的雪白相互映襯。楚雲穿得少,冰冷的寒氣教她條件性抱住胳膊,往賀西寧身上靠近,賀西寧也冷,不自覺地把人攏在懷裏,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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