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乞丐

天空灰暗迷蒙，鵝毛一樣的雪花飄灑而下，大地一片銀裝素裹，粉妝玉砌一般。鮮豔的宮牆在蒼茫的天地間點下那一抹紅。一名錦緞藍衣老者在漫天風雪之中沿宮牆緩緩而行。

宮牆轉角處一個小小的腦袋艱難的向上挺起，一雙小手緊握，似乎要握住什麽，卻羸弱無力，一雙渴望而迷茫的眼睛艱難的張着，抵抗着死神的召喚。瘦弱的身軀蜷縮着匍匐在牆角等待那一刻的到來，身上堆滿了雪花。

一個弱小的生命在飄雪中即将離開了這個困苦的世界。

錦衣老者緩緩從旁邊走過，滄桑的臉上已經承受過太多的哀鳴，對于一個即将逝去的弱小生命已經不會施舍一絲的憐憫。

無法承受世間困苦的生命，離開往往比留下更加幸運。

老者輕輕轉身再次來到幼童面前，仔細端詳。

幼童用那迷離的眼神看着老者，漏出渴望的目光，對生命的渴望。

老者滿面紅光，海下無須。穿着一身華麗的藍色錦緞長袍，戴着一藍色圓帽，冒頂綴着一個碩大的紅寶石。只要輕輕施舍下一絲憐憫，就可決定幼童的生死。

“你叫什麽名字？”老者聲音沙啞，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幼童艱難的搖了搖頭。

“你家人呢？”

幼童已經精神渙散，眼中老者冷漠的面孔漸漸模糊。憑借生命的本能又搖了搖頭，更準确的說是整個身體帶着腦袋晃了晃。

“多大了？”

幼童雙目閉上，已經無力再做任何回答。

縱然不甘，卻無法抵禦淩冽的風雪；縱然不願，卻無力阻擋死神的腳步；縱然不舍，卻無命抗争世道的艱辛。

一只手，幼童感覺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背後，一股暖流透過那只手緩緩進入自己身體，溫暖了身軀，溫暖了四肢，溫暖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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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不再迷離，眼中的事物逐漸清晰。在老者旁邊站着一名少女，一身華麗的宮裝，整潔華麗，雍容高貴。清秀中透着貴婦的雍容，清純中蘊含着貴族的華麗。絕豔中飄逸着仙子的清素。

“帶他回府!”華服少女說道。口氣堅毅決斷，不容置疑。說完将手緩緩收回轉身離開。

“是。”老者會了一聲，輕輕提起幼童。大步向前跟了上去。

幼童兩眼放出了精光，心中充滿了生的希望。兩人衣着華麗，氣度不凡，明顯富貴人家。雖沒說帶自己去哪，沒說要自己幹什麽，但只要出手救了自己，總比馬上死去要強百倍。

人只有在瀕死的時刻，才能體會生命的渴望。

少年被帶到一個華麗且而龐大的府地。正直隆冬季節，無數的工匠在整理清掃的庭院，顯示此處宅院剛剛整修一新。新的院牆，新的樓宇，新的大門，就連門口的一對石獅子都是新的，從裏到外透出了新。

老者提着幼童徑直走進後院，來到一處下房。将幼童，放在一個椅子上。

“燒一鍋開水，将他好好的洗一洗。”老者緩慢的說道。

幼童睜大了眼睛，驚悚的盯着老者，難道要把我下鍋煮了吃了，幼童想起死去的老乞丐講的故事，有錢人世間美食吃膩了，會抓小孩吃肉，難道被自己碰上了。

渾身不知不覺中不停的戰栗。想起身逃跑，雙腿卻不聽使喚。

“給他好好洗個澡，再找套幹淨的衣服給他換上。”

一顆幼小而脆弱的心才漸漸平緩，身體依舊不停戰栗，随着屋內熱氣溫暖着身體，這才慢慢好轉。

浸泡在木桶中的溫水中，在婦人搓洗下，一層層泥灰和死皮脫落，漸漸顯露出幼童本身容貌。

“挺俊個小娃娃，可惜差點被凍死，幸好公主救了你。”婦人邊洗邊說道：“以後要乖乖聽公主的話，長大以後要好好保護公主殿下，也不枉公主救你一命。”

幼童這才知道救自己的那個少女是公主。

清洗幹淨，婦人不知從哪弄來一套小孩衣服給換上，幼童顯得幹淨清秀了許多，又端來半碗白米粥。

“吃吧，慢點吃，好吃的多着呢，先吃點粥，緩緩身子。”婦人坐在桌子邊上看着幼童狼吞虎咽的喝着碗中的粥。

“你餓太久了，一下吃太多對身體不好。”婦人看着幼童緩緩說道：“緩一會兒在吃，先消化消化，一會兒在吃點粥，等明天再給你吃幹的。”

幼童慢慢放下手中空碗。

“你叫什麽名字？”婦人問道。

幼童怯怯的搖了搖頭。

“幾歲了？”

幼童依舊搖了搖頭。

“你是啞巴嗎？”婦人皺了皺眉。

幼童依舊搖了搖頭。

婦人微微笑了笑。

“別害怕，沒人會傷害你，你随便說什麽都行，別人都叫你？”

“小乞丐。”幼童聲音小的怕是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們都叫你小乞丐嗎？”

幼童這次點了點頭。

兩人慢慢聊着，幼童逐漸敞開心扉，說出自己身世。

幼童今年八歲，是被一個老乞丐撿來的，剛剛撿到的時候應該還沒滿月。身上也沒有什麽證明身份的物件，年齡也是根據撿到時候估計的，具體生日也不清楚，不過老乞丐當年撿到時候在五月份，估計是四月生人。因為跟着老乞丐讨飯，大家都叫他小乞丐。

這些年小乞丐都是跟随老乞丐讨生活，老乞丐具體叫什麽誰也不知道，小乞丐只叫他爺爺。今年夏天老乞丐得了一場大病，最終撒手而去。留下小乞丐一個人，東讨一口西要一口的。

夏天還好，讨點吃食，找個空地就睡下了，到了冬季，就很難找到個可供睡覺的安身地。

今天小乞丐想出來讨口吃的，又冷又餓在牆角想蹲下暖和一下。不想身體被凍僵了，起不來了，眼看快被凍死的時候碰上了老太監林公公。

林公公本不打算管，這樣情形太多了，而且林公公就算救活他也只能把他帶進宮裏做個小太監。林公公知道這樣活着未必比死了更好，何必再糟蹋一個孩子。早死早投胎，未必不是一件幸事。林公公年齡大了，經歷的太多太多，對世上一切看的太淡了。

林公公是皇帝身邊老人，當年伺候過老皇帝，為人忠誠穩重。

皇帝的嫡長女今年被冊封為清陽公主，并賜下公主府。林公公被皇帝派來跟随清陽公主管理公主府。林公公今天就是去公主府，突然想起公主府可能需要一批自幼就豢養的家奴。這樣的家奴由于沒有牽挂，長大之後自然以公主府為家，天然的忠于公主，這才返回詢問，看有沒有可能收為公主府的家奴。

正猶豫間，公主來了，二話沒說直接給小乞丐灌輸內力，又命林公公将小乞丐帶了回來。

“孩子，你要記得你這條命是公主給的，以後要好好報答公主，就算你不做公主的家奴也不要忘記公主的這份恩情。實際上做公主的家奴沒什麽不好的，至少暫時不會被凍死餓死，你還太小，難以一個人生活下去。”

老乞丐雖然大字不識，但經常對小乞丐說，咱們當乞丐雖是下九流，但那是咱們現在沒有生活能力，只能靠別人施舍度日。你還小，一定不能做別人的奴才，那樣你一輩子都是個奴才。膝蓋彎下去，就再也直不起來了。所以小乞丐并不想當奴才，哪怕是至高無上的公主的奴才。

林公公将小乞丐帶到清陽公主跟前，簡要的把小乞丐身世說了一遍。

“就讓這孩子做府上的奴仆吧。府上也需要打小培育一批家奴為公主效命。”林公公最後和公主說道。

“我不做別人的奴才，爺爺說過：‘永遠不要做別人奴才，膝蓋彎下去，就再也直不起來了’。”小乞丐喊道。

清陽公主背對着兩人站着亭廊柱子邊上，看着外面的雪景，聽見小乞丐喊叫緩緩的說：

“你沒有選擇，命只有一條，如果連命都沒了，一切都是虛幻。你爺爺說的對，膝蓋彎下去，就再也直不起來了。所以你不需要屈下膝蓋，不僅對我，而是對所以人。但你現在需要活下去，暫時就在府上先住下吧，活着才有意義。”

“你還沒有名字吧？這雪真白，真美，真幹淨，你就姓白吧。叫什麽好呢？白雪？白淨？……”公主又自言自語道。

“這孩子命很硬，運氣也很好，又難得有一股子骨氣。好男兒當戰天鬥地，站立于天地之間，不如叫戰天吧，也看看這小子能否戰天鬥地。”

“好！”

小乞丐從此就叫白戰天。

好男兒當戰天鬥地，立于天地之間。

今天的雪真的很白，很美，很幹淨。

小乞丐看着外面的白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