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更)

兩個人站在樹下。

冬末初春的風裹着太陽的光芒,暖暖涼涼的。

“去車上還是邊走邊說?”杜藤楓認真的看着她, 輕聲的問。

“邊走邊說吧。”

聽聽風聲, 聽聽樹聲, 還有鳥兒自由的啼鳴,多好啊。

“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半山腰,杜藤楓眼睛一錯不錯的凝視着她。

“你要跟我說什麽?”清歌止住腳步回頭問道。

杜藤楓站在她對面, 往旁邊讓了一步給她擋住風, 看着她站在自己的影子裏, 像被影子包裹在懷裏, 甚至有些羨慕自己的影子。

看了不一會兒, 不舍的收回視線,“我要跟你道歉。”

清歌驚訝挑眉, 道歉?

男人自顧自的接着說道,“我以前做的不好, 總是自以為對你好, 沒有考慮你的感受。做事之前也沒有提前與你商量。”

“他們說我不夠尊重你, 一開始我心中還不服氣,後來冷靜一下想想, 覺得他們說得對。之前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方法用的不對。”

“我那樣做, 跟網上那些分手就威脅要自殺的人有什麽區別?”

杜藤楓自嘲的笑了笑,“做錯了許多事情,前幾天不敢見你,也怕你不願意見我。”

“可是我覺得, 道歉還是要說的。小歌,你不要因為我的錯,去懲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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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話說完,他才敢擡頭看她,“你能原諒我嗎?”

又覺得有些不妥,“我不是逼你原諒我,你現在怎麽想的?”

剛剛被高僧點撥過之後,清歌心中寧靜不少,她靜靜的聽完這番話,想了想,決心不再逃避,坦誠說道,“我現在覺得有些迷茫,有很多事情覺得自己還沒有想清楚。”

比如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會接受他再次靠近?

“但是我現在需要一些時間,在想清楚之前,并不想談戀愛。”

“我覺得單身很好,很自由啊。”

“而且如果有緣總會再相聚。”

後一句話她隐在心中,無緣那就就此別過。

清歌直直的看着男人,男人聽完微愣,心中鈍痛,石杵一下下鑿擊自己的心髒。可是他不敢洩露分毫。

她的态度也在意料之中,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兩個人沉默的站在那裏,山澗裏吹來一陣風,清歌一抖。

“走吧,回吧。”杜藤楓說道,往外走了幾步,他側眸看着她,“我可以送你回去嗎?”

清歌搖搖頭,婉言拒絕,“我自己開車了。”

杜藤楓點點頭,沒有說話。

走回停車場,兩個人的車停的距離有些遠,清歌跟他道別之後,杜藤楓看她一點點離自己越來越遠,忍不住揚聲喊道,“我會等你!”

“一直等你!”

像在夢裏那樣,一直等你。

男人堅毅又帶着悲痛的沙啞嗓音鑽到清歌的耳朵裏,她愣了愣,并沒有止步,直接回到自己的車裏,沒有停頓直接驅車離開。

黑色的越野車遠遠的跟在後面,小跑車靈巧的在馬路上穿梭,一個紅燈黑色越野止步不前。杜藤楓眼睜睜的看着前面的跑車漸漸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

眼角潮熱,他低頭嘆笑,心怎麽這麽疼啊。

……

杜藤楓尊重清歌,沒有再跑國音跑,那間用幾十臺施坦威三角鋼琴換來的簡陋宿舍空置在那裏。

即使他知道,一牆之隔就是他心愛的姑娘。

白天杜藤楓照常上班,下班之後就住在辦公室的休息間裏。

公司裏的員工紛紛小聲議論,老板是不是又被清歌小姐抛棄了?不然怎麽這麽低氣壓,天天工作起來跟不要命似的。

劉助理見到有人讨論就忍不住訓斥一番,這幫傻子非要火上澆油是不是?!

心裏知道就行了,還非得說出來!就不怕老板聽到了扣你們獎金!

其實杜藤楓狀态還可以,生活如常,除了心痛難過,有時候怔然發呆總會出神。這段時間下班之後他看了許多書,心理學的,成功學的,甚至言情小說也看了不少。

他在思考魏衡之前對他說的那番話,追求,對心愛的女孩子應該怎麽追求?

他想清歌總有心情舒暢的一天,總會有一天看到自己不再生氣。大不了他就等下去,五年他都忍耐了,一年他都等的了,在夢裏他用了一生去等待。

杜藤楓豁出去的想,就算等個十年二十年,大不了跟清歌來一場黃昏戀!

現在不也挺時髦的嗎?

看了許多書之後,他還是沒明白,想了想給魏衡打了個電話。

……

又是相同的酒吧包廂,外面燈光璀璨,紙醉金迷。

裏面三個男人屏氣凝神,看着另一個。

魏衡連連擺手,“不是,你們仨都看我幹嘛啊!”

杜藤楓抿唇,即使不想承認,但也是事實。

“咱們四個就你有實戰經驗,結婚了。你說說你當時怎麽把兮兮追到手的。”

聞茲點頭,“你這連孩子都有了,需要分享一下經驗。”

魏衡瞪了聞茲一眼,生孩子的經驗他可分享不了。但是他和言兮兮相識相愛的路線也不常規啊,不符合唯物主義啊!

魏衡磕磕巴巴,就是說不出來個一二三四五。

“這樣吧,你就說說,你戀愛結婚以來有什麽心得?”

這個問題能答上,魏衡端起水晶杯喝了口紅酒,略帶得意的睨着他們三人。

“安全感,這個東西挺重要的,也挺玄的,所謂的在乎啊,更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比如說你沒錢但有時間,那女孩子怎麽覺得你在乎她呢,那你得給她花錢。那如果你有錢沒有時間呢,那就得花時間陪她。”

“女孩子也都是聰明的,知道男人真正稀有珍貴的那部分是什麽。有些時候,她們只是想感受到男人對自己的在乎。”

“這就跟生意場上的合作似的,得抓住對方的核心需求啊朋友們!”

聞茲咂摸咂摸嘴,摸了摸自己下巴,眯着眼睛,“這麽複雜?”

杜藤楓聽着卻覺得頓悟一般,怪不得他看的那些言情小說,有些男主角是送包送豪車就在一起了,有些就平平常常的膩在一起。

跟另幾個告別,回家的路上一直思索。

雖說他答應清歌尊重她,但并不是放棄自己。杜藤楓下意識拿出了這軍隊裏的鑽研勁兒,從頭開始回憶,他究竟是哪裏做的不好,哪裏需要改變。

月色沁涼。

杜藤楓坐在書房裏沒有開燈,整個人藏在黑暗中,靠在巨大的辦公椅椅背上。

在清歌十七歲的時候,他想等着清歌長大再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覺得自己又不是畜牲,總不能對未成年的小姑娘下手。

後來好不容易等她成年了,家中變故,弟弟妻離子散,父死母瘋。等把家裏的事情悄悄處理幹淨之後,再對清歌,就有些畏畏縮縮。

怕很多事情。

怕她不喜歡自己,怕她知道他家裏的爛事之後嫌棄自己,怕她放棄自己。

一邊不敢,一邊又不想放棄她。

于是态度忽冷忽熱,做了許多自以為好,卻非常傷害她的事情。

想起曾經心中鈍痛,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眼角已紅。一幅幅畫面飄過眼前,清歌的笑,清歌的淚,清歌痛苦冷漠的眼神。

心中窒的厲害,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越想懊悔越深。

他做錯了許多事情,一步一步,越做越錯。最終讓兩個人走到陌路。

杜藤楓現在回想,清歌十八歲的時候眼神多清澈明亮啊,捧着一顆赤誠的心,心裏眼裏都是自己。如果他跟清歌坦白的話,清歌應該是不會嫌棄他的。

那個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年紀更長,要考慮的更多,身上的責任更重。私自為她,為他們這段感情做了決定。

公路上跑車轟鳴,聲浪從窗口撲了進來。

他忽然驚覺,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所謂愛人的方式是不是與自己的母親一樣?

以愛的名義控制對方。

心中一驚,突然覺得自己從前做的事情真是……萬分糟糕。

有種遲來的懊悔和慚愧。

自己可真蠢啊!

杜藤楓睜眼開着窗外一望無際的黑夜,幾年前,他的弟弟,也是這種感覺嗎?

所以杜藤野才無法面對他自己,選擇浪跡天涯嗎?

杜藤楓猛的起身,電腦開機,打開郵件。

這幾年他與杜藤野一直有郵件聯系,杜藤野不知道在哪裏,不接他的電話,不回信息,但是時不常會來一封郵件。

杜藤楓抿了抿唇,給杜藤楓發了一封郵件。

然後去洗澡,想沖沖冷水冷靜冷靜。

沖完冷水澡出來,頭發上還滴着水珠。電腦叮咚一聲,杜藤楓走近,新的郵件。

打開一看是杜藤野。

“這小子今天回郵件倒很快。”杜藤楓小聲說道。

杜藤野的回信很簡短,告訴哥哥,恭喜他終于選擇直面對清歌的感情,這麽多年他看着也着急。但對于他來說,沒有什麽特別的話想分享給哥哥。

他也錯過。

只有一句話,涅槃痛苦,想起曾經,想起他的妻子,還有沒有來到世界上的那個孩子,就很懊悔難過。

希望哥哥不要像他一樣,損失慘重之後才明白平凡生活的珍貴。

杜藤楓站着微微俯身撐在桌面上看了片刻,一字一句看了好幾遍,又給弟弟發郵件問他現在在哪,什麽時候回家。

杜藤野很快的回他一句,等他找到她。

心中悲哀,杜藤野比他小不過兩歲,将将要三十而立,怎麽就把日子過成了這樣呢?

弟弟能不能找到弟妹?

還是下半生都将陷入無盡的尋找之中。

像他一樣。

杜藤楓嘆口氣,覺得兄弟二人的情路真是多舛。

可是他們降生在這個家庭,有這樣的母親,不是他們的選擇,他們初生之時又有什麽辦法呢?

心中郁結,到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回到桌前打開視頻軟件。

今天是《幻樂之聲》的首播,他想在屏幕裏看看清歌。突然有些遺憾,錄第一期的時候,他怎麽不堅持跟着呢?

綜藝剛剛開始,導演介紹評委,第一個介紹的就是西慕。

鏡頭晃過西慕,對着鏡頭西慕還是一副高冷矜持的樣子,說話時候雙手擺在胸前。

杜藤楓拿着啤酒的大手在空中滞住,錯愕的看着屏幕。

把進度條往回拉,仔仔細細的凝視着西慕的手腕。

把屏幕截圖,将圖片放大。

這手表,怎麽看着那麽眼熟?

杜藤楓心中發慌,電光火石之間,在清歌家的那個表盒,那只女式竹表。

他大手止不住顫抖,頸間的青筋跳動。

如鐵的事實擺在眼前,杜藤楓眼神不錯的盯着西慕的手腕。

這只男表,清歌送給西慕了?

……

《幻樂之聲》第一期播出之後,引爆了整個音樂圈。

果臺押對寶了。

第二天熱搜前五個全被《幻樂之聲》給包了。

雖然清歌只有一個鏡頭,但是因為之前錄制的時候已經上過熱搜,大家都知道原來的歌手清歌轉型去做半幕後了。

一開始西慕發微博的時候,還有些網友不服不忿的。

第一期節目播出之後,全歸為沉寂了。

清歌的琴音貫穿始終,不論是快,還是慢,是跟管弦樂隊怎麽樣配合,清歌的鋼伴一分一秒都沒有被壓制。

甚至隐隐的為管弦部分做指揮引導。

圈內的人一片嘩然,這才知道李老為什麽在如此高齡,打破不再收徒的規矩,将清歌收到門內了。

這要是他們遇到,他們也得搶着要啊!

有了第一期的順利播出,整個節目水漲船高,原本沒有的冠名商,現在也有幾家快消品企業在競争。

第二期節目的錄制過程就順利多了,上次不舍得開的空調,這次給他們開的足足的。

等清歌錄完第二期回到學校的時候,李老把她叫到辦公室裏。

“最近我要準備大師課,報名的人挺多的,你先幫我篩選篩選,最後就選五個人吧!”

“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人多了也受不了。”

清歌點頭,輕聲應好。

“老師,那篩選的時候你要不要來坐鎮?”

李林這個老頭也挺有意思的,在學校的時候,讓清歌叫他老師。在他家的時候,讓清歌叫他師傅。

李林把這稱之為中西融合。

“嗨,有你就行了,我去幹嘛呀!”李林擺擺手,老頑童似的笑着對清歌說,“丫頭啊,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

“沒把握的事我不做,你要沒那麽優秀,我怎麽會收你為徒呢,怎麽會把這個事情交給你呢?”

李林一針見血的指出了自己的問題。

清歌心中自卑。

沒再多說,“好了,去準備吧,有什麽事随時找我。”

……

捧着資料去辦公室的路上,清歌一直在想李老的話。

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李老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果然是上了年紀的老狐貍。

清歌從小背負媽媽的期望長大,直到十七歲的時候跟她鬧翻。

她喜歡的事情,她的母親從來沒有支持過。反而百般貶低斥責她。

後來因為喜歡上杜藤楓,她鼓起勇氣學鋼琴,鼓起勇氣跟杜藤楓表白,把一腔的熱情,全部的勇敢毫無保留。

結果卻十分慘痛。

在娛樂圈的兩年,她不喜歡。

在遇到西慕之前,鋼琴也離她的生活很遠了。

她甚至都不敢奢望圓滿,可事業,感情,家庭,沒有一個是順心如意的。

她那個時候就覺得,自己前二十二年的人生,可真失敗啊。

太失敗了。

高壓的家庭生活把她驕傲的脖頸壓的越來越彎,男人的狠絕的拒絕,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時的她,看着如常,實則心中彷徨,都要潰爛了。

所以她才遠走他鄉,不敢在國內面對一事無成的自己。

回來之後她也不能面對杜藤楓,因為她要先把自己治愈。

……

回到辦公室裏,清歌打開一沓申請資料,一一翻看。

李林果然聲明遠播,來申請的都是各地音樂學院的教師,要麽就是小有名氣的青鋼琴家,還有幾個外國人。

清歌一份一份的仔細看,等初步篩選結束的時候,外面夕陽西沉,天色已經快黑了。

坐了許久肩頸酸痛,她起身晃了晃腦袋。

把篩選出來的名單整理出來放到桌面上,準備明天打電話約他們上交一份鋼琴表演視頻。

忙完了,一看時間不早了,清歌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吃飯。

回身鎖門的時候,旁邊房間的門也被打開。

杜藤楓從裏面走出來,看到清歌的瞬間有些訝異,繼而溫柔的笑了一下,“好久不見,最近怎麽樣?”

清歌也愣了,她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發現男人發型變了。

變化太大了,跟之前幹淨利索的圓寸不同,現在頭發長了不少,額前有幾縷碎發。整個人身上冷肅的氣場溫和不少,但眼神依舊冷淡,側臉冷峻,反而有點禁欲浪子的感覺。

真的是又禁欲,又浪。

杜藤楓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清歌一時被擊昏了頭腦,看着他磕磕巴巴的說道,“你這頭發,長的挺快啊……!”

杜藤楓心中苦笑,他都快一個月沒有見到她了。

他怎麽覺得那樣度日如年。

“我今天臨時來這邊辦個手續,之前的證明這辦公室裏。”杜藤楓聲音低沉的解釋,怕她誤會他明明答應她給她時間卻陰魂不散。

一句話反而把清歌弄不好意思了,她連連擺手。

回過神來更覺得不好意思,她剛剛居然看傻了,也太丢臉了吧!!!

于是決定土遁,對着杜藤楓虛僞敷衍的勾了勾唇角,“那沒事兒的話,我先走了。”

“哎”,杜藤楓喚她一聲,“相遇是緣,要不一起吃頓晚飯?”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說,不巧取豪奪了,我改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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