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色目

? 連趕了二十幾日路，一風已有些元氣下降。夏天還未過去，太陽更為毒辣，而此處空氣的水分也少了許多，樹木也不似青州那般茂密，着實讓人勞累。

路上塵煙襲人，想來便知露水較少。焉則笑注目遠望，終見一所小鎮坐落在前方。

二人去了鎮中，總算又見了些人氣。而此處的小鎮與青州相比全然是另一番景象，鎮中的人的相貌更為不同。此處的男子臉型都偏瘦，鼻梁較高，還戴着無沿圓帽，套着樸素的坎肩，女子多為大眼，頭上頂着蓋頭，穿着大襟。那些穿着奇特的人們見到焉則笑與一風進鎮，都忍不住看着他們。

一風見此鎮如此奇異，問道：“我們這是到哪兒了？他們怎麽都穿得這樣怪！”

“這些都是色目人，”焉則笑道，“過去也被成為回鹘，是從異域大食、波斯等國遷來的人，在一些城中也能見到他們做着生意，只不過你出來時間太短，未曾碰見過罷了。”

“哎？我們就這麽進了別人的鎮子，會不會被趕出來？”

“我們只是來歇歇腳，應該并無大礙。”焉則笑道。

一些戴着青綠色蓋頭的少女都在一旁嬌羞地讨論着什麽，還時不時朝這邊眨着媚人的大眼。一風瞬間明白了，憑焉則笑的相貌，怎麽可能被趕出去呢？但願沒人想将他硬留在這兒……

焉則笑與一風走到一個茶攤中坐下，店中一個女子立馬走了過來，只見她面色白皙，雙眸如水，十分清麗可人，青綠色的蓋頭遮住了頭發、耳朵和脖頸，上面繡着素雅的花草圖案，耳上挂着銀色圓形耳環，身着綠色大襟，大襟上滾着金邊，右邊還有幾顆扣子。

“二位要些什麽？”女子開口道，聲音甜美悅耳，果不似中原口音，雖聽着不适應，卻另有一番韻味。

“先來壺茶。”焉則笑道。

“看二位似趕路之人，此刻應該腹中饑渴，本店還有特制的饦饦馍和菜肴，二位可要品嘗？”綠衣姑娘問道。

“也好。”焉則笑道。

綠衣姑娘進了店去準備，一風好奇地瞧着周圍人的裝扮，小聲道：“這兒的人穿得都這麽奇怪，那天山那邊的人是不是穿得更奇怪？”

“大概吧。”焉則笑眉目間都是笑意，一風像只好奇的貓兒的模樣，最讨人喜歡了。

“可玄大俠看上去和我們沒啥兩樣啊，還有他的兩個護衛也是。”一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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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則笑俊美的臉忽然暗了一層，一風立馬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口一個玄大俠，叫得還真是親切。”焉則笑輕輕眯起眼睛，語氣讓人聽了倍感酸意。

一風經過幾次內心的體會，總算是明白了焉則笑在鬧什麽氣了。“焉則笑，難道說……你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醋麽？”

“……”焉則笑看似無意地将目光移到了別處。

“我只是尊敬他，又沒什麽別的意思……”一風道。

焉則笑雙臂環起胸，道：“那你叫他玄教主就好了。”

“……真別扭。”感受到焉則笑突然射來的目光，一風連忙補充道：“我沒說你！我說我自己……”

焉則笑滿意地眯起了眸子，一風無奈地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才別扭，別扭的要命。

綠衣姑娘端上了茶水與饦饦馍，又讓人上了幾道菜來，她見風焉二人語言甚是親密，笑着問道：“二位是一對有情人吧？”

焉則笑并不答話，一風面色微紅地點了點頭。

綠衣姑娘笑得露出了皓齒，似乎十分欣羨。她給焉則笑與一風各斟上一碗茶，而後站在一旁。

焉則笑左手拿起了茶碗的托盤，右手抓起蓋子，在茶面上清刮幾下，而後緩緩輕飲。一風從來不懂得什麽禮節，見焉則笑這麽做，也學着那般喝茶。

那綠衣姑娘又笑開了，道：“公子好有禮節，居然知道我們族人蓋碗茶的喝法。”

焉則笑放下茶碗，道：“其實中原的茶也有與此類似的飲法，我只是略知一些罷了。”

“公子太客氣了，”綠衣姑娘道，“我們這鎮子太偏，平常很少有中原人駐足，我對中原也沒什麽了解。不過，中原居然有公子姑娘這般标志的人物，也讓我們開了眼界了。”

一風聽見別人把她和焉則笑一塊誇，自然是高興地不得了，她道：“這位姐姐，你這麽漂亮，定然很讨人喜歡咯！”

“姑娘過獎了。”綠衣姑娘仍是笑着，卻無故多出了一分苦澀。神情恍惚了片刻，她道：“二位是要往哪邊去？”

“天山。”焉則笑道。

“那麽遠？”綠衣姑娘有些驚異，她思索了片刻，道：“那二位可要記得，在西邊三裏遠的地方有座山，一定要繞道而走，越遠越好。”

“為何？”焉則笑道。

“那座山被一夥山賊占據，他們是鞑靼人，當家的是個女霸王，最愛搶俊美的男子去。而且那夥山賊武藝高強，我們這兒的男子都打不過他們，時不時都會被搶走財物。”

“那麽嚣張？我去蕩了他們！”一風不以為然地說着，卻把綠衣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千萬別去冒險！雖然大當家的是個女的，可其他人都是漢子，見到姑娘這般容貌的，定然不會放過啊！”

一風“嘿嘿”一笑，道：“我是習武之人，厲害着呢！是吧焉則笑？”

焉則笑寵溺地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道：“有我在，你別想受傷。”

綠衣姑娘看到他們這般無間，嘴角揚起欣慰的笑，如水的雙眸中卻又出現了那抹悲涼，而這種神情出現了兩次，都被一風看在了眼裏。

“這位姐姐，你似乎有心事。”一風說道。

綠衣姑娘看着一風撲閃的大眼，心中略有觸動。多麽純真的眼睛啊……她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眉目低垂，看上去十分苦悶悲傷。

“我叫哈絲娜，”綠衣姑娘道，“是這個茶攤的主人。從小，我便和鎮長弟弟的兒子一起玩樂，他叫阿塔依。在我們的語言中，阿塔依是禮物的意思，他便是上天給我的禮物，我是這樣認為的。

“我們從小一起生活，不知不覺已經二十年，我們也愛上了對方。然而，兩個月之前，阿塔依突然被那群山賊抓走了，鎮裏的一些壯漢試着去救他，但都被打成了重傷，山賊一怒之下闖進鎮來掠奪了些財物去，我們根本無可奈何。

“而我，只是個弱女子，更加無法救回阿塔依……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哈絲娜清澈的眸子終于滲出了水，淚光在眼眶中蕩漾，讓人忍不住憐惜。

一風咬了咬嘴唇，兩只手也在桌下揉捏着。看着哈絲娜眼中那種悲傷，一向不愛管閑事的她心中也有了幾分不忍。“我們去蕩了山賊，把阿塔依救回來。”

“你不急着趕路了？”焉則笑輕輕将眼移到一風的臉上，語氣帶着輕佻。

“區區山賊而已，又能花到多長時間？”一風道，“我可是經歷過，那種最親愛的人失去的痛苦……”

哈絲娜黯淡的眼睛忽然亮了亮，而後又失去了光澤。“原來這位姑娘也是這般不幸啊……”她緩緩搖了搖頭，輕嘆道：“沒用的，那些山賊不是姑娘能對付的……”

“你還真小看人啊？”一風道，“我們反正也要經過那裏，不如路見不平一番。哎，這位公子可是在中原響當當的人物，擺平山賊就在一瞬間，你就不用擔心了。”

焉則笑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頭，她還是推到他身上來了麽……

哈絲娜的眼中終于燃起了一絲希望，她站了起來，朝兩位深深鞠了一躬，道：“若二位能幫我們鎮子除掉奸惡，救回阿塔依，我們一定感激不盡。”

“那就不必了，”焉則笑道，“我們還要趕路。”

“那這頓飯我請二位，也算是我的心意。”哈絲娜說完，便轉身去了店內吩咐。

片刻後，店內的夥計端來了羊筋菜、金鳳扒雞、油香幾道菜，哈絲娜欠身道：“我們這兒不會做什麽中原菜，二位便将就着用吧。”

“看上去很美味，謝謝哈姐姐！”

哈絲娜愣了片刻，又莞爾一笑。她望着這個熟悉的小鎮，眼眸中有什麽東西在蕩漾。

阿塔依，你一定要平安……

吃完飯，風焉二人與哈絲娜別過，便接着向西面出發。行了三裏路，果然有一座山擋在眼前。走近一看，一個皮膚黝黑的精壯男子正坐在山路上。他的衣袍敞開，露出了胸前的黑色刺青。他一手撐着刀柄，見到前來的一紅一灰，眼睛忽地一亮，而後放出了攝人的兇光。

在那刺青人轉頭的那一刻，焉則笑便感到了殺氣，他不悅地蹙了蹙眉，右手搭上了腰間的劍柄。

那刺青人顯然也感覺到了焉則笑的氣勢，忽地站了起來，持刀攻了過來。焉則笑飄然一步擋在一風身前，只一瞬間，右手的劍就橫擋在身前，穩穩接住了刺青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