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暗室五圖
天子車架,浩蕩歸京。
羨之和陸岐來時本是打馬來的,他們自幼便和那沈家郎君習武,除卻舞刀弄劍,連這騎射之術也沒落下。
當然那時學騎射的可不只他二人,還有那個風流謝相。
謝無陵必是不喜這些,他只愛一方院落,莳花弄草,偏趙祚那時不讓他好過,只要狩獵場沒什麽人,便拉着他來學什麽騎射。
現在想來,也不過藉口,謝無陵自己也不知道他和趙祚共乘一騎,趙祚的手覆着他的手搭弓拉弦。弓是趙祚拉的,箭是趙祚放的,到頭來他依舊什麽也不會,還被快馬颠得心累。
偏他自己也樂在其中,說不上來的感覺,每逢他靠在趙祚懷裏,仰首看他時,就像看到最喜的玉京花開滿了謝府一般。當然,趙祚也樂此不疲。
車馬緩行,依着陸岐的性子,不坐在車廂裏才是正常的。遂羨之拉着陸岐往外坐了些,他們将車簾掀了起來,各倚着車門一邊,兩人将車廂內景擋了大半,低聲談着。
“羨之?”
“嗯。”
“惠玄大師,”陸岐側目,“你可認識?”
羨之目光微滞:“認識,”複又側目看向了陸岐,“怎麽了?”
“我覺得……”陸岐低首摸了摸他的靴頭,“我應當認識他。前夜他……”
陸岐話還沒說完,便瞥見了靴下的血跡。羨之聽他微頓,目光也随着他視線而去,自然也将那血跡納入眼底。他擡手在陸岐背上輕拍了兩下。
“你認識的。你幼時也來過昭行。”羨之移開了目光,裝作自己什麽都沒瞧見,又往後仰了仰,合上了眼,輕輕道,“那年扶風城裏起風了,你幼時身體不好。師父托我送你來這兒養養,你在這裏住了幾個月,都是……”羨之微哽了哽,才道,“都是王……惠玄師伯帶着你。”
“啊,是這樣嗎?怪不得,他走的時候……”陸岐的眼眶微紅,看向靴頭的眼睛都不敢擡起來,他的這一份哀恸,終是來得晚了。
“怪不得,當時我那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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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之心下也是一恸。他昨日晨時才知道師父還在的消息,他算着,下次再見許是明年這時,又或是惠玄師伯頭七過後,卻獨獨沒想到是今天。離惠玄師伯離世不過三天,他的師父素來最念舊情,今時卻連頭七都不等。
他心下其實是生了疑窦的,他甚至覺得車廂裏的,非是他師父其人。
所以他并沒有将方才感受到的謝陵氣息紊亂的消息告訴陸岐,當然陸岐也歷來粗心大意,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他現在更好奇的是,是什麽讓“他的師父”急于跟着他們,共往扶風?
他從懷裏摸出了一方繡着玉京花的絹帕,遞給了陸岐。陸岐接過,拭了盈滿眼眶的淚,便聽見羨之問道:“前夜,發生了什麽?”
陸岐便将那夜那黑衣人提匕首殺惠玄,謝陵言語吓其離去,三人往清虛觀尋“黃泉回頭”的事,一一講給了羨之聽。
羨之的眉卻在皺緊後,又送了去。會用那一言語吓人的,天上地下,當只有他師父一人。
他又是也曾上過當,陸岐犯了錯,被謝無陵禁在家裏,罰抄書。他只能翻牆來找陸岐,順便幫他抄書,剛要跳下牆頭,便聽聞那花深處,有人聲傳來。
“牆下有鼠夾三只,牆上的貓兒可要當心,莫叫夾子當成老鼠給夾了。”
他聽來吓了一跳,一瞬間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他好歹一個皇孫,站在人家籬牆瓦頭也不是個事兒。他小心翼翼地貼着牆滑下來,又小心翼翼地走到謝無陵面前認錯。
那時的謝無陵便大笑起來,讓他去方才的地方替他将老鼠夾子撿回來了,才能去見陸岐。
聞言他不得不起了耐心,去方才那塊籬牆下尋夾子,找了好久也未見到一只,最後被路過管家一語道破,說:“這府上根本沒有老鼠夾子,大人什麽性子您不知道?怎麽盡信了去?他定是想您下次走正門,這籬牆爬着危險,遂吓您一吓。”
說來确實如此,羨之才只有吃癟地去找了陸岐。
“後來你們找到了那個‘黃泉回頭’?”
“嗯,是一間有暗室的竹屋。”
“暗室裏,有什麽?”
“有我家。”
“你家?謝府?”羨之皺了眉頭。
“就是父親的書房,不對,是布置和父親的書房一模一樣。有那些你父王寫給父親的東西,有父親的那一方琴,有五幅畫。還有……”
陸岐的那句“還有”還沒道來,便被羨之打斷了。陸岐摸向懷裏揣着的那封書信的手也頓了頓,他擡頭看羨之并未瞧着他,想着下次找個時機再提這從密室裏偷帶出來的書信也應該不耽誤什麽,遂也就收回了手,作罷。
“五幅畫?”羨之幼時常往謝府,也見過那書房書架上藏着的一二山盟,除了筆跡有幾分相熟,并無其他,以至于起初他還以為是誰家的一身狂氣的娘子寫給師父的。
後來有日在有一封信上看到了一個落款——“從山”,才知道是他父親寫的。
那日之後,便也就沒有太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了,但是令羨之感興趣的是,畫一般都成卷堆放,縱使書房裏有,以陸岐的性子,不應當注意到才是。
除非是挂了出來,一走過了書架,就能見到,那樣的話,陸岐能記得,也就說得通了。
“是啊,琴案放在屋中,四周各挂了五幅畫。”說來陸岐被這件事牽走了注意力,方才的難過就消下去了些,回想了一番,道,“中間一幅畫是你姑姑,長樂公主。”
“裹兒姑姑?”
“嗯。畫上她掌拂塵的模樣,和真人別無二致,下次你當去看看。”
“恐怕……”不會有下次了。羨之心下暗道。從黑衣人取了惠玄的命開始,扶風換血的大風可能要起了。
而那間密室也就因着這昭行接踵而來的事,因着那五幅畫見了人,恐怕離消失在這塵世,也不遠了。
不管這是他師父原來設得局,還是有人故意引得局,這五幅畫,除了陸岐,應該不會再有後來者見到了。
當然羨之更希望是有人引局,畢竟他的師父是“成也因善念,敗也因善念”的人,他可以懷着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別人,卻做不到懷着惡意去揣測謝無陵。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他師父的局,會是用惠玄師伯這一命來開。但如真是旁人作梗,那這個中會生的變數,想來會讓人心驚。
他見過原來他師父留給陸岐的錦囊,錦囊裏寫了二字“昭行”。他早便猜過,師父曾和他說的一局棋,那棋的棋眼應該就在昭行。
說不得就是這五幅畫。
“之後呢?”羨之眉頭鎖緊了的模樣,像極了有時候在花深處淺眠時的謝無陵,精致的一張臉上眉峰驟緊,讓人想擡手替他展眉。
“左邊有……”陸岐沉思了一番,剎那眸色亮得耀眼,“啊!是漫天的黃沙,和一位将軍。我不認識。不重要,但它旁邊的那圖,最蹊跷……”
“蹊跷?”
羨之的眉頭還未舒開去,便被陸岐這話說的面色都凝重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前面有點少 來磕頭 今天多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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